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坐了十二个小时逼仄的经济舱, 白彦连四肢都是僵硬的,他的大脑还沉浸在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眼前的黑人大妈用十分蹩脚的满是口音的英语向他伸手:“Passport!”
白彦愣愣的。
背后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戳了戳他的后背,提醒道:“护照。”
白彦回过神,茫然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护照递过去。
黑人大妈翻了两页, 又把护照丢还给他, “You have not applied for a visa。”
这回白彦听懂了,他没签证。
他回头看大叔, 求助道:“这是哪个国家?有落地签吗?”
大叔用一种震惊不已的眼神打量白彦, “你都飞来了, 还不知道这是哪吗?”
白彦嘴角扯了一下。
见白彦一脸茫然,大叔伸手指了指到达出口的通道上方挂着的一条横幅:“Welcome to Kenya.”
白彦:……
很好。
他终于明白当初卖给他机票的那位小哥为什么会以为他是来拓荒的了。
啊啊啊啊他本来是要去地中海的啊!!
谁能想到非洲大草原上还会有个国际机场啊!
大叔啧啧称叹,“你们这些年青人真行, 蒙着眼来的吗?”
他说时伸手一指旁边的另一条长长的队伍, 队伍前端同样简陋的桌上摆着“Visa on Arrival”的牌子。
“那边办落地签。”
白彦压下抓狂的冲动, 连声感谢了大叔后离开了入境队伍, 跑到签证队伍后排起了队。
前头似乎是一个旅行团, 领队正逐个收取团员的护照。
白彦目光一亮,看起来这里还是个旅游景点,也对,非洲大草原嘛, 有国际直航的地方肯定是旅游胜地了。
想到方才在窗外遥遥看见的斑马跟长颈鹿, 他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非洲大草原诶, 也算是遗愿清单里的一项嘛。
于是抱着来都来了不如玩一趟再回去的心态,等到领队走到跟前时, 白彦一把将护照塞给了领队。
领队一愣, 扭头看他,“你是……”
白彦笑眯眯, 对着手指冲领队眨眨眼,“我想临时参团,可以吗?我付钱的。”
领队震惊看一眼白彦,见他只背着一个双肩包,还穿着短袖短裤,露出皙白的细胳膊细腿,整个人都透着纤细感,不由面露震撼地道:“我们是铁人三项的运动员,是来这里集训的,连续半个月都会待在非洲大草原上,风餐露宿,你确定要跟着我们吗?”
白彦:?
白彦看一眼前头的队伍,才发现团员们都穿着统一的运动服,而且个个人高马大,背着沉甸甸的登山包,一个个回过头来看着他。
白彦:……
你们运动员都跑非洲来集训的吗?!
要跟斑马赛跑还是怎样!
领队又伸出手来:“不过你有这份热忱很好,我们欢迎你的加入。”
白彦一把夺过护照,脱口而出:“不用了谢谢!”
此路不通,他果断扭头钻出了人群。
白彦一向很乐观,立刻决定直接买张机票飞走。他找了个机场工作人员试图询问售票窗口,对方的英语更加蹩脚,他连比划带猜地沟通了好一会才终于说明白。
对方领着他到售票窗,又是跟售票员叽哩哇啦鸡同鸭讲的沟通半晌后,白彦终于买到了最近一趟飞往欧洲的航班,只是要等二十个小时后才起飞。
他闭上眼沉了口气,心说他忍!
就这么来回折腾了许久,等白彦买好了机票并办好落地签后,走出航站楼试图找个地方落脚时,迎接他的却只有从栅栏后的草原上空刮来的热风,吹起他的额发。
方才跟他一同降落的几个旅行团的包车已经全走了,航站楼外一辆车都不剩,只能遥遥看见几个小黑点正驶离草原。
在他身旁不远处,一只长颈鹿正越过铁栅栏,探过脑袋在他的头顶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白彦整个人是个风中凌乱的无语表情包,缓缓:?
愣怔片刻后,身后忽然传来轰隆隆的老旧引擎声,他猛然回头,见航站楼内员工已经全都登上了机场班车,似乎是接完他们这一班飞机,近一天都不会有航班起降,已经下班了。
眼见车辆启动,白彦回过神,忽然撒丫子追了上去:“等等!”
