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白初被砸粉笔盒是真冤枉。

  因为这本来就跟他没什么关系,郁白初的书法班里有个沉默寡言的小男孩儿,在上前面那节硬笔书法课的时候,自己不小心拿铅笔划伤了眼睛下面的皮肤。

  小孩子不敢告诉老师,就一直不说,等到郁白初的毛笔课的时候,就发现了他的伤,问他:“怎么伤的?”

  硬笔书法的老师有点儿凶,小男孩儿就撒谎:“不小心在家里弄的。”

  郁白初觉得这么点伤口,应该不需要去医院,于是去药店买了碘伏跟创可贴,给小男孩儿处理了。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正常家长回去就是把自家孩子好好骂一顿,然后打电话感谢老师,表示给他添麻烦了。

  但是这位家长独具一格!

  她看到孩子的伤口,二话不说冲进教室,拉着小男孩儿要赔偿。

  郁白初正在上今天的第二节课,为了不耽误自己的课程,就请她先去办公室坐坐,自己上完课立即过来处理。

  但那名家长毫不讲理,站在教室门口破口大骂,非要一个说法。

  而那个小男孩儿,一直低着头,说自己就是在郁白初的书法课上划伤的,被郁白初批改作业的铅笔划伤的。

  “你看看,你自己看看!小孩子还能说谎吗?你身为老师,是怎么以身作则的!你信不信我去教育局告你!”

  最后校长赶过来,一边陪笑脸,一边拉着家长去办公室。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郁白初一直温声细语好说话,那名家长抓起讲台上的粉笔盒,就狠狠砸向了郁白初。

  那粉笔盒是上节课的硬笔书法老师忘记带走的,说实话,郁白初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还对粉笔灰过敏。

  粉尘一沾身,郁白初渐渐就感觉不对劲了,开始呼吸困难,左手撑着讲台,几乎站都站不稳。

  这时候,那名家长才慌了,“我告诉你!你不要碰瓷!我就朝你扔了一个粉笔盒,少装出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我可不吃你这一套!”

  因为钢琴教学是一对一的单独小教室,墙壁还做了消音跟隔音处理,所以傅临赶到的时候,郁白初已经咳出眼泪了。

  双眼通红,左手死死攥着自己的外套。

  “让开!”

  傅临阴冷着面色,推开碍事的人群,蹲下去看郁白初,见他露出来的肌肤上,都是红疹,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你过敏了!”

  郁白初呼吸急促,说话艰难,“我没事,麻烦帮我打下120,我……”

  傅临想去抱他。

  郁白初双手撑着他胸口,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决,“不用,我等救护车来。傅临,快点,帮我打120找急救车。”

  “我先抱你出去。”

  “谢谢,但是不用。”

  “郁白初,你现在过敏很严重!”

  “我知道,请帮我叫救护车。”

  傅临怔怔地看着他,像是被他冷漠强势的眼神震慑住了。

  或者说,有些意外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傅临扶着他的手,慢慢松开了,片刻后,说:“救护车已经叫过了,很快就到。”

  郁白初低声:“谢谢。”

  最后郁白初被医护人员抬上急救车,一路送去了医院。

  傅临请了一天假,过去医院陪着。

  好在那些家长都很理解,听说他朋友进医院了,都表示把课程推到明天没关系。

  在听完前因后果之后,季阳表示要提刀杀到培训机构去。

  导演抢下他的刀,好言相劝:“白初已经醒过来了,傅临刚刚打电话过来,说差不多明天就可以出院了,那名家长已经道过谦了,表示医药费全出,算了吧。”

  “为什么算了?凭什么算了?!老子缺那点儿医药费?我把她打进医院再赔她双倍医药费你问她答不答应!”

  “哎呀,阳崽,这账不是这么算的。”

  季阳沉默了下,系上围裙,回厨房继续做饭去了,闷声道:“我明天请假,去医院接他回来……”

  导演拿他没有办法,只好点头。

  反正他不同意,季阳肯定也会去的,还不如直接诶答应,省的还要生气。

  第二天,季阳早早就不见了人影,早餐给他们热在锅上,每个人都有,唯独漏了导演的。

  导演:“……嘶,这兔崽子还挺记仇?”

  季阳穿着厚厚的面包服,手上拎着新买的棒球棍,那名家长不在医院,他转了一圈,最后只看到守在外面的傅临。

  季阳有点儿难惊讶,“你怎么坐外面?里面没有地方坐吗?”

  傅临没有回答,看着他手上的棒球棍,问:“你这么早去打球?”

  季阳也不解释,四处看了看,“那个朝郁白初扔粉笔盒的**呢?”

  “昨晚就回去了。”

  “ 那今天还去上课吗?”

