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沫芒宫依旧繁忙，让龙璟意外的是那维莱特居然不在。
“最高审判官旷工了？”
职员端上淡水：“那维莱特大人早早就回去了，没说去做了什么。这是璃月的纯净水，请品尝。”
按道理来说最高审判官办公室是严肃的场合，不许外人逗留，龙璟身份特殊，都以为是他是代那维莱特办事的，他能得空闲时间翻找旧日档案。
那维莱特在位四百年间，处理不下十万份案件，就算分类放好，也是眼花缭乱无比，特殊案件都被封存起来，都打上了那维莱特的水元素结界，他可化人鱼穿过结界，同时也会惊动到他。
清冷的室内只有灌进来的细微风声，舒缓而低沉，如一曲悠扬的乐曲。
那维莱特坐在龙璟的床上入神很久，忽闻客厅的开门声，他起身去看，艾菲压着脚步声走进来，意外看到那维莱特还在，“那维莱特大人，阿克塞恩大人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光源，蓝色衣袍男人的身影隐在阴影里，他垂下的眼睛没有流露太多情绪，沉默回应了她的话，艾菲很是不忍。
“我知道了，需要我去通知警备队找人吗？”
“不必了，他不希望我太过问他的事，是我看得太紧，让他不舒服了。”哪怕是连续几日工作不休息，都从未如此有心无力过。回想那天龙璟推开自己的模样，那维莱特的心绪无法高涨。
“那维莱特大人……”
“我出去透透气。”
随动作带起的一角衣尾扬过艾菲眼前，那维莱特已经离开。
枫丹廷步入黄昏的天堆积了黑云，俨然是要下雨的趋势，城民不再在外逗留，纷纷赶回家中。漫步码头间，细雨牛毛，湿润了肩膀，从光亮的精致衣料抖落。
雨水很好蕴含了人们复杂的情感，那维莱特细细品味着，他仰起头，让并不算是特别干净的天空之水淋在自己的脸上，轻微的凉意洗涤内心的烦忧，他继续往前走，已经看到了辽阔的大枫丹湖。
湖水静谧如海，亦是如擅于等待猎物落网的洪水猛兽，会在夜里吞噬人心。
看海的不止那维莱特，一名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子披头散发，她悄无声息立于码头，慢慢爬上了水中轨道上，寻死之志很明显。
“小薇，你不要做傻事啊！”随后跟来的男人西装革履，看清女子动作，吓得六神无主。
女子微偏过头，惨笑了下：“我不过是家族联姻的工具，嫁给你那么久，从未奢望过你的爱，我知道你爱的不是我，又为何设计害我家族，还让她公然羞辱于我。既然要离婚，活与不活，你也不要管了！”
铛！
手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沉沉一响。
男人看过去，脸色大变：“那维莱特大人！”
女子也是惊讶，悲伤很快被悲愤掩盖，厉声道：“那维莱特大人，您不必帮着那个小人劝说我放弃轻生念头，我唯有一死，才能让他知道，这世界上不是什么东西都围绕着他转的，而他将无法摆脱我的阴影，就算他娶了别的女人，名声也不会好过！明日一早，他出轨辱妻等肮脏事必将登上报刊！”
“小薇，何苦啊！”男人欲要上前拉她下来，他的肩头却被人按住，来人束起长发，气质温雅，清越笑声弥散在夜风里：“别去，小心惊吓到她跳下去，到时候事情可一发不可收拾了。”
那维莱特看着他对身形瘦削的女子说：“这是何必呢？死是能一了百了，可坏人还活得好好的，你是报复爽了，可为你伤心悔恨的不止他一个，还有你的父母呀。”
女子的眼泪迎风落下，“阿克塞恩先生，我从未想过临死之前还能看到您，我的母亲也曾受过您的帮助，一直在说您的故事以来激励我成长。这件事远比您看到的还要复杂，我不会原谅这个狗男人，也不会放弃自己的想法。”
“何必呢？”龙璟轻轻扬起的音调似有温暖人心的能力，女子眼泪稍稍一顿，听他说，“或许你母亲还没有告诉过你，在几百年前，我便是人人喊打的妖孽，被视作不祥之兆，枫丹子民也想将我钉在木架上活活烧死。我一度陷入了绝境，甚至对心爱之人心怀怨恨，恨他不肯帮我，恨自己太过弱小。”
“怎么会呢？”
白色马尾男子轻轻笑着，在女子狐疑的目光中，他精致的白玉面庞浮现几片细小鳞片，双目也是闪着幽幽红光，昭示他非人的身份，女子愣住。
“如你所见，我的确不是正常人类。我知道很多人一直排斥我，也有许多人默默支持我，坚持这么多年我会累，你也是。”