*
此时的江城市。
一架私人空客安静地停在停机坪上。
机舱内,欧阳给楚黎倒了杯水在他身前坐下,“国际航线已经申请好了,再有一个小时就能起飞。”
楚黎正仰躺在展开的座椅上,闭着眼“嗯”了一声,脸色依然很难看。
欧阳扶额,心说他们这位老板娘可真能折腾,这节骨眼跑非洲草原去了,而且航班三天才一趟。他们老板更是个狠人,开私人飞机去追人,直接把公司重要的项目谈判给撂下了。
忙碌了一整天的欧阳无语望天。
这就是老板家的夫夫情趣吗?也太费秘书了吧。
就在机舱即将收起时,从舱外传来一声:“等一下!”
楚天昊提着一个文件袋一头钻进机舱,看见楚黎后目光一沉,将文件放在楚黎座椅面前的桌板上,“明天就得跟嘉实谈判了,你现在要走?”
楚黎缓缓睁开了眼,漆黑的眼底里闪过一抹不悦。
“我有急事,明天你们去谈。”
楚天昊压着性子,在一旁的空位上坐下,“可是嘉实那边的人说过了,他们只跟你谈。”
“什么急事比公司还重要?”他说时环顾了一下四周,“去追白彦?”
楚黎皱眉,眸子转动了一下,目光扫向楚天昊。
只见楚天昊摊手:“你别看我。你闹这么大动静,又是派人查机场监控,又是临时撂下项目要出国,公司还有几个不知道?我老实告诉你吧,现在连老爷子都知道了。”
听见这句,楚黎的眉宇缓缓拧起。
楚天昊眸子一动,做劝解状,“这可是价值千亿的项目。咱们跟了这么久,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候,你该不会为了一个白彦要把项目丢一边?”
“这不像你啊,你不是一直是个工作狂吗?我还以为天成在你眼里很重要。爷爷又这么信任你,把天成整个交到你手里,这时候你要撂挑子?”
楚黎睨他,“你说完了吗?可以滚了。”
楚天昊目光一凝,却听见机舱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你让谁滚?”
话落,宋秘书推着老爷子走进机舱,身旁还跟了个二十多岁穿着高定的时髦女子。
楚天昊若有似无地勾了一下唇,毫不意外地看向来人:“爷爷。”
他说时又跟女子交换了一个眼神,故作惊讶地唤了声:“云熙,你怎么也来了?”
楚云熙耸了耸肩,“我在疗养院看望爷爷。听说五哥要丢下项目去追白彦,爷爷死活要来机场,我就跟来了。”
楚黎的目光睨向楚云熙,仿佛要把人看穿。
楚云熙被楚黎这么一瞪,本能地缩瑟了一下,心虚似地道:“五哥你别看我啊,真是爷爷自己要来的。”
正旁观的欧阳听见这句翻出个白眼,心说这不摆明了是你把这事透露给老爷子的吗?虽然不明白这群楚家人的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但欧阳直觉没有好事。
楚天昊对老爷子道:“爷爷,您刚刚都听见了吧?咱们跟嘉实的谈判很重要,您快帮忙劝劝阿黎,这节骨眼他不能走。”
见老爷子面色阴沉地盯着楚黎看,楚天昊眸中一喜,又补充道:“而且您不是一向教导我们做人不能昧良心吗?人白彦都跑了两回了,既然这么拼了命地要离开楚家,咱们是不是也该尊重人家的意愿?我觉得还是不要追了。”
老爷子目光不善地看着楚黎,生气两个字都写在脸上了,只直直盯着楚黎问:“又跑了?”
楚黎挑了一下眉,没答话。
楚云熙听见老爷子语气里带着怒火,与楚天昊对视一眼,目光同时亮起。
老爷子什么时候对楚黎动过怒?
她一下来劲了,故作诧异:“诶?又一次吗?”
话落,便遭来楚黎一记冷眼。
然而楚云熙只往后缩了一下,躲在老爷子的轮椅后面,好像仗着有老爷子撑腰,对楚黎也不那么惧了。
特别是听出老爷子这回是真的有些动怒之后。
她鼓起了勇气添油加醋:“对了,上回白彦还拿离婚跟知宇做交易,要价十个亿呢,最后还是被五哥给拦下了。原来人家早就想离开五哥了啊。”
“五哥,感情这种事啊,真的不能勉强。爷爷您说对不对?”
老爷子听见这些,瞳孔一缩,更生气了,指着楚黎音量拔高:“小彦还要跟你离婚?!”
楚天昊与楚云熙同时面露欣喜。
这次的效果这么好的吗?
果然还是云熙的办法好啊,楚天昊心想。于是他趁热打铁:“对啊爷爷,一来公司这么大个项目不能就这么撂下不管,二来人家白彦本来就不想嫁过来楚家。于公于私,阿黎都不应该去追人家吧?”
“他做事这样不管不顾,怎么能叫您放心?”