  “应该会去,就算不去上课,也会去找机构退费。”

  季阳点头,“那就好。”

  说着就拎着棍子进病房里去了,傅临犹豫了下,也跟了进去,郁白初面色好了很多,好在这次过敏不算太严重。

  医生说可以出院了,不过还是建议再留院观察两天。

  但郁白初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所以拒绝了,而这次季阳也没有劝他,问了他的情况后,叹气道:“我昨天买了好多小龙虾,可惜你不在,被霍准那个混蛋吃干净了,我下次再给你买吧。”

  “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霍准估计就吃这一次,让让他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不然肯定让他吐出来,你今天要去上班吗?我送你过去吧?”

  郁白初微笑:“好啊。”

  傅临看着他对季阳露出的笑容,微微怔了下,随后,眉心蹙了起来。

  眼神中有困惑,也有一抹淡淡的忧伤。

  出租车到培训机构停下,三人上楼,走到一半,就听到了一个泼妇骂街的声音。

  “为什么不能退?!我钱交到你们公司,怎么就不能退了?我不满意你们的教学水平,不想在你们这里学了不行吗?大几万块的学费,你们凭什么说不退就不退?!”

  女人叫喊的声音非常大,小男孩儿低着站在后面,沉默不语。

  “信不信我去教育局告你们!”

  校长一直给她陪笑脸,“黎黎妈妈,我们这个费用当初是自愿缴费的,给了您很大的优惠,当时也说了不能退的……”

  “我不管,反正今天这钱你必须退!不退我就找媒体曝光你们,说你们这里的老师无证上岗!”

  校长的脸瞬间就白了。

  女人话音刚落,郁白初把手机递过去,上面是一张全国最高艺术殿堂认证的美术定级证书照片。

  “我有证,虽然不是教师资格证,但教书法是可以的,你去告我并没有用,”

  女人被他吓了一大跳,“你这么快出院了?!”

  然后看到了站在他身后,手上还拎着根棒球棍的季阳,吊儿郎当站着,整个人看上去流里流气的。

  几乎是一瞬间,女人大叫道:“你们想干什么?你们还想打人不成?!”

  季阳嚼着泡泡糖,眯眼笑道:“没,你不是要退费,校长不答应吗?”

  女人一愣,“是啊,怎么了?我退费合情合理,我不想让孩子学了,不、不行吗?”

  “行啊。”

  然后季阳看向校长,原本笑着的眸子瞬间冷了下来,手起棍落,快到几乎看不见,只一道残影的功夫。

  啪——

  校长前面的玻璃茶桌一下子粉身碎骨了。

  女人呆了呆,随后吓得失声尖叫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季阳对她比了了安静的手势,女人大概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赶紧捂住了嘴,瞪大着双眼,整个人瑟瑟发抖。

  季阳回头,对面色雪白的机构校长抬抬下巴,“现在可以退费了么?”

  校长:“……退、退费。”

  然后哆嗦着打开电脑,准备退费。

  这时候,一直沉默的小男孩儿忽然拉拉女人的衣服,很小声地说:“妈妈,我还想在这儿学习书法……”

  女人一下子丢开他的手,低声骂道:“你给我闭嘴!”

  “妈妈,我喜欢这个老师的课,我不想走……”

  “我现在没工夫管你,把手拿开,回去再收拾你!”

  季阳看着小男孩儿,愣了下,忽然按住校长的手,说:“要不别退了吧?”

  女人:“???”

  校长:“???”

  不是哥们儿,你逗我玩呢?

  季阳蹲下去,让自己跟小男孩儿一样高,可以平视着他,笑着问他:“为什么不要退费?其他地方也可以学书法的。”

  小男孩儿拽着女人裙子的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最后鼓起勇气仰头,看向郁白初,低声说:“我想跟郁老师学,不想跟别人学……我只想跟着郁老师,我不要走,我就想……就想留在这里……”

  说着说着,小男孩儿的眼泪就开始哗哗往下掉。

  这小孩儿长的粉雕玉琢的,活似玉石雕刻出来似的,一哭,还真是叫人心疼的很。

  他哭得很安静,几乎只有一点点微不可察的啜泣声,不仔细听都听不见。

  郁白初愣了下,蹲下去,拿手指给他抹掉眼泪,温柔地问他:“很喜欢书法吗?”

  小男孩儿眼睛红红地看着他,有些期待,又有些羞涩,“喜欢郁老师,老师,我不想走,你跟妈妈说,不要让我走好不好,我会乖乖听话的……”

  “好。”

  最后女人答应了,毕竟钱退了,他儿子还可以免费上,她要再闹就是不识好歹了。

  季阳跟女人都离开后,郁白初牵着小男孩儿的手,对校长说:“损坏的东西从我工资里扣吧。”

  校长双腿还在发软,“不、不用了,你朋友提前付过了。”

  郁白初一怔。

  他觉得好奇,季阳的钱都交给自己保管了,他那里来的钱付给校长?而且看他砸的那个桌子,起码一千打底了。

  季阳浑身上下加起来都没这么多。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校长说:“他给了我一个电话,让我问电话里的那个人要。”

  郁白初低头去看纸上的电话号码。

  ……是路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