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林暃这话,林懿墨不仅不生气,反倒是扑哧一笑。

  阳光打在脸上,他的眉眼弯弯,眸中似有光点闪烁,更显得灵动。

  “怎么,又生气了?”他笑着问林暃。

  林暃扭头不看林懿墨,没好气道:“没有。”

  林懿墨凑近了些,又问道:“那为什么不帮我?”

  他摊开手,无辜道:“你看看我这细胳膊细腿的,怎么搬得动那么大一只梁渠啊。”

  “再说,上次在山路上,那只峳峳的尸体不就是你处理的吗?”

  林暃双手抱在胸前,眼睛却抑制不住地向林懿墨瞟去,仿佛被说动了。

  林懿墨的嘴角不禁稍稍翘起。

  “不干……”林暃眼神忽地一凛,斩钉截铁道,“谁杀的谁善后,让那只蠢猫去干。”

  林懿墨的嘴角垮了下来,无奈扶额道:“你们俩可真有意思,都到这份上了,还分你我呢。”

  林暃眼皮一跳,却仍旧保持着那副不近人情的面容,冷冰冰道:“胡言乱语,我听不懂。”

  说着,他就要转身离去。

  林懿墨连忙拦住他:“别别,我错了还不成吗,我真不逗你了。”

  说着,林懿墨勾住林暃的手,轻轻拉了两下,权当是求他原谅。

  林暃似乎僵了一刻,随后从鼻孔里哼出一股气来,白了林懿墨一眼,脸上的不快减退了不少。

  林懿墨看着他这副快被哄好了的模样,心下腹诽———还说你和小黑没关系,连这死傲娇的性格都一模一样。

  林暃有些不自在地向一旁挪了两步,将林懿墨的手指从自己的手上扒拉下来,缩在了袖子里,背到身后,正色道:“要我帮你,也不是不行。”

  林懿墨的眼睛亮了亮:“你接着说。”

  “但我也有条件……”林暃眉锋冷峻,目光如炬,“你若不同意,我便不做。”

  林懿墨颔首:“说来听听。”

  “其一,不可再不告便擅自许人入观…………”林暃垂眸道,“其二,不可不与我相商便随意下山。”

  林懿墨点头,这两个要求都还算合理。

  “其三……”林暃的眼眸冷了下来,变成了两块寒天之下、深潭之中的坚硬岩石,他缓缓吐出几个字来,“不许再收留动物入观!”

  林懿墨的微笑僵在了脸上:??

  “你指的是……绩临带来的那几只小家伙?”林懿墨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林暃重重点头:“没错!”

  林暃的脸上挂上了些愤懑,林懿墨鲜少从他的脸上看见这样生动的表情

  “先前那五只也便算了……”林暃目光锐利一扫,登时令林懿墨起了一手的鸡皮疙瘩,“若再有,我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说罢,他丝毫不管林懿墨万分复杂的表情,扭头便向着梁渠的尸体走去。

  所以……他果然还是很担心小黑被分了宠爱的吧?林懿墨无端地想道。

  林懿墨愣愣地看着林暃挽起了袖子,他只手下稍微一使力,便将那比老虎还大的猛兽整个拎起。鲜血与内脏同时从梁渠腹部的破口处流出,却丝毫没有沾染上林暃的衣袍。

  他嘴中念了句什么,双脚按照某个规律移动,片刻之后,便有一个深邃的大洞出现在他的面前。

  洞口处如同巨兽幽幽之口,贪婪地要将一切都吸入其中,常人只需望上一眼,便会遍体生寒。

  狂风将林暃的衣袍吹得凌乱,他却始终面不改色,单手便将梁渠的尸体丢了进去。

  尸体瞬间被吞噬,洞口逐渐缩小,隐约间,能够听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从中传来。

  大洞彻底消失,林暃随意地拍走手中沾染的灰尘,回头瞄了一眼呆愣愣的林懿墨,一歪脑袋,问道:“怎么了?”

  林懿墨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摇头道:“没、没什么。”

  林暃撇撇嘴,主动解释道:“不是我吃的。”

  “啊?”林懿墨怔了一下,随后接连点头,“哦哦我知道。”

  “我也没有养什么奇怪的东西。”林暃又补充道。

  林懿墨:“嗯嗯嗯……”

  “那只是一个空间法器,我暂时用以容纳丹材而已。”

  林懿墨:“嗯嗯———嗯?”

  林懿墨忽地感觉到了不对劲,心中有一个奇特的猜想正在萌芽。

  “尸体……还能炼丹?”林懿墨的眼睛都瞪大了。

  “这有何奇怪的……”林暃以为林懿墨是在嫌弃,便撇着嘴解释道,“你们凡人连同类的粪便都可制药,同那相比,我只不过是用了一具尸体而已,不足为奇。”

  “不不……”林懿墨摆摆手,“我并不是膈应这个,我只是有些好奇,那尸体是怎么被炼制成丹药的。”

  道家炼丹一术源远流长,林懿墨虽然主修符,但对丹药也略有所通。可平常的丹材大多都是植物或矿物,连动物原料都非常罕见,拿灵兽精怪的尸体入丹的更是前所未见。

  “你若感兴趣,等何时有空,我便亲自演示给你看。”林暃嘴角翘起微不可见的弧度,提议道。

  “好啊!”林懿墨点头。

  “让我想想……”他歪着脑袋思考了一下,而后道,“我记得前院的偏殿原本有个丹房,仓库里也有个好久不用的丹炉。不如我把它搬出来,给你用吧!”