欧阳看到这里恍然大悟,楚天昊拿所谓的项目说事只是个借口,要叫老爷子收回天成控制权才是真吧?
毕竟老板可是个能为了老婆随时丢下公司的主,换任何理智的人都不应该把股权交给老板。
他又看一眼楚云熙,疑惑地想,但这位又是为什么?
然而这念头刚刚闪过,他便听楚云熙道:“要我说五哥离婚也好,他这个位置,还是要找个门当户对的才合适。”
欧阳:懂了。
可是你会不会太直接了一点啊妹纸?你不如直接把“五哥快跟我闺蜜结婚”写在脸上好了。
见楚黎不说话,像是默认了这些指控,老爷子气不打一处来,怒声:“你说话!是不是因为离婚这事你才要走的?”
楚黎瞥他一眼,冷冷的:“是。”
众人便见老爷子怒火中烧,“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他说时举起拐杖就要砸向楚黎,后者眼疾手快单手稳稳地接住了。
楚天昊与楚云熙同时惊呆了,这效果出乎意料,平时老爷子连对楚黎大声说话都不敢,这回竟然这么硬气!
楚天昊觉得这次或许真的能成。之前是他们搞错了方向,仅仅指责楚黎有疯病是不够的,毕竟管理公司本来就需要雷霆手段。
还得让老爷子意识到在楚黎的眼里,白彦比公司还重要,为了爱情耽误事业,实在不是天成掌舵人的合适人选。
这不这次就成了吗!
欧阳则为自家老板捏了把汗。
看起来老爷子这回是真生气了啊,不会真要收回控制权吧?别啊,他可不想在公司看见楚天昊趾高气昂的样子。
只有楚黎依然面无表情,只是微微蹙了一下眉。
却见老爷子丢了拐杖,拳头一下一下垂在楚黎身上,急急地高声:“你敢把人弄丢了!赔我孙媳妇!”
楚天昊:!!!
楚云熙:“啊?”
欧阳:???
老爷子指着驾驶舱:“去!你现在就让他们起飞,给我把人追回来!”
楚黎挑眉:“跟嘉实的谈判不谈了?”
老爷子:“谈什么谈!一公司的高管吃干饭的吗?拿那么高的工资连个谈判都谈不下来?!什么破事都得你亲自上?”
高管楚天昊:……
“不是……爷爷,那不是破……”
老爷子扭头对楚天昊怒目而视:“你去谈!谈不出最好的结果你这执行副总裁也不用做了!”
楚天昊缓缓:“啊?!”
老爷子骂完楚天昊又指着楚云熙:“还有你!敢拿钱买我孙媳妇离婚?!”
楚云熙一惊,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是我!”
老头怒喝:“还敢说不是你?那顾二不是你好闺蜜?”
“不是你牵线搭桥,人家怎么找上我孙媳妇的?”
楚云熙噎住,胡乱解释:“我没有,我只是关心五哥,所以……”
楚黎冷眼看着楚云熙:“原来你这么关心兄弟姐妹。”
听见这一声,楚云熙忽然升起不详的预感,脑瓜子在这一瞬间忽然灵光起来。
上回他找白彦谈离婚,楚黎没有拿他怎么样,可凭这疯批睚眦必报的个性,又怎么可能不秋后算账?
这么一想,她忽然打了个激灵。
不会吧?她不会是自己送上门来了吧?!
果然下一秒,她就听见楚黎继续道:“既然这样,你不如关心关心大哥。他那边的护工这两个月请了假,你就顶替护工照顾他吧。”
楚云熙瞳孔一颤,不可思议:“你要我去给那个植物人做护工?!”
因为过于震惊,面对她一向害怕的五哥都口不择言起来:“你是不是疯了!”
楚黎没理会她,又对楚天昊道:“我之所以只撤了你的董事却没撤掉你执行副总裁的职位,是因为我认为你有能力。”
楚天昊一怔,“你想说什么?”
楚黎:“但如果你连跟嘉实谈判的自信都没有,那么我认为你不适合这个职位。”
楚天昊咬牙切齿,“你……你要开掉我?”
老爷子冲楚天昊怒目,“这事就这么说定了,谈不下来你自己辞职!”
楚天昊震惊:“爷爷!”
楚云熙撅起嘴,蹲下来搂着老爷子的胳膊晃了晃,“爷爷,您不会真让我去做护工吧?”
老爷子看她一眼,哼了一声:“我平时就是太惯着你了,惯得你无法无天。”
楚云熙赌气:“我不去!”
“你不去,公司的分红就不用拿了。”楚黎冷声:“不为家族出力的人没有资格拿分红。”
楚云熙噌地又站起来,“五哥!你不是认真的吧?”
