龙璟从客房醒来,大脑放空一阵,全然忘了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自己扯着嗓子说了很多话,喉咙火辣辣的,就是和那维莱特玩过家家的游戏都没这么难受。

  好像……喝酒了,还不少。

  之前体质不好,不说酒精,他连碳酸饮料都少碰,这辈子就仗着自己是条半死不活的鱼随便折腾。

  明确爱人之后一日三餐不落,冰饮都少碰了。还打算红枣配枸杞,跟那维莱特探讨人生哲理。

  “阿克塞恩,你醒了吗?太阳晒屁股啦!”

  龙璟套上外衣去开了门,旅行者和派蒙整装待发,荧:“过了海灯节,我们要回枫丹去了,还有好多事情没处理,委托也搁置了一阵。我们闲不住,得天天忙着。”

  龙璟点头。说不定是主线没过完,又被支线缠住了,“我还想去新手村蒙德看看,你们先回枫丹吧。”

  “你不跟我们回去吗?”

  “不了,出来这一趟不容易,我最后再去蒙德看一眼才不虚此行。”

  派蒙从身后拿出一个东西,傻兮兮笑着:“这是我花了两个晚上给你画的肖像画,你要收好哇,而且去蒙德的路上要注意安全,不要跟陌生人说话,路边野果不能乱吃!”

  “好,我会注意安全的。”龙璟一看画,画风抽象,很有心思。

  客房门口重新合上,派蒙小声说:“旅行者,昨晚钟离的回答,我们要不要转告阿克塞恩呀?”

  “还是算了吧,他好像喝断片了,万一我们让他想起来,他岂不是无地自容?”

  “也是,不如我们告诉那维莱特吧,他会给我们更多报酬的!”

  “……你可真是小机灵鬼。”

  蒙德是梦开始的地方,无数人的新手村,龙璟说不怀念是假的。

  璃月山岳连绵陡峭,一眼望去满满的翠绿养眼无比,龙璟顺着官道路过了望舒客栈,停歇一晚上吃到传说中的杏仁豆腐。

  清晨细雨绵绵,龙璟撑着油纸伞赶路,心绪比路边被雨水敲打的湖面更泛不起涟漪。

  璃月人仙共存,还有旧日魔神不甘死去的余恨残存,荻花州常有冤魂作乱,降魔大圣守候此间,维护一方。

  龙璟向蒙德而去,感觉背后的望舒客栈之上,有一道遥遥的目光注视自己。

  “帝君,这样放任他离去,是否有些不妥,倘若他……”魈话留半句,意有所指。

  钟离手捧枫丹热茶,轻笑一声:“无碍,由着他去吧。人性与兽性的交锋本就不易,放弃爱恨情仇沦为野兽和重塑轮回为人,他还是选择了后者。”

  “帝君,我有一事不解。”魈眸光轻晃,映出些许迷惘,“肉体凡胎,命运多舛的人类寿命不过七八十载,且脆弱多情,为何偏偏选了人类作为轮回?”

  钟离只含笑看着他。

  魈迅速低下头去。

  “你能有此一问,说明心中有了答案。情之一字难以揣测,自古英雄难过情关,难过情关呐。”钟离负手下了楼梯,嘴里还念着“好茶,就是茶叶太少了”。

  璃月和蒙德接壤之处多了收买路财的盗宝团和愚人众,龙璟一身璃月深色窄袖长袍,宛如江湖侠客洒脱自在,他腰间只挂着一柄华而不实的佩剑,身上没带什么包裹。

  被人不客气拦下来,他无奈道:“各位英雄好汉,放过我吧,我不过是一介仗剑天涯,身无盘缠的侠客罢了。”

  钱都存进北国银行里了,他确实没说假话。

  盗宝团则不信:“你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活像璃月哪个家族跑出来的少爷公子,我们把你绑了去,说不准你家人还能送上赎金!兄弟们别放过这块肥肉了啊,这年头讨口子的伙计不好当,更别说我们刀口舔血的,小心别弄脏他白净的小脸蛋!”

  盗宝团各个带着凶器乌拉拉蜂拥而上,龙璟借着雨势释放冰元素力持续打冻结反应,一群穷凶极恶的劫匪立马不敢再乱来了。

  “老大,他有神之眼!咱们好像打不过!”

  龙璟并未下死手,让那盗宝团头头以为他实力仅仅于此了,他手里转着花刀:“一起上,咱们人多堆死他!肥羊放跑了大伙喝西北风去吧!”