女子哑然。她为了虚无缥缈的婚姻守候了五年，压抑自己张扬的性子，努力伪装成乖乖女企图让那个男人多看她两眼，而那个人居然惊恐看着阿克塞恩先生露出来的非人一面，快要活活吓晕过去了。
“为这种人生气太不值得了。”龙璟向前走了两步，女子没反应，他伸出了手，笑容可亲，“安娜薇，世界之大总会有你的容身之处，也会有你想要奋斗的目标，那个人不适合你，回来吧。”
女子鬼使神差把手放在他的手心，触感温热而安心，她是真的真的很想投入他怀中大哭一场。从小接受的贵族礼仪让她提起裙摆跟他轻盈一矮身，她再抬头，那维莱特已经站在身前，和龙璟并肩，莫名般配。她甚至心生错觉，是自己打扰了他们相处。
她已有无比充足的底气，踩着细高跟大步走到丈夫面前，“离婚冷静期一结束，我就跟你彻底断了，到时候，我会向你宣战，夺回曾经属于我的一切！”
“小薇，别那么执迷不悟，我还是爱你的……”
“爱？哈哈，我不会要你的施舍，如果你对我施加的压迫和纵容那女人犯贱也算是爱我，那我也会好好‘爱’你的。”女子发狠的笑声让男人感到陌生，同时又因为她的觉醒而震惊。
“你滚，这段时间我不会再和你见面！”女子双目一瞪，男人自知事态脱离掌控，悻悻离去，还一步三回头，充分扮演痴情丈夫的模样。
风吹干了泪痕，女子似掏空了力气，大口喘气，龙璟脱下外衣披上她的肩，虚扶住她：“我们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我的管家已经到了。”女子柔柔一笑，顿时散去不少苍白病态，一直在阴影里的年轻管家走出来，他对龙璟和那维莱特恭敬鞠躬，发自内心感谢。
女子走之前回头一望，见龙璟听了那维莱特说了什么话，神色有些愤懑，然后他就被抱住了。
女子莞尔，“走吧阿瑾，把你的救援队撤走。快到海灯节了，我想去你的故乡看看。”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也该，好好放松一下了。”
那维莱特没有克制的力道很使劲，他紧紧抱着龙璟，活似要把他揉进骨肉里，他说最能表达情感的是拥抱，龙璟还是第一次感受这么用力的怀抱。形同害怕极了他会抽身离开，炽热硬实的胸口紧紧贴着他的胸腔，传达有力的心跳声。
心跳的速度远超常人，如擂鼓阵阵。
龙璟把头依偎进他怀中，好一会才哑声开口：“我小时候也起过轻生念头，被我妈拽着头发下来怒骂了一顿，我才意识到生命并非自己掌握，可惜我还是没能陪伴她到最后。”
这是龙璟第一次提及自己的心事，那维莱特静静听着，龙璟狠狠一吸气，眼眶泛红，赌气似的捶打他的背：“你肯定也有很多心里事瞒着我，说出来我们一起承担，也好让我独自生闷气。”
“阿克塞恩，前两天海底你问我的话，我给你答复。你要记住，我爱你，并非是因为你的身份或者怜悯你，我爱的是你本人，性子也好身体也好，那都是你。”
“我的身份？”
那维莱特退开一步，直直望进他迷惘的眼睛，声音沉稳坚定：“我的爱人，我的阿克塞恩，我的龙璟，我定会找到解除诅咒的办法，让你再无忧无虑回到我身边，你或许会恼我当上最高审判官杂事太多无法陪着你，但我相信，你会陪着我一直走到最后。”
没有太多华丽辞藻堆砌的情话，他话语直白的像是要把一颗真心剖解出来，好让龙璟看得清晰。
他的爱直白又隐晦，一点都不比他的少。
龙璟生来不会因感情落泪，如今酸涩了鼻子，睫毛都润湿一片。
“阿克塞恩。”那维莱特又是一声爱意不明显的轻唤。
龙璟眼前垂下一枚金色的金属饰物，定睛一看，是一块精致的怀表，上面刻了阿克塞恩和那维莱特的名字，正面下方是一个小小的正楷“璟”字，花团锦簇，寓意深重。
“你……怎么知道这个写法？”
那维莱特轻轻笑起，橘黄色路灯落下的光晕给他柔软的发镀了一层淡金色，他竖起来的兽瞳反射浅浅的金，也倒映龙璟惊喜又呆愣的笑靥。
他说：“生日快乐，龙璟。”
生日的是龙璟，而非阿克塞恩。
“生日要吃蛋糕，而非你口头一句‘生日快乐’。”龙璟故作生气抢走怀表，喜爱的在手里把玩。
“我当然知道，蛋糕早就准备好了。别动，阿克塞恩，可能有点疼，你忍忍。”
“忍……忍什么啊？”龙璟疑惑自己的生日怎么泄露出去了，随后耳垂一疼，被打上了什么东西，他一摸，是一枚新月模样的耳饰，打上的速度很快，没有出血。
那维莱特还要给他另一边也戴上，龙璟恶作剧笑着说：“怎么我一个人疼，你也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