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心”两个字,不仅让喻星澜愣住,就连问出口的叶忱,都有片刻的恍惚。

  叶忱现在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为什么他今天,会那么在意喻星澜的举动。

  竟然会有人关心他。

  叶忱觉得这种事情很荒谬。

  但荒谬之余,心底竟然隐隐升起一种名为期待的感觉。

  他按捺住有点加快的心跳声,目光紧紧地盯着喻星澜。

  叶忱想要从他这里知道一个答案。

  但喻星澜却没有立刻回答叶忱。

  他回过神之后,眉头很轻地皱了一下,继续维持着帮叶忱上药的动作。

  两人的鼻间被淡淡的药味萦绕。

  等到帮叶忱擦完了药,喻星澜才开口:“你觉得呢。”

  喻星澜又把问题抛回给了叶忱。

  但他没等叶忱回答,而是自顾自往下说。

  “谈不上关心,就是你这人的做法我不太喜欢。”

  “什么?”叶忱不明白喻星澜这句话的意思。

  但他前一句话,却让叶忱的目光暗了下来。

  他捻了捻手指。

  “被欺负了为什么不还手?”喻星澜是真的想不明白这件事。

  而且一想起来还很生气。

  他把药膏丢回给了叶忱,语气愤愤:“你怕黄毛干什么,还被他打成这样,你……”

  喻星澜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这身高,这体格,不得把黄毛摁在地上揍?”

  啊。

  叶忱:“……”

  叶忱有点懵。

  他愣愣地看着喻星澜。

  向来冷淡的双眸里覆上了一层茫然。

  “你真的好弱。”喻星澜语气嫌弃。

  “……”

  弱。

  叶忱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样词评论他。

  不过他却意外地不反感,并且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人设定位。

  像是本能地想要寻找靠近喻星澜的方法。

  身体先一步大脑行动了。

  叶忱嘴唇动了动,原本直视着喻星澜的双眸渐渐垂下。

  细密的长睫微微颤抖。

  “……那我该怎么办?”叶忱低声询问着喻星澜。

  刚刚还在嫌弃叶忱的喻星澜:“……”

  “咳,你至少得反抗一下吧?”意识到自己说话声音有点大,喻星澜稍微控制了一下音量。

  不过该说的还是得说。

  “我不可能会时时刻刻地看着你,也不想总是管你的闲事。”喻星澜说:“你应该会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高中还剩下一年,你应该也不想在这关键的时间里,整天被人骚.扰欺负不得安生吧。”

  叶忱沉默着没有说话。

  喻星澜看了他一会儿,想到了叶忱还有被勒索钱财这样的事情,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

  “那群人不会因为你的忍让就对你手下留情,反而会觉得你更好欺负,变本加厉。”

  喻星澜说完,看着叶忱垂着脑袋,一声不吭的样子,又觉得自己的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

  他轻咳了一声:“我不是在凶你,你要觉得是关心,那就是关心。”

  说这话时,喻星澜的语气别扭。

  他移开了视线,却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去瞥叶忱。

  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却时刻关注着叶忱的举动。

  叶忱很明显的一愣,然后慢慢抬起了头。

  他的眼神中有片刻的茫然,随后唇角竟然扯开了一个笑容。

  “我知道了。”叶忱说。

  叶忱平时总是一副冷淡的模样,乍一下笑起来,好像初春融化的冬雪。

  清澈纯净。

  男主还怪好看的。

  喻星澜忍不住想。

  他揉了揉鼻子,装作满不在乎地“嗯”了一声。

  两人心里都想着刚才的事情,一时之间无人开口。器材室里变得安静。

  叶忱看着喻星澜的侧脸,心里原本不清晰的答案也逐渐变得明确。

  有一点喜欢和喻星澜在一起的感觉。

  他很有趣。

  但喻星澜身边的朋友似乎有点太多了。

  器材室的门锁上不过十五分钟,岑眠就找了过来。

  声音在外面响起,两人同时看去。

  “澜宝——”岑眠一边说话,一边伸手去拉门把手:“你拿个球怎么要这么久啊,是在选妃吗?咦???”

