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八,镇国公府,祥云绕屋宇,喜气盈门庭。

  云莲水榭楼台里,红绸子挂了满院,龙凤双烛把雕花的鸳鸯床照得通红。

  贺之涧一身大红色的喜服,衬得他身形修长,再配上那绝世的容颜,叫人挪不开眼。

  椒房里,他的妻子凤冠霞披的端坐榻上,骨节分明的大手紧攥着喜秤,新娘子听着沉稳有力的脚步声,白嫩指尖不自觉的抓紧喜服,盖头底下,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儿娇,贺之涧闭了眼,强压下心头的恶心,挑起红盖头,摇曳的烛光下,新娘子的脸一下是他的阿云,一下是小狐狸,他死水一般的眸子里,全是腻烦!

  粗暴的扯下了红盖头扔在地上——

  “夫君——”

  羞里带娇声儿拽回了贺之涧。

  薄雾浓云,棂窗台下,小狐狸一身红衣,看着屋里交叠的光影,心口被撕出了一个个的口子,疼的他泪流不止。

  榻上的贺之涧眉峰一拧,拿起榻前的烛台,狠狠的砸在半月窗上,大声怒喝道,

  “滚——”

  小狐狸呆站着,泪水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盈满眼眶,挖心之痛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吧——

  国公府上下一片喜悦之色,除了废柴房里的枯井,小狐狸给自己盖上了红盖头,可他哭到天亮了,都没有人来给他揭开——

  日头照到井口,他自己揭下了红盖头,像宝贝似的把它叠好,同男人给他的白玉药罐子放在一起——

  萧府,

  灵轩阁,

  小兔子唉声叹气的看着贺之涧送来的点心,全都是他爱吃的,有一些更是精致的,连他都没见过,他虽没有赴宴,但也送了礼过去。

  正烦闷着,一只大手圈上了他的软腰,脑袋挤进了他香嫩嫩的脖子里,小兔子摸上男人的脸,“你说,我要送回去吗?”

  轩辕溟抱起他,坐在晃晃悠悠的秋千上,两人的衣摆碰碰撞撞的打在一起,“他也是一番心意,别送了。”

  他提前检查过点心了,而且小兔子要是送回去了,两人又还会有纠缠,再加上贺之涧极其的会蛊惑人心,万一小兔子一心软——这是他不愿意看到。

  “好吧,那你吃吧,我不想吃——”小兔子说着就要从他身上下去,轩辕溟像个怨妇似的掐住了他的腰,“你最近对我兴致都不怎么高了!”

  “这大白日的要什么兴致?放我下去,给人看到了不好!”男人不放,反而掐的更狠了——

  “娘子,要不然就在这儿吧!”富有磁性的嗓音里,带着野性的霸道。

  小兔子羞的脸热,“不!——”

  金灿灿的桂花树底下,散落了一地的衣袍,秋千剧烈的摇晃着,发出痛苦的“咯吱”声,桂花雨下了一场又一场——

  晓风残月,桂花的香气一路蔓延到屋里,还混合着浓浓的腥味儿。

  榻上,轩辕溟撑着精壮上半身,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小兔子的鼻子,小兔子喘不来气儿,滚进男人的臂弯里哼哼唧唧的哭,哭得男人的心又软了。

  半掩着的窗飞进来两只发着红光蝴蝶,轩辕溟冷眼扫去,两只红蝴蝶化成了灰,循着窗望,天似乎格外的红,套上衣袍,提着长剑走了出去,漫天的红蝶,如血雨一般,密密匝匝,绝美,诡异,惊悚——

  红鬼蝶,是吸取人灵魂的鬼蝶,附在凡人身上,不出七日便离奇死亡。

  轩辕溟徒手抓了一只,红鬼蝶翅膀上有一个弯弯的月牙。捏碎后,只剩带着红光的灰。

  抬手一挥,一阵火光冲天后,红蝶落了一地,化为一层薄薄的红灰。

  轩辕溟眸子深冷,这红鬼蝶的只会在乱葬岗里才有,若不是有心人饲养,又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青州城里?

  浓稠的黑夜中,一只闪着金光的白鹤向他飞来,轩辕溟只是看了一眼,脸色大变,快步转身回了屋里,正要关上门,那白鹤化成了白衣少年,一脚抵在了门上!

  “九殿下,你又夹着我的脚了!”白衣少年疼的抹额都歪了。

  “你先说,你有什么事儿,没事儿,你就赶紧回去!”

  白衣少年推了又推,总算是把门推开了,抱着脚,一脸怨气,

  “是你的那两个手下,潮风,十七他们闯了大祸,师傅说让你赶紧去蓬莱解决,要不然明日就把他俩的狼头给剁了!”

  “什么玩意!”轩辕溟就知道准没好事儿,榻上的小兔子翻了个身,轩辕溟提溜起白衣少年走了出去。

  “闯了什么祸呀?”

