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要说起京城最热闹的医馆当属江陵的医馆,他的医馆内人满为患,排队看病的人都挤到大街上去了。
一开始在江陵的主张下,医馆开始收留各地来京城的游医,这些游医和他有着相同的经历,因为不是医道世家出身,连想在京城各大医馆学习的门槛都进不去,就算勉强被大医馆收留,也免不了被其他大夫排挤。
江陵自己本身就是游医出身,又因为有着同样的遭遇,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家自己的医馆,便收留下这些“江湖同行”,从一开始的一两个,到现在的十来个人,这些游医各自身怀奇技,或是专攻头痛脑热,或是擅长针灸推拿,或是专治消化疾病,又或是主治接骨疗伤……
凭借着江陵脑内在不同世界的记忆,他学习其他世界开医馆的经验,专门分设出了不同诊台。
专病专治,不仅效率高了很多,病人反馈的治疗效果也非常好,医馆的口碑越来越好,来看诊的人数每日倍增,好在来医馆内挂单学习的游医越来越多,也能应付得过来。
本来一切都还算井井有条,直到前不久京城爆发疫病,西大街被封锁,而江陵大夫治疗时疫的方子力挽狂澜,救下西大街将近半数居民的事被传得京城街头巷尾人人皆知,大家都知道这个医馆里有一个年纪不大,但医术精湛,人也很好的小大夫,来找江陵看病的病患一下子翻了好几倍。
别说江陵,连其他大夫都忙得脚不着地,江陵休息时间都快没了,更别说抽出时间去看弟弟。
这天江陵刚刚结束七个时辰的连轴转,其他游医来和他换班,催着他赶快去休息。
江陵也懒得换衣服,转身来到一个小隔间,打算趴在桌上眯一会儿。
隔间外是一条走廊,病患们等待时间太久站不住的就会自带个小垫子或者小板凳来这里休息一下。
一个病患拿着小板凳过来准备找个地方坐坐,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到熟人,便打招呼道:“孙大人,你怎么也在这,以前你不是专门找安济堂的大夫看病的吗?”
“嗐,别提了,这次我们一家得了那个该死的疫症,吃了安济堂主治大夫好几副药都没用,我小儿子差点烧死过去,还好沐老将军给我推荐了小江大夫的方子,我们全家喝了三天的药,大人的病症基本退下去了,就是小孩还反复低烧,这不,我再来找江大夫帮忙看看,我夫人带着小孩在马车上休息,我来排队,”孙大人说着又问道,“那张大人你呢,你不是一向看不上这些游医的吗,上次还说人家是江湖骗子……”
“嘘嘘,别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张大人看了看左右,发现没有被忙碌中的大夫们听见才说道,“这不是巧了吗,我也是被沐老将军推荐过来的,本来我还不怎么相信小江大夫有这么神,恰好就听说我夫人她娘家也是吃了小江大夫的药后,病就慢慢痊愈了,我这才赶快过来抓药,没想到这么多人,要不是为了让小江大夫亲自帮我看看我这老咳痰不止的症状,我这把老骨头可真是挤不动了。”
两人又互相分享了一些病后恢复的方法,说着说着话题就聊到了江陵身上。
“说起来这家医馆似乎还是安平侯夫人出资建成的,我听说当时安平侯那个夫人大闹安济堂,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把小江大夫从安济堂里带出来自立门户了。”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张大人以前和安济堂关系很好,听闻到的内情自然更多,“当时安济堂排挤小江大夫这种江湖游医,又故意轻视怠慢安平侯夫人,安平侯夫人的儿子生病去安济堂请诊,安济堂就派了小江大夫过去,这才惹怒了安平侯夫人,医馆还想把责任都推到小江大夫头上,说要把小江大夫赶走,没想到安平侯夫人对小江大夫很赏识,便出资给他盖了这家医馆。”
孙大人听完“啧啧”了两声又道:“这么说来还多亏了安平侯夫人,我听沐老将军说,这次小江大夫支援西大街也是安平侯夫人在其中牵线搭桥,若不是因为这件事,我们哪知道京城里还有小江大夫这号人物,像小江大夫这种没背影没资历的外来大夫,能在京城扎稳脚跟当真不容易,这也算是小江大夫的造化了。”
两位大人都是人精,谈到这都有些感慨,这世道可怕的不是被主流圈子排挤在外,而是那些真正身怀宝藏的人才,如果没有慧眼识珠的伯乐,他们的下场可能比庸才还要惨。
孙大人话题一转说道:“说起安平侯夫人,你听说了没,她现在不是和安平侯闹着要和离吗?”