  岑眠拉了两下,发现大门纹丝不动。

  “什么情况?”岑眠眨眨眼,又试了试。

  “别费劲了,门不知道被哪个缺德玩意儿从外面给锁上了。”喻星澜走到窗户边,用指骨扣了两下玻璃。

  岑眠立马就走了过去。

  两人隔着一道玻璃窗说话。

  岑眠:“啊?谁干的啊,好过分,是要故意把你关在里面吗?”

  “谁知道。”喻星澜也不爽:“他最好祈祷别让我抓到。”

  叶忱:“……”

  叶忱沉默。

  “你去找老师拿钥匙吧。”喻星澜骂了一句锁门的人之后,对岑眠说:“他那边有钥匙。”

  “好。”岑眠马上应声,小跑着去找体育老师了。

  七八分钟后,岑眠气喘吁吁地赶来。

  器材室关闭了许久的门被打开。

  岑眠探头进来,这才发现和喻星澜一起锁着的竟然还有叶忱。

  他“啊”了一声,和叶忱打招呼:“你也在啊。”

  叶忱点头。

  “你拿了东西也赶紧走吧。”喻星澜将之前丢在地上的篮球捡了起来。

  他将球抱在怀里,对叶忱说了这句话之后,就跟着岑眠离开了。

  叶忱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一直站在器材室的门口,等到喻星澜的背影完全消失之后,才将门虚虚地带上。

  原本说要给老师拿的排球完全被叶忱抛之脑后。

  他走向与喻星澜完全相反的地方。

  既没有去操场,也没有去老师的办公室。

  而是走向了实验楼后面的一间厕所。

  这地方偏,平时什么人会来,只有一些男生偶尔会逃课在这里抽烟。

  叶忱一踏进去,就看见有人正蹲在台阶上打游戏。

  他右手指尖夹着一根烟。

  在打游戏的空隙间时不时抽上两口。

  烟雾萦绕在他的身前。

  听到旁边响起脚步声,男生敏锐地抬起头。

  清冷矜贵的面容映在他的眼中。男生一愣,也顾不上正在厮杀的游戏,连忙站起身。

  这少爷有点儿洁癖,他可不敢让叶忱进到这种地方来,自己赶忙走下了台阶,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少爷,您事儿办完了?”

  叶忱淡声道:“钥匙。”

  对方立马把之前叶忱给他的器材室钥匙递了过去。

  叶忱拿了钥匙转身就走。

  浓烈的烟味让他非常不适。

  不过走出两步,叶忱想到了喻星澜和岑眠说的话,脚步停了下来。

  “这件事别让其他人知道。”叶忱对身后的人说。

  “肯定不会说漏嘴的,少爷您放心。”对方答应得很快:“我嘴绝对严,下次有事您还找我,我一样能给您办得妥帖。”

  叶忱瞥了他一眼,然后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唇角。

  -

  体育课是今天的最后一节课。

  下课后,喻星澜回教室去拿书包,临走的时候,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叶忱的方向。

  叶忱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周围放学的喧嚣好像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兀自翻开面前的练习题,刚拿起笔——

  叶忱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去。

  喻星澜站在教室后门,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叶忱的表情有点茫然,半分钟后,他后知后觉地回忆起来了。