  “好。”林暃欣然同意。

  ——

  下午,又下了一场大雨。雨水倾盆,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石板地面,等到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时,便已再看不到一点血色痕迹了。

  四月初的气温还有些低,林懿墨缩着脖子站在廊下,一阵寒风吹过,吹得他打了个冷战,连忙抱着双臂使劲地揉搓。

  一件大衣忽地从背后落到了身上,林懿墨转头,正好撞上了林暃那双墨绿眼眸。

  “这样的天气,也不多穿些。”林暃的声音似有责怪。

  林懿墨伸手抚上大衣上柔顺的皮毛,像是在抚摸猫毛那样顺滑。

  他拢了拢外套,将露在外边的脖子也缩进暖和的毛领子里,冲着林暃展露出一个微笑来:“谢了。”

  “你在做什么?”林暃问道。

  林懿墨抬头看天,雨已经越来越小了,太阳被一层浅色的云彩笼罩,仿佛马上就要重现于天。

  “在算后天的吉凶。”林懿墨答道,“这是我第一次独立主持法会,我想要做得更好些。”

  林懿墨的目光在不知不觉之中飘向了远处山岗———那是他老爹长眠的地方。

  林暃亦随之望去,宽慰道:“你不过回观一月,就已将此地整顿完善,一切井井有条,若你父亲泉下有知,也定当会为你骄傲。”

  老爹他……此刻在何处呢?林懿墨心想。是逗留人间,还是已入地府,又或是……已经再入轮回了?

  林懿墨垂下头,埋在毛领中的嘴角勾起,对林暃道:“希望如此吧。”

  斯人已逝,他会遵循着自己的方向,一路走下去。

  ……

  “吱呀——”

  一扇房门骤然打开,引得林懿墨和林暃同时转身望去。

  “绩临。”林懿墨对着房中人微笑问候。

  岑绩临的眼睛还是肿得不像话,几乎就要看不清楚眼前了。

  他努力地撑着眼皮,这才看清楚林懿墨身边还站着个陌生男人。

  “这位是——”岑绩临迟疑了一刻,随后眼前一亮,高声道,“啊,你就是林暃吧!”

  “你好你好,我叫岑绩临,是懿墨的朋友,从今往后,咱们就是同事了。”岑绩临热情地走上前去,一把便握住了林暃的双手,颇为自来熟道。

  林暃还不知该作何反应,便被迫与他寒暄起来,脸颊嘴角的肌肉一抽一抽地,面色带着十分的尴尬。

  林懿墨知道林暃不喜随意与人碰触,便连忙走过来帮林暃解围:“是是,大家以后就都是朋友了,林暃,你不是还没打扫完前院吗,现在雨停了,赶紧去吧,要不然就快天黑了。”

  林暃终于得以脱身,十分听话地点点头,脚不停歇地便穿过院子,踩着地上大片的积水便向着前面走去。

  “他性格有点孤僻,你别见怪。”林懿墨目送着林暃远去,对岑绩临解释道。

  “不会……”岑绩临摇摇头。

  他的眼睛似乎不那么肿了,打量了林懿墨一眼,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件明显宽松许多的大衣上,道:“你这件衣服……”

  林懿墨瞥了一眼,随口道:“哦,是刚刚林暃给我的,我等会还给他。”

  岑绩临眼珠子转了一圈,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忽地咧开嘴笑了一下,打趣道,“你还真别说,你和林暃倒是真的有那么点CP感在,连给对方披衣服都那么自然,也怪不得网上有那么多人磕。”

  林懿墨脸上的笑一下子就垮下来了,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有些崩溃道:“怎么你也拿这个来开我玩笑……”

  “我真的是个直男啊……”他幽幽道。

  “不说这个了……”林懿墨实在不想多说,便连忙岔开话题道,“我这边有个任务,想来还是你来做最合适,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岑绩临点头:“好啊,尽管交给我。我也正好想找点事情做,总不能在你这儿吃白饭不是。”

  “后天就是清明了,枫江观要举办一场清明法会…………”林懿墨娓娓道来,“届时,我会在自己的账号上全程直播。”

  “我希望你来帮我拍摄,从召灵直至送亡,一点不落。”

  作者有话说:

  注:有关炼丹的内容是我瞎编的,但那啥制药是真的,叫做人中黄。

  不过不是直接入药,而是把甘草粉末塞进竹筒里,放在粪坑里浸泡一段时间。所以这东西本质上只是一种草药而已,不是真的要吃那啥!

  顶锅盖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