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N九杀的直播地址是本市的一个小区，并不难找，但是位置很偏，需要穿过一条又长又窄的胡同，梁渭只能把车停在路边。
他们顺着胡同往里走，梁渭开了手机照明，黑暗中有两只野猫在翻垃圾桶，见着灯光一惊，“嗖”地一下跑了。
蓝楚出了一身鸡皮疙瘩，他从小怕这些东西，凭借本能下意识地靠近梁渭。
“你怕猫？”梁渭转头看他。
蓝楚这才发现自己差点贴到梁渭身上，他很不好意思地后退一步：“啊？怎么可能？”一句话刚说完，脚下一崴就是一个踉跄，梁渭赶紧扶了一把。
这下，蓝楚是真的贴梁渭怀里了。
蓝楚往下一瞅，这破路上居然有个坑：“靠，这都是什么地方！”
这还是梁渭第一次听他说粗话，一时间有点想笑。
“你说他好歹也算小有名气，我看平时也收到不少打赏，怎么还会住这样的地方？”
这是一个很旧小区，附近都是几十年前的老房子，墙面剥落，窗户和门都很老旧，有些墙体错位，让人总感觉这些房子已经病入膏肓，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来个大罢工。
小区里只有几户人家的灯是开着的，看来住的人并不多，有电脑的就更少，但这反而方便了梁渭查找，梁渭轻松就能锁定WN九杀的住址。
两人找了个利于观察的位置，梁渭关了手电筒，蓝楚看了看表，还有十分钟才到九点。
“如果他直播的时候我们闯进去，场面一定相当好看，搞不好还能上个热搜。”蓝楚憧憬了一下，不过很快又觉得不妥，“就是这种地方住的恐怕多都是老人，我们动静太大吓着了他们就不好了。”
“还想得挺周全。”梁渭夸了一句，很想知道他这脑袋瓜里还能有哪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社会公德还是要有的嘛。”蓝楚十分有当代青年人的自觉。
九点，WN九杀准时下播，两人刚准备上去，就看到楼上WN房间的灯突然熄灭，这个点睡觉未免太早了点。
“估计要出门，先等会。”梁渭拽住蓝楚。
果然，两分钟后有人下楼。那人穿着宽松的毛衣，在昏暗的灯光下依稀可以辨别出颜色和样式，正是WN九杀在直播的时候穿的那一套。
“这小子是不是知道我们今天来堵人，特意下来方便我们动手。”蓝楚调侃，这人还挺贴心。
WN九杀骑了楼下的自行车往外走，他骑车很快，一晃眼人就不见了。但是不要紧，梁渭可以根据之前查到的手机号判定他的位置。
梁渭开了车顺着定位找过去，WN九杀先停在了一家理发店门口，进去花了大概二十分钟时间将他那愤世嫉俗的头发剪了剪，出来的时候刘海明显短了很多，露出眼睛和额头，整个人精神不少，少了一些叛逆，多了几分学生气。之后又去了自助银行，而后直奔人民医院。
医院这样的地方，哪怕是在晚上也从不缺人。
两人跟着上了十六楼，病房里的门开着，两人坐在走廊上的长椅上，能清晰地听到里面的谈话。
“这些你们先拿着，明天先把钱交了看医生能不能先安排手术，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叔这身体不能再拖了。”
“小念，谢谢，谢谢，我们两个大人还用你一个孩子来操心……都是我们不中用……”
“别这么说，当初要不是你们收留我，我也活不到现在。”
里面妇人的声音哽咽，梁渭和蓝楚就这么听着，从他们断断续续的谈话中，不难猜出里面的病人情况危急，急需大笔手术费用。
从里面那个妇人对少年的称呼，再配上梁渭在直播间看到的那个心形胎记，梁渭几乎肯定这个少年就是吴念，当年千紫壶大师唯一的亲人。
梁渭做过调查，那个大师在跟梁氏合作后第三个年头突然离世，据说是被一场大火烧没的，之后他唯一的孙子不知去向。
要真是这样的话，一切就都能说通了，为什么他小小年纪能对千紫壶有那么深的见解，为什么他的那些分析那么有说服力。只是，吴念为什么仇恨梁氏？
吴念从病房里走了出来，两人假装低头看手机，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吴念骑车顺着原路往家走，梁渭开车继续跟着，快到小区的时候把车停下，而后再次回到了那个让人观感不太好的胡同。
要不是梁渭在身边，蓝楚打死大晚上也不一个人往这地方走：“想不到他还挺孝顺，我都有点于心不忍了。”蓝楚感叹，试探着问道，“要不我们只把他抓住问问话，揍人就算了？”
听蓝楚这么一说，梁渭突然低笑出声：“这件事你决定就行。”
“那就这么……”蓝楚一句话没说完，胡同对面突然冲出一个人朝着他猛推一把。
