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人说完这句话, 边上凑过来的诸位礼部大人中,竟也有两三人跟着点了头,摆出一副“果真如此”的神色, 显然对李大人这猜想十分赞同。
赵瑜明却很是惊讶,这种事, 他都不敢拿出来同别人乱说, 原以为朝中大约也只有他一人有这种想法, 可今日看众人闲聊,倒令他有了些古怪之感,好像这念头在朝中并不少见, 除他之外,只怕还有不少人这么想。
边上的王大人小心翼翼瞥了仍站在原地的诸野一样, 压着声音靠近,道:“也可能是因爱生恨。”
赵瑜明:“?”
“我倒是觉得, 应当没有那么夸张。”林大人皱着眉, 说, “兴许是少年好友,逐渐疏离,这种事以往也不少见吧。”
“我也不想信的。”李大人忧伤叹气,“可大家都在传,我很难不信啊。”
赵瑜明很惊讶:“大家都在传?”
“他二人都是朝中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同他二人有关的风流韵事,自然有不少人要传。”许大人咂舌感叹, “这可不止是朝中人私下在传,京中可也不少啊。”
赵瑜明:“……”
可仔细一想, 他却又觉得这几位大人说得倒也没有错,诸野与谢深玄二人至今都还未婚, 二人的面容又都生得极好,还是朝中高官,那是少年有成,实在引人瞩目。
而据赵瑜明所知,诸野是皇上心腹,平日若有个什么宫宴聚会的,他穿着那玄影卫那甚是利落的官服伴驾,实在引人注目,至少赵瑜明就知道不少仰慕他的人。至于谢深玄,他那嘴近来是有改正,可以往实在太惹人生厌了一些,否则光凭他这张脸,赵瑜明觉得,朝中难有人能敌他,他本该在朝中做个万人迷的。
这两人凑在一块,关系忽远忽近,这八卦传闻无论是谁都要忍不住好奇,于是一群人就这么凑在一块,嘀嘀咕咕讲了许多近来正流行的同他二人有关的传言,以至于赵瑜明都想搬个椅子坐下,顺便再找点儿瓜子,好仔细听一听这些正在京中流传的传闻。
可诸野还在一旁等着,他此刻虽不曾上前细听几人交谈,可若他们再这般拖延下去,只怕迟早要令诸野觉得奇怪。
此事不能再拖,他必须得止住众人的闲谈,再将他们一道骗去太学帮忙才行。
赵瑜明忽地便有了主意。
他再抬眸看向面前几人时,面上忽地便带了几分笑,凑近了几人面前,道:“诸位大人看起来对这些朝中传闻很好奇啊。”
“没办法,他二人之事,总令人多想。”许大人又叹了口气,“传得多了,便很难不对此事好奇。”
王大人认同点头:“只可惜一切均是谣传,诸大人太恐怖了,我们同谢大人又不相熟,此事具体如何,实在很难弄清楚。”
“他那嘴啊。”李大人皱眉,“就算相熟,他也是要骂的。”
话说到此处,几位大人各自面露惆怅,显是因为不得窥见此事真容而有些难过,赵瑜明是很懂这种感觉了,八卦这种事,看不到结尾总是会令人觉得难过,此事自然也是诱人上钩的最佳法宝,他依旧带着笑,低声说:“诸位大人,今日便有个好机会,可令诸位大人,近距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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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野仍站在原地,等着赵瑜明与那几人商讨的结果。
他只当赵瑜明是在劝说那几名礼部官员,希望他们能来太学相助,而朝中官员大多惧他,所以才要特意避开他到一旁,他不着急,他可以等,可如此等了一会儿,他便见那几人的神色越来越不对劲,他听不见这些人说话,心中略起了些疑心,正想靠近一些听听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赵瑜明忽地满面笑容直起了身,转身朝诸野走了过来。
诸野蹙眉问他:“你们方才在说些什么?”
赵瑜明笑吟吟说:“自然是在说去太学上课一事。”
诸野:“……那事情如何了?”
“我都说了包在我身上了,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赵瑜明朝后一挥衣袖,指向身后那一排礼部官员,大声道,“诸位大人全都愿意!”
诸野:“……”
“我下值之后,也会去帮忙。”赵瑜明说,“一定能将癸等学斋的成绩救回来的!”
诸野:“……”
诸野沉默抬起头,看了看站在赵瑜明身后的那几名礼部官员。
几人竟在一致朝着他笑,那神情看起来太古怪了,怎么也不像是赵瑜明所说的那般轻松简单。
诸野心有疑虑,蹙眉请赵瑜明同他走到这礼部的官署之外,他方才开口询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比谁都清楚谢深玄在朝中的人缘,朝中人可都不怎么喜欢他,就算有赵瑜明的关系在内,他原以为赵瑜明能拉来一两人便已经很为难了,怎么可能一气凑齐这么多人一块去太学帮忙?
“什么怎么回事?”赵瑜明无辜眨眼,“诸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诸野皱眉:“他们是自愿来帮忙的?”
赵瑜明:“当然是了!”
