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崽崽背靠着墙,乖乖背着手站着。
陆茵陈坐在椅子上,阴沉着一张脸:“知道错在哪了吗?”
“知道了。”再再声音洪亮地回答道。
岑微恒沉默地低着头。
再再伸出小手悄悄戳了戳他的后背,见岑微恒还是不说话,他靠近他耳边小声说:“快说你知道了,不然娘亲要生气了。”
陆茵陈:“……”这么明显的小动作是以为她看不到吗。
岑微恒看着陆茵陈,陆茵陈也朝他看过来,他嘴唇蠕动了两下,喉咙里发出了轻微如蚊的声音。
再再着急地帮他说道:“弟弟说他知道错了。”
陆茵陈看着又倔又怕的岑微恒和一脸天真乐观的再再,无奈扶额:“你俩既然不想睡觉,那就站在这里好好给我反省。”
陆茵陈离开后,岑微恒立马变了一个脸色,他呲着牙,如同一条凶狠的小狗瞪着再再道:“都怪你,要不是你出声,我现在就已经跑掉了。”
“小孩子不可以乱跑哦,这里可是郊外,你要是自己跑出去就会被大灰狼吃掉。”
“你骗人,你就是故意的,因为你被抓住了,所以想让我也跟你一样。”岑微恒生气道。
“我才没有撒谎,你来看。”再再拉着岑微恒来到窗边,他找来一个小矮凳给岑微恒垫着脚,让他朝外面看。
“看到了吗?”再再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个月,自然知道从这里看出去外面都是树林,尤其是晚上看出去黑黢黢一片,很是可怕,“你这么小,一个人跑出去很危险的。”
果然,岑微恒看着窗外黑咕隆咚的景色,小手不自觉捏紧了窗台边,远处很应景地传来几声野狼的嚎叫,岑微恒吓得脚一软,差点从板凳上跌下来,还好再再扶住了他。
“呜呜呜,这里是什么鬼地方,我要回家。”岑微恒说着又哭了起来。
再再一边给他擦眼泪一边说:“这里就是你家啊。”
“才不是,我家是京城里的侯府。”
“那个是你的另一个家,这里也是你的家,这里有你的娘亲、外公,还有疼爱你的季嬷嬷和孙伯伯,你会喜欢这里的。”再再安慰他道。
“我才不会,娘亲好凶好凶,我要是留在这里迟早会被她打死的,呜呜呜……”岑微恒越想越伤心。
再再问道:“以前娘亲打过你吗?”陆茵陈有时候气极了的确会出手教训他,不过对于再再来说就只是捏脸或者被拍两下屁股,并不会真的很痛,并不会留下这么大的心理阴影。
岑微恒使劲点了点头,他以前偷偷把娘亲一个小罐子里的药汁倒掉,换成了淘米水,被娘亲发现后狠狠打了一顿手心。
“娘亲最宝贝她那些小瓶子小罐子了,我上次用掉娘亲的染色膏也被娘亲骂了好久。”再再颇有体会地说道,“以后你可不能再去乱翻娘亲的东西了,除此之外娘亲还打过你吗?”
岑微恒想了想说:“还有我不想念书把书本撕掉,也被娘亲打过手心。”
听到这里,再再有些疑惑道:“你为什么不想念书,读书很好玩的呀。”
岑微恒一脸见鬼的表情:“读书怎么可能好玩?读书最讨厌了。”
“读书可以学到很多有用的知识,你要是不好好读书,连看小人书都看不懂。”
“可是别人都说我长大后就能继承家业,我以后就是小侯爷了,要什么就能有什么,自然也会有仆人为我读小人书的。”
“仆人也会有不在你身边的时候,就像你现在出去,连路标都看不懂。”再再给了他会心一击。
“呜……这还不是因为我被绑到了这里,我要是在侯府就不会有这么多问题。”
再再摇了摇头说:“在侯府更需要学习,连沐姨娘为了管理家务都跟着娘亲学习了好几个月的算术。”
听到这个名字,岑微恒擦了擦鼻涕问道:“你见过沐姨娘吗?”
