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江晏从前总觉得,自己并不是多能共情的人,可如今他站在这墓地里,却感到浑身血液都冷了。
都说魔族人人喊打,可是在这数月里,伤天害理的事他没有见到一件,若只是因为他们天生修炼方式与他人不同,便要成为众矢之的吗?
太不公平了。
何江晏真的大喊一句去你们的。
“走吧,师尊,我们快些从这里出去吧。”何江晏良久沙哑道。
......
他们又经过了好几间墓室,何江晏没有再仔细看了,只管交给柳州安去摸索。
一无所获,没有一个出口和机关,这里密不透风。
柳州安有些伤脑筋,难道真的得从头顶上面轰开吗?
他带着愁绪,牵着心不在焉许久的何江晏转过墓室的石门,继续走。
到了主墓室,同先前的比起来这间太大了,比刚刚有灵气的池子的墓室还要大。
高度也不是前面墓室的规格,向上看去黑漆漆的看不到头。
只有一束红光从上方直直射入正中间巨大的圆坛,中央供着一个棺椁。
棺椁四周都是汹涌的魔气,两边是两棵参天的帝王树。
何江晏看到这规格,估计这就是帝尊的墓室了,连他的便宜爹都死了吗。
柳州安蹙眉看着眼前的景象,他看见两棵帝王树上有流转着金光的字。
‘元初州见 神临又弃 万法开世’
‘四方镇守 北疆皇心 天地可证’
上一句写的是神遗荒州,下一句写的就是从前北疆的魔尊了吧,那这里躺着的必定是魔尊了。
为什么这么说?要用”天地可证”来描写魔尊?
柳州安觉得魔尊在自己的墓里,必定要称赞自己,但是他一路走来,想不通的事情还是太多了,他思索再三还是向魔尊拜了拜。
刚起身,就见何江晏走上了坛,正在向棺椁靠近。
“何江晏?”
何江晏充耳不闻,随着他的靠近,那些环绕的黑气散开,他一步一步,缓缓将手放到了棺盖上,嘴里不知轻轻说了一句什么。
那一瞬,黑气如同被吸着一般疯狂的涌向他,源源不断。
他觉得身体好痛,脑袋也要炸开一般,那些黑气还在钻,他想要挥开,却止不住跪坐在了地上。
柳州安目眦欲裂,手中灵力陡然而出,想要震开那些魔气,可是他近不了一点身。
北疆魔尊叱咤万年,他就算身陨了,所留的魔气对上就算境界已至大乘期的人,也丝毫不费力。
“何江晏!你怎么样,你能不能试图停下?”
“何江晏!!”
何江晏没有力气回答柳州安了,因为属于魔尊之子的何江晏的记忆悉数涌入,不,应该是这身体的前身的记忆,他们是一个人。
记忆有他自己的也有别的,很奇怪,但是他思考不了。
许多他不知晓的......令人后背发凉的,令天下人所不齿的,被人尽力掩埋的真相。
......
讨伐前夕,北疆。
“哥哥,我有些事要与你说......咳!咳咳咳......”
何昭儿顶着风雪来到了何江晏的院子里,本就是强撑着,被突如其来的风一吹,剧烈咳嗽起来。
“昭儿?你怎么出来乱跑,有什么事叫下人通传不就好了。”何江晏赶忙扶着何昭儿,将披风盖给她,带她进屋。
”是大事,耽搁不得。我今日与乌鸦聊天时,得知他们要迁徙,哥哥也知道,乌鸦被世人所不容,常年盘踞在我们这,在外觅食完总是会回来的。我得知他们要离开,便问他们为什么。”
“他们说,他们感知到,天灾降至,而且修者的那股难闻的气味正在逐渐变浓,我问他多的,他说只能感知到这些。”
“我思索再三,觉得事情在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便急着来找哥哥了。”
何昭儿有通万物灵的本领,只要是活物,不管能不能化成人,她都能与之交流。
她身体不好,也爱跟他们说说话,谁知今日竟从乌鸦嘴里听到这等消息。
“天灾?”