见楚黎面色坦然,毫无商量余地,楚云熙的瞳孔缓缓瞪大,终于撇了撇嘴,“哇”地一声嚎啕大哭,“爷爷!五哥欺负我!”
老爷子见孙女气哭,眉宇拧了一下,拉过人的手背拍了拍安抚,“没事没事,大不了爷爷帮你请个……”
见老爷子又要对孙女服软,欧阳适时开口打断:“老板,该起飞了。错过这个时段咱们又得重新申请航线。”
老爷子听见这一声,面色一变,连忙冲俩人挥挥手:“你们快走快走,别耽误我找孙媳妇!”
俩人被老爷子往外推,却都不住回头不肯走,被推到门边时,还扒拉着机舱口。
楚天昊还想挣扎一下:“爷爷!您不能这么偏心!”
楚云熙泪眼涟涟:“爷爷~呜呜呜呜,我不要去做护工。”
两人死活不肯走,老头子跟宋秘书一人一个都没能推动,四个人影就这么堵在机舱口。
楚黎目光一冷,缓步走过去。
二人只见一个高挑的人影来到身后,没来由地心头一个咯噔。
然后,便见楚黎淡定抬脚,飞踹。
楚天昊后腰受重击,整个人往前一扑,发出一声:“啊!”
楚云熙:……
还没反应过来,楚云熙的后背也受巨力飞踹,整个人踉跄往前跌倒,翻滚了几下直到死死抓住了登机梯的扶手才稳住身体,眼下就是十几级台阶,差一点她就要滚下去,不由瞪大了眼惊出一层冷汗。
同样挂在扶手上的楚天昊脱口而出:“你要杀人啊!”
楚云熙:“五哥你疯了!”
老爷子也呆了一下。
他讷讷回头看一眼面色阴冷的楚黎,不由自主地背脊发寒。
这行为举止,怕不是疯病又犯了。
老爷子心头震撼,必须得快点把孙媳妇找回来!
他声音都放轻了些,“阿黎啊,爷爷陪你找媳妇去。”
却见楚黎面无表情推着他的轮椅推出舱门,然后启动了轮椅升降机。
被丢出机舱的老爷子:?
升降机发出嗡嗡声,老爷子坐在轮椅上,看着楚黎站在机舱口离他越来越远,丢下一句:“我一个人去。”
然后,三人便见楚黎冷眼扫过他们,“砰”地一声关上了舱门。
*
马赛马拉机场。
白彦抱着背包缩在机场的简易候机厅座椅上,吸了一下鼻子。
他没能追上机场班车,只能一个人回到了候机厅。
昨天这破航站楼的人都走光了,连个卖食物的都没有。好在他背包里还有些小零食跟水,他将就着填了肚子。困了就靠在这硌屁股的座椅上打盹。
可是座椅又凉又硬,他夜里时不时醒来,根本睡不踏实,凌晨醒来时,他的视线刚好透过航站楼的窗子,正看见朝阳从大草原的地平线上升起,初升的阳光透过云层播撒大地,朝霞染红了目之所及的广袤景色。
他的心情虽然丧丧的,但还是被这漂亮到不可思议的画面吸引。于是他起身走到航站楼外的铁栅栏边上,就着荒草盘膝而坐,仰头欣赏这场草原上的日出。
还不错嘛,他想着。
虽然经历有些曲折,昨晚在这四处漏风的航站楼也遭了老罪。但能看见这样一幅景致,也不算太亏。
他呼吸着草原新鲜的空气,想象着自己在这破地方枯等了快一天,再有两个小时就能坐上飞往地中海的航班,苦中作乐的心情也畅快了些。
地平线上的半轮太阳将天地染成一片橙红,将他玉白的侧脸也染红了。这景致让他恍然想起自己留在会展中心的那片玫瑰星云,星云画在墙体上,楚黎会把画搬走吗?
会的吧?
毕竟他那么想要自己的画。
白彦还没来得及深想为什么楚黎会喜欢他那副玫瑰星云,便忽然有雨珠落在了他脸上,一滴,两滴……
他愣了一下,拭去脸上的水珠,下一秒,雨滴越来越大。
他飞快起身钻回航站楼,就在他前脚跑进房内的一瞬间,雨水瓢泼而下。
很快,轰隆隆的雷鸣声也在草原上空炸响。
白彦站在廊下看着大草原这瞬息万变的天气,雨水连成了雨幕轰然而落,雷鸣电闪,连天色都忽然暗下,几乎就要变成黑夜。他盯着这雨景看了好一会,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汽车引擎声由远及近,并在航站楼外停下了,几名机场员工冒雨跑下车进了候机厅。
白彦目光一亮,航班要起飞了吗?