蓝楚脚下一个趔趄，身体重心不稳一下子摔到地上，手机脱手而出，“啪啦啪啦”在地上滚了几滚，而后没了动静，也不知道屏幕裂成了几块，但是灯光还亮着。
那人动作迅速，拿了什么东西朝着蓝楚的就砸。梁渭眼疾手快，伸手拽住那人的胳膊往后一拉，一脚狠狠踹上那人的小腹。
那人发出一声闷哼，被强大的冲击力逼得后退几步撞到墙上，一看情况不妙毫不恋战，转身就要闪人。
“吴念！”梁渭这一声带了怒气。
吴念脚步一停，回头看向梁渭，又看向地上的蓝楚，然后目光再次回到梁渭身上。好像看到一丝熟悉，却又不敢确定，他眼神犹疑一下，终究后退几步，一个转身跑了。
“这小子欠债了吧，警觉性这么高！”蓝楚扶着墙站起来，表情痛苦。梁渭把手机捡了起来，屏幕已经惨不忍睹，蓝楚痛心疾首，虽然不心疼钱，但三天两头换手机确实有点麻烦。
梁渭扶着他，蓝楚受伤还不忘夸赞：“刚才那一脚帅爆了！学长你练过啊？”刚刚那个反应，那个侧踢，不管是时机还是力度，一看就受过专业训练。
“嗯。”梁渭之前确实跟着舅舅在部队待过一段时间，“脚怎么样？”
“好像崴了。”蓝楚生无可恋。在一个晚上被同一个坑绊倒两次，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梁渭蹲下身子，掀开他的裤脚，就着手机的灯光看到蓝楚的脚踝红了一片。若是平常，这位少爷一年大概都不会磕着碰着一次，现在为了这事短短时间内受伤两次，以后真不能再让他掺和进来了：“还能走吗？”
蓝楚试着右脚着地，立马抽了一口凉气：“疼。”
“上来，我背你。”梁渭在他面前屈膝蹲下身子。
蓝楚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趴在了他的背上。
胡同里，蓝楚用“苟延残喘”的手机照着明，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远处传来几声此起彼伏的狗吠，风从对面吹来，蓝楚觉得有点冷了。
蓝楚还记得，小时候自己走不动了的时候，梁渭也曾经这样背过他，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这些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仔细想想，好像没有哪一件能让他觉得像现在这一刻安心。蓝楚轻轻把下巴放在梁渭肩上，梁渭身上总有一种清爽的味道，很好闻。
“对了，你刚刚叫那人……吴念？是小时候我们认识的那个吴念？”
“嗯。”梁渭没打算就这件事瞒着蓝楚。
“你怎么认出他的？我记得那会儿被人欺负，好几次都是他偷偷跑回去叫大人，印象中他是个胆小又很懂事的孩子，跟现在这个激进的少年完全不同。”蓝楚直到现在也无法将这两个人联系到一块。
“是人就会有变化，你的变化不也挺大的？”梁渭轻轻扭头说道，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正式地谈论这个问题。
蓝楚愣了一下，一时沉默，突然间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你落水的那天晚上，一直在喊爸爸妈妈。”梁渭手臂向上托了托。
“嗯，他们都不在了，缆车事故，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梁渭没再说话，大概知道蓝楚家里边的状况，怎么说呢，是个庞大却内部纷争不断的家族企业。很难想象他这样无依无靠的，在那样的家族中一路究竟是怎么走过来的。
“他们想过让我堕落，给我很多很多的钱，让我见识各种花花世界，可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成为他们想要的样子吗？”
“为什么？”
蓝楚自豪一笑，凑近他的耳朵：“因为我曾经见过一道光，哪怕在最黑暗的时候，也贪恋他的温度，想再见一见他。”
梁渭脖间一痒，感觉到一丝温热的气息，却并不让人讨厌，他安静地继续背着蓝楚往前走。谁都有一个被迫长大的过程，就像自己，就像正处在这个过程中的梁昱，只是这件事放在蓝楚身上，想到当初那个小小的身影，梁渭就是觉得心里不大是滋味。
“总有一天，我会回去把属于我的东西都夺回来。”
“会的。”梁渭说，“属于你的东西，谁都拿不走。”
蓝楚好像得到了某种承诺，无声勾了勾嘴角，紧了紧自己环住梁渭的手臂，一扫心中的阴霾，突然也豪迈起来：“那是，属于我的东西，谁都别想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