“当然啦,沐姨娘虽然笨笨的,但她很刻苦,学了几个月,终于学会简单的算术啦!”
岑微恒愣了愣,他以前更喜欢沐姨娘当他娘亲就是因为沐姨娘也不喜欢读书,所以从来不会强迫他读书,虽然他不会算术,但他听说算术可难可难了,沐姨娘怎么可能去学算术呢?
“你能带我去找沐姨娘吗?”比起自己的亲娘,岑微恒还是觉得沐姨娘更和蔼可亲一些。
“不行哦,沐姨娘现在很忙的,可能再过几天她会来看我们。”
听到沐姨娘会来,岑微恒才勉强止住了哭泣,不过想到这几天都要面对自己那个凶狠的亲娘,他的小脸又垮了下来。
在这里生活,除了要面对可怕的娘亲,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这里没有仆人。
岑微恒害怕陆茵陈和季嬷嬷,又不怎么熟悉陆元修和孙伯,在再再的建议下,他只能咬牙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岑微恒有些认床,早早就醒了过来,他跳下床,看着放在一边的衣服,呆了好久,然后才拿起了一件看起来穿在里面的衣服套在了身上。
一番努力地操作后,岑微恒把衣服穿得乱七八糟,鞋子随便套着,还露了半个脚后跟在外面,头发也梳得很狂野,洗脸算是难度最小的,只不过因为他个子太矮,在再再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够到了蓄水的大缸,但因为力气太小拿不住水瓢,撒了许多水在自己身上。
陆茵陈吃完早饭过来看两个小崽崽,就发现岑微恒变成了一副小叫花子的模样,除了小脸还算干净,浑身上下就没有哪个地方像是精心养出来的小世家公子,顿时一阵气血上涌。
岑微恒看到陆茵陈沉下脸,下意识就往回跑,可因为没穿好鞋子,自己“啪嗒”就摔在了地上,正好摔在了地上一个积了泥水的小水坑里,洗干净的脸也溅了一脸泥水。
陆茵陈:“……”她握紧拳头,压制着自己怒火,思考着要怎么开口。
可在岑微恒看来,娘亲这就是握起了沙包大的拳头要揍他了,立马“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正在和自己的头发做斗争的再再听到哭声,忙冲了出来,就看到趴在泥水坑里的岑微恒。
陆茵陈想把他先从泥水坑里抱起来,岑微恒却以为她要动手了,慌乱中小手胡乱扒拉了几下,甩了陆茵陈裙子上都是泥点子。
岑微恒:“……”完蛋了,他的小命可能就终止于今天了。
岑微恒放弃挣扎,躺倒在泥水坑里,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陆茵陈的拳头又握紧了,这次她是真的想揍这臭小子了。
再再见状,忙把岑微恒从泥水坑里扶了起来:“弟弟,有没有摔痛?”
再再这么一说,陆茵陈的注意力又从岑微恒脏兮兮的衣服转移到了他的小胳膊小腿上。
岑微恒被泥水掩盖的小脸上已经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只是哭着摇了摇头,现在没有事,马上就要有事了。
陆元修刚从菜地里拔了几个大萝卜回来,就看到小孙子一身泥浆,正站在院子里大哭不止,他丢下萝卜就朝小孙子跑来。
“诶唷,我们微恒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弄成这样?”陆元修心疼地拿出手帕给岑微恒擦了擦小脸。
在厨房忙活的季嬷嬷听到哭声也急忙关了火,放下手头的事出来看是什么情况:“这是怎么回事,小主子是摔到了吗,摔到了哪里没?”
以前在府里的时候,总是有很多仆人前呼后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那时他没什么感觉,总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现在这种情景下,被再再、陆元修和季嬷嬷包围在中央,听着他们关心的问话,他心头却有种奇怪的情绪,好像有些开心,又有点委屈,想到自己出丑的模样被大家看到又很害羞,最后复杂的情绪融合在一起,他哭得更大声了。
“行了,你还要在这里哭到什么时候?”陆茵陈语气不是很好,但却伸出了手抱起了泥崽子,“没有一天是省心的!”