诸野:“你到底许了他们什么好处?”
“哪有什么好处,诸大人,您也不必将人心想得这么坏啊。”赵瑜明毫不犹豫说道,“若一定要说缘由的话,前段时日,深玄已己身受罚上疏,换来皇上严惩朝中奸佞,诸位大人都十分动容。”
诸野:“……”
诸野不怎么相信。
“而且听闻深玄近日又上了折子,提着了太学寒门贴补一事,此事可是严斯玉在调查。”他压低些声音,轻声说道,“单论此事,礼部之内,不少人都已要忍不下去了。”
诸野还在皱眉。
“这几位大人,多是寒门出身。”赵瑜明这才稍稍正色,低声说道,“深玄三番两次为寒门得罪权贵,以至惹火上身,他们对深玄有所改观,本就是寻常。”
若说是如此,倒也算是能说得过去,可诸野又不是不会察言观色,他为人木讷也只是在风月之事上,好歹为官多年,他不至于连这点事情都要看错,方才赵瑜明同那几位大人说的绝不只是这么简单几件事,至于他们到底都谈了些什么……诸野很有些不祥之感。
只是赵瑜明不愿多说,无论他怎么问都只是这几字回答,诸野便也不再多问,反正有些事,他可以自己去查,至少今日已将太学先生的事情解决了,那接下来,他该要回玄影卫,赶紧将堆积的那些公务处理了。
于是诸野又回了玄影卫,他先去见了兰书一面,调了此事的卷宗与供词,翻看之后,觉得兰书应当没什么问题,昨日在玄影卫面前口吃,也只是纯粹不擅在人前说话罢了,他便让人将兰书放了,随后再去了唐练的书房,同唐练两人一道处理起那堆积如山的文书来。
酉时一到,诸野准时收拾好东西,准备下值回家。
唐练抱着一堆未曾处理完的公函,可怜兮兮目送他出门,希望诸野能够稍稍有些体恤下属的良心,多在玄影卫内待一会儿,好助他将这些事情处理完毕。
可诸野一向冷血无情,他只当没看见唐练那副可怜模样,径直离了玄影卫,若不是京中不许跑马,他大概会直接纵马疾驰赶回去。
待来到谢府之外,那谢府的门房已对他相当熟悉了,笑吟吟迎他入内,那神色有些眼熟,但诸野没有多想,只是径直朝内走,不想一路遇到的所有人都是这般神色,这谢府内的下人,就算心中胆怯不敢同他对视,那面上也是挂着那种令他觉得万般熟悉的笑意的。
诸野想起来了。
刚才他在玄影卫内,大家不就是这么冲着他笑的吗?
今日到底是什么日子,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着他笑啊?
诸野皱着眉,走到谢深玄屋外,小宋在廊下候着,见他出现,面上竟也现出了那般笑意,一面压着声音同他说:“少爷午睡还未醒呢。”
诸野:“……”
诸野没有回话。
“不过算算时间,应当也快要睡醒了。”小宋说道,“大人,您要在此处等着,还是先回玄影卫?”
诸野:“在这里等。”
小宋略显惊讶看了诸野一眼:“大人今日没有公务?”
诸野:“有。”
小宋:“那公务不多?”
诸野:“堆积如山。”
小宋:“……处理完了?”
诸野:“唐练可以。”
小宋:“……”
小宋满面震惊,盯着诸野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想不明白今日诸野怎么好似忽而便转了性,恰好贺长松也正从院外进来,大概是听见了他们后头说的这几句话,瞥了诸野一眼,小声嘟囔:“怪不得是迷魂汤。”
诸野没听清他的话语,难免迟疑:“什么?”
贺长松:“这还是互为迷魂汤啊。”
诸野:“?”
他倒是想再问,可贺长松已战战兢兢缩到另一边去了,而不过片刻,又有谢府中的下人回来禀告,说是太学内的学生来了此处探病,正在外头候着,可要将他们也一道唤进来。
今日来此处的人太多,若都在此处挤着,保不齐便要将谢深玄吵醒,将客人全都晾在外头也不对劲,贺长松便让小宋同他们一道去偏厅稍坐,喝几口茶,此处他同几名散役先待着,等谢深玄醒了,他好先为谢深玄诊脉,看看谢深玄今日的病情。
诸野便随小宋一道去了偏厅,稍坐片刻,学生们便进来了。
今日除了赵玉光与裴麟二人外,林蒲与叶黛霜二人倒是也跟着来了,除了裴麟外,诸野同其余人都不熟悉,他们本也惧怕他,他便只是微微颔首,不曾言语,其他人也战战兢兢同他打招呼,只有裴麟话多,张嘴便开始大声嚷嚷。
“诸大哥,您今天也在啊!”裴麟大声说道,“好稀奇哎,连着两日撞见您了!”
诸野皱起了眉。
裴麟还要感慨:“您今天也没什么公务吗?这么早下值!”
诸野:“……”
“昨日请了假,今天还没公务,哇。”裴麟露出了艳羡神色,“原来玄影卫都这么闲吗,我不要回边军了,我以后也要进玄影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