“正是,他们不会说谎的。”
“为什么我们没有感觉到?”
此话一出,刹时何昭儿和何江晏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是天道有意不让我们知晓。”
是天道要弄他们!怪不得什么感觉都没有,作为魔族纯血一族的上古魔龙,感知力应该是最强的。
可如今连一只鸟儿都感应到的天灾他们却一丝都没察觉。
“这么大事怎么不去告诉父尊!”
“我去父尊宫殿时,他不在,我便急着先找哥哥了。”
“你先去父尊后殿的地下宫殿躲着,那里有父尊的力量护着,我去寻父尊。”何江晏急急唤来下人,叫他们把她护送过去。
而他自己欻一下奔上云端,一只黑到透露着光泽的黑龙出现,在空中飞了段距离,在北疆大地正中间,身型不断变大。
盘踞成一个现状,阵阵龙吟传遍北疆每一个地方。
正在书院听掌事先生做禀报的帝尊听见浑厚的龙吟,抬眼只见空中巨龙盘踞成的形状,万年波澜不惊的眼眸眯起。
眨眼就到的黑龙龙头前,“晏儿?发什么了什么。”
帝尊听着何江晏的龙吟,看了看头顶的云,消失在原地。
何江晏知道他的父尊已经去准备了,但这次是天道啊,能渡过吗......
“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了,少主怎么发出紧急避难的指令?”一个还在吃酒的人抬头看清了空中的何江晏,迷迷糊糊问道。
“还问怎么了呢,没出大事能突然这么指示吗?快去炼山岩洞吧!”急匆匆路过的人赶紧给他来个巴掌。
“就是就是,没看到帝尊刚刚那急匆匆的样子吗,还有心情在这里问。”店里小二已经背着包裹出小摊了,扭头附和了一句就跑走了。
一时间,北疆男女老幼都忙碌起来,全都收拾要紧的东西拖家带口的跑。
那边,郑阁还在练兵,看见黑龙。
一时军鼓震耳欲聋,“全军集合!全军集合!全军集合!”
黑压压的魔兵几瞬就集合完毕,郑阁主率左锋军前往主城,桑砾带右锋军去镇守炼山岩洞。
主军则落在北疆每一个关口,后备军去跟随帝尊,郑阁指令发完就消失原地。
“是!”
“誓死守卫北疆,誓死守卫北疆!”
只听得见天地间回荡着这一句。
柳州安看着宫中下人急匆匆的模样也知道出事了,可是他不知道该做什么。
于是就拦住一个人问:“少主人呢?”
“你看不到?在天上啊,你快去炼山岩洞吧,这下看来是出大事了。”被拦住的人看也没看他。
天上?那条黑龙是江晏?
柳州安看着那条威风无比的黑龙,他想着去找他,可是那么高,到他正下方都看不见自己吧。
他犹豫再三只得跟着众人去炼山岩洞。
龙吟还在回响着,何江晏要确保每一个子民都听得到,抓紧去躲起来,他不敢松懈。
他分了一个身出来,落地去感知柳州安的情况,还好还好,他已经在前去炼山岩洞的路上了。
他找到父尊,父尊正在城楼上检查各处关口结界阵眼情况。
“父尊,如何?”
帝尊蹙着眉,手下不停检查下一个阵眼,”没有任何异常,修真界那群人应该找不到我们的。”
“可是,天道的......不知能不能挡得住。”
何江晏第一次见自己父亲露出这种神色,用这种语气说话。
这次是真的,是生死存亡之际,可怎么能连天道都容不得他们了呢。
“天道......为什么要对我们如此?”
“不是对我们,是这片荒州,它都容不得,我们只是它的第一步罢了。”
“.......什么意思?”
帝尊却不再开口了,他站在城楼上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背影不再坚不可摧,随着漫天的雪静静映在何江晏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