“这哪能不知道,京城世家贵族里现在都传遍了吧,”说到这里,张大人脸色有些古怪,“我听我夫人说,其实他们根本不是和离,是安平侯夫人要把安平侯‘休掉’!”
“休掉?!”孙大人一激动差点从小板凳上歪倒下去,幸好被张大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张大人又说道:“我夫人的妹妹和安平侯的妹妹是手帕交,当时安平侯的妹妹就在场,说是那安平侯夫人和安平侯分居已久,这次一回府就把和离书放在了桌上,安平侯看到后勃然大怒,举起拐杖就要打人,还是那沐老将军的女儿空手拦下,众人苦劝两人,可安平侯夫人坚持要和离,安平侯不许还破口大骂要把她降为妾室,她便当场写下了‘休夫书’,硬是把那大病才愈的安平侯气得吐出了血。”
张大人讲得绘声绘色,旁边的人都竖起了耳朵认真听着,一个来接骨的病患甚至从包里掏出了瓜子递了过来:“后来呢?”
张大人斜眼看了他一眼:“这里有你什么事?”
那人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大大咧咧一笑道:“嗐,同是天涯患病人,别那么小气,也让我们一起听听你们这些达官贵人的闲闻轶事。”
其实说起来,张大人他们也看不上安平侯在婚姻大事上搞出的这些破事,当初迎娶两女就闹得那么难看,现在落得个这种结局,他们都等着看安平侯的笑话,现在有人主动问起,他们根本没有要帮安平侯遮丑的意思。
张大人嘴上说着“别瞎打听”,但旁边人要凑过来听,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到。
孙大人又继续说道:“我记得当初她嫁给安平侯时,很多人都说她是用尽手段才攀上了高枝,还说她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安平侯休掉,没想到是反过来了。”
“可不是吗,那安平侯当初给沐老将军那么大一个难堪,现在也算是天道好轮回了。”张大人说着和孙大人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藏着一些揶揄的笑意。
“论起来这也是家丑了,安平侯的妹妹怎么会往外说?”孙大人有些不解。
聊到这个,张大人叹了口气道:“还不是怪安平侯自己,安平侯本来就大病了一场,身体才稍有起色又受了这么一场气,便又垮了下去,府内勉强靠着沐老将军的女儿打理着家务,不知道他和沐老将军的女儿说了什么,两人也大吵了一架,沐老将军的女儿一气之下跑回了娘家,安平侯府现在连个管事的人都没有,上下一片混乱,一些世家公子就趁着这个时机找上了安平侯,说想迎娶他家这位二小姐。”
“他答应了?”
张大人点了点头。
孙大人又问:“定下了哪家的公子?”
“冯丞相的四公子。”
孙大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按理说冯丞相这样的门第配侯府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冯丞相又是当今皇帝面前的大红人,可谓是前途无量,若是能结成姻亲,对岑东阳那可是大有助益。
但如果在这门亲事后面加上新郎是冯丞相的四公子这个,那任谁听到都要摇头。
冯丞相家这位四公子,京城人人皆知那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他爹给他安排过各种各样的职务,但他没一件事能做得好,经常当差当到一半就跑出去和另一些纨绔子弟厮混,直到有一次因为他擅离职守差点酿成大祸,惹怒了龙颜,他爹才歇了给他出去干一番事业的心,他也彻底解脱,成日里就只会斗鸡走狗流连烟花柳巷。
这样一个人,任谁都看得出不是个良配。
孙大人也难以理解:“安平侯是怎么想的,怎么会答应这门婚事?”
“谁说不是呢,所以他妹妹才跑到她那些小姐妹那里去哭诉,希望能找到办法解除这门婚约,可外人又有什么法子,他们父母双亡,俗语道‘长兄如父’,婚姻大事得有父母之命,现在就全凭他哥来定夺,就连她以前伴读的宜宣公主出面都没用,人家冯丞相好不容易给四公子找了个这么好的姑娘,哪愿意解除婚约,皇帝那边看在冯丞相的面子上也不愿意多管。”张大人满脸唏嘘。
孙大人也不住摇头,连旁边的听众们都议论纷纷。
正在众人投入地吃着侯府的瓜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请问两位大人可知,那安平侯之子现在何处?”
众人抬眼看去,就看到眼下还带着淡淡乌黑的江陵正靠在一旁的隔间门口,也不知道听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