  白衣少年挠了挠头,“我也不知,师傅发了很大的火,说……辱没了门风,颜面丢尽……”

  轩辕溟一阵头疼,那两个小畜生该不会是把老头的胡子给剃了吧?

  难不成又去偷人参果了?

  还是说又打架闹事儿了?

  轩辕溟光是想想就能气得吐血——这两个二货怎么一点都不省心啊?!

  白衣少年时刻警惕的看着他,“你可别跑了,师傅说了,你这次不去也得去!你要是不去,我就绑着你去!”

  说着甩出了捆妖绳!

  “别别别,还不至于,我去!我去!”轩辕溟从来没这么窝囊过。

  “哦!潮雨,十七说了让你去蓬莱的话,给他们俩带馄饨,好像是十碗……还是八碗?”

  轩辕溟气的眼睛发红,都这个时候了,这俩二货还想着吃的!等见着了,不灌他们一肚子的石头不解他的心头恨!

  可眼下他又不能撇着小兔子,蓬莱仙岛,一去一回快的要一年,慢的要两年,小兔子找不到他不得疯啊!

  “小仙童,我眼下是去不了的,明日,明日我就去,去的时候多给你带几碗馄饨,你看可行?”

  少年有些动摇,可一想到师傅跟他说,狼都是最狡猾的,坚定不移的摇头,“不行!”

  轩辕溟竖起两根手指,“外加两串糖葫芦!”

  少年眼眸亮晶晶的,一把握住他的手指,

  “成交!”

  轩辕溟想了一夜,小兔子必须得跟他走,可就是不知道怎么拐!

  小兔子酸酸软软的醒来,男人一脸心事重重的抱着他,“怎么了呀?”

  “兰陵传来的信,我那两个兄弟惹了祸事,我可能要回兰陵一趟!”

  小兔子一听到他要走,立马清醒了,抓着男人的里衣,“是上次中元节带着猪头面具的那两个人吗?”

  轩辕溟满脸无奈,“对,是他们。”

  “多大的祸啊!我陪你去!”小兔子搂着他脖子,躺在他怀里。

  “好,苦了娘子陪我吃苦了。”轩辕溟埋在他的胸口里,恶劣的咬了咬小兔子的锁骨。

  “啊!疼!讨厌!”小兔子捂着咬痛的地方,踹了男人一脚。

  男人大笑的压着他,亲了又亲。“阿灵,你先收拾着,我去跟夫人和老爷说一声。”

  “你自己去的话他们可能不同意,我跟你一起去!”小兔子抓着男人的手臂,想要跟他一起去。

  男人点了点他的眉心,“不用,这种事交给你男人就行,为夫我还没过门,就事事都要靠着娘子,岳父和岳母大人哪怕不说,也是得有意见的,相信为夫,我能处理好的,你就安安心心的收拾东西。好吗?”

  小兔子乖乖把腿收了回去,“好,我等着你。”

  轩辕溟心里也是没个谱的,萧富贵夫妻俩听了,面露难色,商讨一番后同意了,以后他就要上门了,总不能不回门去,礼数也是不成的,这次去了,下次就不用了,他一向稳重,有他在宝贝小儿子的身边,两老口也是放心的。

  吃了早膳,两人就架着马车走了,马车走远后,一只白色的小狐狸从巷子里跳了出来,一路跳进了萧府里。

  小兔子第一次出远门,兴奋的在马车里坐不住,身上裹了件大红色的斗篷,总是时不时的把脑袋探出去瞧瞧。

  夜色如黑墨,如天堑一般的山石破出了一条缝,马车行走在缝隙里,是如此的渺小,惨白的月光下,蜿蜒曲折的松树像附在石壁上的青面恶鬼,一阵巨大的邪风刮过,松树发出鸡皮疙瘩的“呜呜呜”声像是恶鬼在哭泣。

  小兔子明明怕的不行,却还不把脑袋缩回去。

  轩辕溟施了个法术,马车不用人驾也能走。抱着小兔子进了马车里。

  马车头上,兔子花灯把马车的影子照得短短的——

  马车里,小兔子躺在男人怀里玩着琉璃球,球里是男人给他捉的萤火虫,轩辕溟贴了贴小兔子的脸,吹得冰冰凉凉的,他抓起小褥子,包着小兔子,小兔子蹬腿,

  “热!”

  “乖,深秋了,夜里冷得能冻死人!”

  小兔子扯了一个角往他身上盖,“溟哥哥也要暖和和的~”

  轩辕溟心口酥酥麻麻的,亲了亲小兔子的耳朵,问,“阿灵,为什么叫我溟哥哥?”