虽然现在下着雨,但是草原嘛,天气变化是常事,应该很快就会停的吧。他乐观地想着。
只见一名黑人大妈一头钻进一间办公室,透过窗子,白彦看见大妈打了个电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因为外面电闪雷鸣,轰隆的雷声掩盖了他的听觉,只能看见黑人大妈的嘴一张一合。
待挂了电话,大妈拿出一个红色小牌子,走到办公室外简易的航班信息牌前,将白彦那趟航班的信息改成了“Delay”(延误),出发时间也从凌晨六点改成了“Pending”(待定)。
白彦:!
他忙抓住身旁一个大叔,叽里哇啦手脚并用地沟通了好一会才明白因为雷暴天气,所有航班都延误了。
有一早来候机的乘客亦发出抱怨声,询问机场员工起飞时间,员工摇头一问三不知。
嘈杂的议论声,雷雨声交织着。
雨越下越大,雷声越来越急。
乘客们得不到确切的起飞时间,只能在机场内干等着。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
直到几个小时后,有员工拿着喇叭用蹩脚的英文广播,因为这场季风性雷暴天气会持续一整天,所有航班今天全部停飞,机场即将关闭。
白彦手中拿着的仅剩一块小饼干在听见这一声广播后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他坐在硬邦邦冷冰冰的候机椅上,呆楞半晌后,垂眼看了看掉在地上已经被泥土沾污的饼干,又看一眼丢在一旁已经喝光了剩下一个空瓶的矿泉水瓶。
连日来的委屈一朝爆发,他又饿又渴,忽然嘴角一瘪,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仰头哭起来。
众人纷纷侧目看过来。
机场内来自世界各地的各色人种,都不约而同地看着这位来自东方的亚洲青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双眼睛都哭红了,鼻尖也红扑扑的,两颊挂着晶莹的泪珠,看起来可怜得要命。
有位白人小姐姐忍不住上前,用带着浓厚澳洲口音的英语询问他发生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忙。
白彦看一眼来人,却看见对方塞给他一块小面包,“Don't cry,everything will be alright。”
白彦打了个哭嗝后愣了一下,接过面包啃了一口,委屈巴巴用英文说了一声谢谢。
此时,机场一名黑人保安开始用喇叭驱赶乘客,称机场要关闭,要求所有人离开。
众人纷纷发声表示不满,外头还是电闪雷鸣,这么大的雷暴天气却要乘客离开,未免太不近人情。
此时又是一道雷电划破漆黑的夜幕,电光将昏暗的室内都照亮了一瞬,一秒后,轰隆隆的雷鸣轰然响起。
白彦被这雷惊得缩瑟了一下,脑海立刻联想到自己马上就要被赶进这雷雨中,孤身一人的他无处可去,只能孤零零地在这风雨交加的雷暴天气中如一片凋零的枯叶,饱受摧残。
在这个万里之遥的异国他乡,没有人会来接他,没有人能救他。
这么想着,他不由哭得更大声了:“都怪你!”
“为什么要追我,让我安安静静地跑路不行吗?!追我干什么你这个神经病!呜呜呜,你有病治病不要缠着我可以吗!我又不欠你的,穿来这里又不是我的错,我也想回家啊呜呜呜!”
他一个劲地哭,嘴里语无伦次地说着在场者都听不懂的中文。人们见状,纷纷义愤填膺地对机场员工的赶客行为表示抗议。
黑人保安都愣了,没想到白彦被他吓哭成这样,一时间喇叭掉地,没敢再发声。
白彦的视线被泪水模糊,耳边轰隆隆的雷声掩盖了他的哭声,他就这样一个人坐在座椅上哭着,他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他哭累了,高亢的哭声渐渐演变成了啜泣。
在他朦胧的视线里,围着他的人群不知何时好似散开了些,露出一个空档。
电闪雷鸣中,一个高大的人影忽然从光中出现,缓步而来地在他面前站定。
周遭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止住,雷声也巧合地在这个间隙停了下来,场面一时安静,只余白彦的抽噎声。
白彦眨了眨哭肿了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的视线里,那团光中出现了一个人。
对方的身影轮廓被光芒照耀镀了一层光晕,像是从天而降的神明。
白彦觉得自己怕不是出现幻觉了。
他揉了揉眼睛,将眼眶里的泪水揉去,再仰头去看时,却看见那张熟悉的俊脸。
“啪嗒——”白彦手心的小面包掉落在地。
“老,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