被陆茵陈抱起的岑微恒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昨天听再再说了这里是郊外后,他已经不敢乱跑了,娘亲这是要把他带到哪里去,是不是要把他扔掉了?呜呜,他不想被大灰狼吃掉。
没有预想中被扔出门外的场景出现,他被陆茵陈放进了温热的洗澡盆里,陆茵陈也卷起袖子,拿起了一旁的香胰子。
娘亲这是要给他洗澡?岑微恒被自己的猜想吓到了,在他记忆中娘亲别说给他洗澡,连手都没帮他洗过一次。
与其让他相信娘亲这是要给他洗澡,他还更愿意相信娘亲这是一气之下要把他淹死了。
他正这么想着,一瓢水就从头而降,因为他刚刚正在出神,没注意到陆茵陈的动作,便被呛了一下。
听到岑微恒的咳水声,陆茵陈的动作一顿,朝盆里看去,就看到如同一只小落水狗的小崽崽睁着湿漉漉地眼睛,正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陆茵陈微微叹了口气,这个小崽崽怎么一直这么傻乎乎的,连闭气都不会。
傻是傻了些,但终归是自己的儿子,还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慢慢教他。
“闭眼,低头。”陆茵陈嗓音冷冷,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耐心。
洗浴房外,季嬷嬷一边给再再编着小辫子,一边满心担忧地和陆元修在聊天:“老爷,你有没有觉得咱们微恒生过那场病后,好像变得更……笨了一点。”
陆元修清洗着大萝卜上的泥土也叹了口气:“你也这么觉得?哎,总归人没事就行,以后多给微恒吃点补脑子的东西吧。”
“我听说核桃就很补脑,正好不远处有棵核桃树,我明天就去捡一些回来给微恒做核桃糕吃。”
“糖浆炸核桃碎也好吃,微恒肯定会喜欢的,也做一些给他当零嘴吧……”
洗完澡的岑微恒,被陆茵陈赶出了洗浴房,刚出来就听到了季嬷嬷和他外公在说他脑子笨,岑微恒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发誓再也不要理季嬷嬷和外公了,然后就听到他们商量着要给他做核桃小点心。
岑微恒舌头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角,决定多留几天,他才不是馋嘴,他只是为了把他外公家吃穷,这样就可以狠狠报复他外公了。
岑微恒又住了十来天,慢慢也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再再每天带着他在附近玩,再再很能发现有意思的事物,带着他玩的不亦乐乎,一直生活在侯府里的岑微恒第一次感受到了外面世界的有趣,陆元修和季嬷嬷记挂着他大病初愈,在有限的条件下变着法的给他做好吃的,岑微恒竟生出了一些乐不思蜀的心态。
他没有再闹着要回侯府,陆茵陈也当作没想起这件事,直到沐安饶来找她,说起岑东阳让她们回去的事。
岑东阳病了许久,现在稍微有些精力,便想起了自己儿子被陆茵陈带走几个月都没回家,他差点怀疑陆茵陈是挟持儿子跑路了,而且连带着沐安饶也不回家。
岑东阳又气又怒,但他没有陆茵陈的消息,只能让岑桑兰先去把沐安饶找回来。
西大街的情势已经基本控制下来了,沐安饶听了岑桑兰的来意,便和自己父亲辞了行,又来叫上陆茵陈一起回去。
沐安饶不知道陆茵陈和岑东阳之间发生的事情,见陆茵陈有些迟疑,还颇为不解:“姐姐,你和微恒在外面住了这么久,侯爷这是想你们了,是时候回去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听到沐安饶说岑东阳想她们母子,陆茵陈心内冷笑,但她知道迟早得回去了结一切的,定了定心神便道:“好,你等我片刻。”
陆茵陈回了一趟内屋,过了一会儿,她又出来了,对沐安饶说道:“走吧,我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