  小兔子躲着他的嘴,“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兄长的心上人也是这么叫兄长的……”

  小兔子说完羞得往男人怀里钻,红玉一般的小耳垂发着烫。

  男人叼进嘴里,又舔又咬。

  小兔子声儿叫得软软的,身子也跟着软了。

  “原来,那个时候我就是阿灵的心上人了!”

  “嗯……”

  灯火阑珊深处重相见,欲语魂先颤——

  从见到男人的第一眼,小兔子就想他做娘子了,别人要是当这是个玩笑话,他会伤心的大哭,男人抱着他哄了又哄,说等他长大了一定娶他,小兔子这才转悲为喜。

  施了法术的马车跑的飞快,马车里却稳如平地。

  小兔子在男人怀里睡了一天一夜,等被男人抱下马车时,到了一个云雾缭绕,白鹤齐飞的仙岛。

  “这是哪儿?”

  “蓬莱岛。”

  “不是去兰陵吗?来这干嘛?”他听兄长说过蓬莱岛,是三位神仙扔了一块灵石,坠落在海上形成的一座仙岛,有不少门派在此处修造府邸修行,其中的佼佼者当属衡阳派。

  “这离兰陵不远,那两个二货就是在这儿闯的祸!”小兔子一脸的惊奇,

  “他们这么厉害吗?!我听兄长说蓬莱岛有一个白胡子老神仙他收徒弟很严格的!才不管你是什么王公贵族,看不上的就是不要,拉来的满山金银珠宝都被他踹进了海里!”

  “嗯,脾气确实有点不好!”

  轩辕溟光是想到玉清老头的脾气,就有点想打退堂鼓了。

  “你以前也来过这里吗?跟白胡子仙人认识吗?”小兔子发觉男人很熟悉这里。

  “送他们俩来过, 算得上是故人。”

  “哦~”

  山脚下,两位白衣小童子对着两人行了一个礼,男人回礼,两个小童子走在前面,给他们俩带路,亭台楼阁在薄雾浓云中若隐若现,飞驰而下的瀑布如利剑一般刺在磐石上,激荡声如雷声阵阵刺耳!

  小兔子看的目不转睛,可一会儿,身上就出奇得痒。他蹭着男人,左挠右挠。

  “怎么了?”

  “痒……”

  男人放了小兔子下来,扯开衣襟是大片大片的红痕。

  小兔子又羞又痒,往男人怀里拱,男人箍着小兔子的肩,往下一摸,是一撮圆圆的短毛,他惊的僵住了,手摸着那撮短毛捏了又捏。“啊……”小兔子小声的呻吟着。

  “ 这是怎么回事?”

  两位小童子看了看,道,

  “原来是一只半人半妖的小兔子,蓬莱岛有禁制,禁制上涂了媚虫,有妖力的会现出原形,没妖力的就会……”

  “那可有解药?”轩辕溟抱着小兔子急问。

  “有,双修便可解。”

  “一定要双修吗?”轩辕溟虽然是一匹色狼,可总不能在这儿就把小兔子要了吧,等小兔子清醒过来不得咬死他去。

  “对,只有双修!以前倒是有解药,无根果,不过被潮雨和十七偷吃光了!”小童子摊手道 。

  又继续道,“骻山后道便是客房,九殿下请便吧,师傅那我们去通报。”

  “多谢了!”

  男人拦腰抱起小兔子,脚下生风,还没到客房里,小兔子已经把自己脱光了,关上门,两人甚至来不及去榻上,倚着门来,斑驳的光影射进屋里,依稀可见两个交缠的身影。

  两个时辰后,解开了,小兔子也晕了,男人刚给他穿好衣,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还是刚才的小童子,

  “九殿下,师傅请你去灵鹫殿!”

  轩辕溟没好气道,

  “来了!”,

  灵鹫殿,

  潮雨,十七,一个跪一边,身上挨了不少的鞭痕,皮肉破的见了血。但两人还是一副死不悔改的模样,腰背挺的直直的。

  玉清仙人气的吹胡子瞪眼,扬起骨鞭还要打,轩辕溟疾步进殿,高声道,“仙长手下留情!”

  玉清看到他更气了,往潮雨身上狠狠打了一鞭,皮肉四溅,可见血骨!潮雨跪趴在地,看到轩辕溟来了,抖着身子又跪了起来,轩辕溟再凶也只是骂他们两句,要下手他是真忍不下心的。

  他正要说着情,后堂里冲出一个人,是玉清的大弟子斛珠,拖着沉甸甸的身子挡在了玉清老头的面前。

  “师傅要打就打我吧,别打他了!”

  轩辕溟还没反应过来事,玉清最疼爱的小弟子忘忧也冲了出来,趴在十七身上,小眼哭的通,“师傅别打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轩辕溟问。

  玉清气得圆睁怒目,骨鞭指着他,大骂道,“你还好意思问!你们狼妖没一个好东,都是没心肝的玩意——你的这两个孽畜把我这俩徒弟的肚子给搞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