  昨天喻星澜说过,让他放学之后早点离开。

  落单走容易被黄毛那群人堵上。

  叶忱唇角微微上扬。

  喻星澜在意他的表现,让叶忱感到莫名的高兴。

  他放下笔,把书本和作业重新装回到书包里,然后站起身。

  喻星澜的表情这才像是松了一口气。

  见他打算离开了,喻星澜伸手勾了一下岑眠的脖子,和岑眠一起消失在了门口。

  叶忱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但等他追上去的时候,走廊上已经没有喻星澜的身影了。

  叶忱掩下眼底的失落,一言不发地往校门口走去。

  正是放学的高峰期,学生一窝蜂地从教学楼涌出。

  叶忱不太喜欢人多的环境,他绷着唇,脚步逐渐加快。

  刚踏出校门口,叶忱准备去路边打车。

  他的眼神敏锐地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隔着重重人群,叶忱一眼就看见了喻星澜。

  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叶忱看到喻星澜回头看了一眼。

  目光相接。

  喻星澜却并未和叶忱打招呼,而是和岑眠一起,再次走了个和他相反的方向。

  -

  叶忱回到家时已经是七点左右了。

  九月的天,平京已经步入初秋。对比起盛夏,夜幕降临得要早一点。

  夜空中有着为数不多的几颗星星,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叶忱披着月色进门,管家一早就在门口候着。

  “先生,少爷回来了。”

  听到管家的声音,叶忱的动作一顿。

  原本偌大空旷的公馆,却在此刻多了一个人。

  大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

  一身高定黑色西装,严谨地将衬衣扣子扣到最上一颗。

  他坐在沙发上,膝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管家的声音不算小,但他却像没有听见似的。

  自始至终,注意力都没有从电脑上移开。

  叶忱略带嘲讽地扯了扯唇。

  “少爷。”吴管家低声提醒叶忱。

  叶忱这才开口,没什么语气地喊了一声:“爸。”

  叶鸣泽对此并未有任何的回应,他依旧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

  叶忱也没有再开口。

  西郊壹号公馆的客厅里,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四周安静得连好像连呼吸声都没有。

  不管是叶忱,还是管家,或者叶家的佣人,都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直到半个小时后,叶鸣泽终于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

  他取下了架在鼻梁上平光镜,略一抬眼,看见了站着的叶忱。

  将近一个月没见,叶鸣泽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叶忱。

  男生脸上青紫的伤口映照在他的瞳孔中,叶鸣泽却没有半分惊讶,目光也并为此有片刻的停留。

  仿佛眼前的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他看向了吴管家。

  吴管家上前一步,恭敬道:“先生,晚餐已经备好了,请移步餐厅。”

  叶鸣泽起身。

  叶忱面无表情看着叶鸣泽的动作。

  直到家里的佣人上前,从叶忱的手中接下书包,叶忱这才同样走向餐厅。

  他在叶鸣泽的对面坐下,垂着眼,无言地用着餐。

  吴管家站在一旁。

  就算是在叶家工作了这么多年,这父子俩人相处的氛围依旧让他觉得压抑。

  也不知道叶忱怎么受得了。

  叶鸣泽完全把他当成是空气一样。

  明明是唯一的继承人。

  吴管家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叶鸣泽吃完晚餐后,带着笔记本去了书房。

  一个月没有见,他们两人连句话都没有说上。

  叶忱看着叶鸣泽离开的身影,一双黑眸里看不清任何情绪。

  吴管家恭恭敬敬地站在他身侧,半晌,才听到叶忱冷淡的声音。

  “他这次回来待多久。”

  “一个星期。“吴管家回答:“之后先生要去加州三个月。”

  叶忱“嗯”了一声。

  书包放在衣帽架上,叶忱将它拿下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临走的时候,又被吴管家叫住了。

  “少爷。”吴管家说:“家庭医生半小时后会过来一趟,您的伤……”

  “嗯?伤?”

  听到吴管家的话,叶忱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唇角。

  疼痛感提醒着他,他脸上的伤口还没有好。

  “不用了,让他别来。”叶忱的声音冷了几度。

  他走向自己的房间,打开门后,书包被随手扔在了地上。

  叶忱仰躺在床上。

  耀眼的白炽灯映照在他的瞳孔里。

  他无言地看了天花板许久。

  良久,才有所动作。

  喻星澜赠送的药膏被叶忱握在手心。

  叶忱闻到了那熟悉的药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