  对方志在必得的意图明显,龙璟再不拿出点真功夫就不礼貌了。

  盗宝团靠近了龙璟的身以为稳了,谁知下一刻被齐齐甩飞,头头抬起眼,看到一条色泽艳丽若有毒蘑菇的鱼尾立起,撑起看着好欺负的白发男子,他吟吟笑着。

  蒙德多降雨,靠近江河两界更是雨水泛滥。众多盗宝团汉子看着半人半鱼的妖祸优雅立于雨中,吓得两股战战,想逃都没力气了。

  龙璟压根没有杀人之心,他陪着盗宝团们玩了一会猫捉老鼠的游戏,狠狠教训一顿,让他们立下不许伤人的誓言再放走。

  维持人鱼淋雨的感觉十分舒适,若不是大雨倾盆,极少有行人出行,他也不会有这么个机会。自然的音律和谐优美,龙璟以伞为指挥棒,指挥雨水下落的速度与节奏,其实是他的自娱自乐。

  倘若别人看到这一幕,都会以为他疯了。

  不知能否称之为人的深渊使徒霜落远远看着,神色疑惑:“王子殿下说的人是他吗?看着不是特别聪明的样子,真的能帮助完成大业?本来是水使徒的工作,他偷偷喝酒就推给我,万一找错人怎么办?不管了,先执行任务再说。”

  身后传来雨水覆盖不住的脚步声,龙璟以为自己被人发现了,正想怎么找借口解释,却见那不是个正常人。来者比人类高出不少,明显的怪物体型高大威猛,他矫健的躯体藏匿于覆盖全身的铠甲之下,色调蓝黑渐变,双臂延伸两片锋锐的冰刃。

  来者不善啊,看着还挺帅气的。

  “阿克塞恩阁下。”幸好对方敌意不大,也可能是先礼后兵。低沉的嗓音自带混合音响,是龙璟喜欢的声音,他听见霜落沉沉说道:“吾奉王子殿下之命,特来解决阁下烦忧。”

  “你家王子殿下是……”龙璟搜索脑海没找到这号人物,旋即想起深渊教团,他的目光了然。

  霜落细腰阔胸,站立的姿态挺拔颀长,不卑不亢道:“吾等王子殿下乃是深渊教团统御者,意图颠覆神明统治的一切文明。你与我们殊途同归,都是想要毁灭一切,重组文明。”

  等等,谁跟你们殊途同归,我可是大大的良民啊。

  他还记得旅行者的血亲失踪很久,成了深渊教团的首领,欲跟七神对抗,推翻天理。可是这关他什么事,难道阿克塞恩因爱生恨,想报复枫丹?

  他很明确自己的情感,爱与怨怼界限划分得清晰,也不受他人影响减少对那维莱特的感情。就算诅咒会随着感情加深又如何,他因此去推开那维莱特,葬送自己的感情那才叫荒唐。

  “谢绝您和那位殿下的好意,我就已不再是当年的我,也不想要颠覆什么七神的统治,这样就很好,提瓦特没有魔神扰乱世间,也没有严重的天灾,这样的和平足矣。”

  “倘若和平是虚假的呢?”稍显稚嫩的少年音透过雨幕,传递到龙璟耳中,他身后站着一名披着黑色风衣的金发少年,模样与年纪和旅行者荧相差不大。

  空。

  金发少年藏起情绪,漠然的眼眸盯着他,“我知道你失去了以往记忆,想要找回它,那你又知道,是如何失去的吗?”

  少年被雨湿透的脸扬起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和旅行者不同的神态,那是一种看透真相和残酷的疲软,也有绝境中寻求希望的挣扎。

  “枫丹的罪名强加于你,人们的憎恨强加于你,爱人背弃,世界遗忘,你还想着自欺欺人下去吗?”少年视线往下落在他的鱼尾上。

  龙璟低下头,洗不褪的暗色鳞片开始渗透出丝丝黑雾,他并没有多大的感觉,心情很静,死水一样静。

  空已经来到他面前,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摸上细腻湿滑的鳞片,自下而上望着龙璟,眼眸里倒映昏暗的天空,以及龙璟惊疑的脸。

  他问:“你在我眼里看见了什么?”

  “悲伤。”

  “还有呢?”

  龙璟被他的眼睛里神秘的力量蛊惑住了,凝视古文字带来眩晕感再次浮现,一股难言的情感堵塞心口。吐不出咽不下,好似一团火焰在冰上焚烧,燃烧自己,融不化冰的无力感蔓延。

  “我……”吞吐的声音渐弱,眼睛的雨水糊的睁不开,他奋力想要挪开目光。

  “阿克塞恩,这个世界已经崩坏了,你所看到的,所听见的都并非真实,你不想改变这个病态的世界吗?枫丹的预言正在一一灵验,他们会被海水吞没,包括他。加入我们吧,我们一起作出改变,你会救回爱的人,我也能找回妹妹……”

  不,不是这样的。

  龙璟往后退去,他吐不出一个字,可神色是浓浓的抗拒。

  千年前他从神明堕落,从此恨上人类,怀着这份恨意,他被诅咒完全侵蚀,从而变成只有兽性的人鱼,是那维莱特唤醒他潜藏心底的感情,也救赎了他。

  牺牲人鱼之力为了平息原始胎海,轮回成了寿命短暂、能够共情的人类,这都是他的选择,他不后悔。

  龙璟挣脱出陷阱,立马拉开好长一段距离,人鱼紧贴地面架起进攻姿态。

  深渊使徒沉默着挡在金发少年身前,少年敛起眼中的金光,他淡漠吐出:“阻挡深渊教团前进脚步的下场唯有一死,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也是个被所谓情感蒙蔽的懦夫。别忘了,你的力量是深渊给的,离开它,你的形体都将消散,再也找不回来。”

  少年扭过头,身影渐渐消失在越来越大的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