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此时此刻, 隔着一道走廊的另一处房间,叶天卉正和顾时璋煲电话粥。

  顾时璋问起她的班际赛情况,叶天卉也就大致提了提。

  顾时璋却凉凉地道:“你都没和我说过。”

  叶天卉意外:“是吗?可你也没问啊!”

  顾时璋轻“呵”了声:“你什么事都不告诉我, 和我在一起只想着吃, 正事瞒得密不透风。”

  叶天卉越发惊讶, 很不能理解:“可是好好的,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难道我像是没事给你念叨这些的人吗?”

  出去约会,就谈谈风花雪月,为什么要提这些?

  顾时璋:“你只是不信任我, 不想和我提罢了。”

  就像生在原野的一只鹿,它看起来温驯乖巧, 睁了清澈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你, 仿佛你是它的唯一。

  其实它可以转头就跑,临走前还要尥你一蹶子!

  叶天卉无奈:“你不要动不动把问题上升化,动不动给我扣高帽子,你这么说我, 那你呢,你和我提什么了吗, 你和我说过你的事吗?你不和我说我逼着问你了吗?”

  顾时璋一时沉默。

  他试探着说:“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我。”

  叶天卉却干脆给他扣回来:“我没什么需要问你的!”

  顾时璋:“……”

  叶天卉直接躺倒在柔软的沙发上,欣赏着窗外的美景,懒洋洋地道:“时璋,我还小呢,人生还很长, 我们暂时不打算结婚, 不需要知道那么多,我只需要知道我们在谈恋爱就可以了。”

  这倒是真心话, 她不想关心顾时璋到底什么身份背景。

  不是她傻到谈了恋爱都不知道男朋友到底多大,而是她不关心。

  顾时璋是谁,是那个阳光充足的午后,自马厩中走出的男人,他身上有着昔日帝王的气质,带给她莫名的熟悉感,但是却又不必让她心生防备以至于处处谨慎。

  这对她来说,是恰到好处的一个人,恰到好处的一场恋爱。

  若是知道顾时璋的爹娘长什么样兄弟姐妹是什么性情,再来一场姑嫂公婆儿媳妇撕扯,那就无趣了。

  叶家这一摊子事够她操心的了,她没必要涉入另一场豪门八卦阵。

  顾时璋听这话,那语调便沉了下来:“哦,你果然只是想和我玩玩,根本不想负责任了?”

  叶天卉:“我当然是认真的,我是那种玩弄感情的人吗?”

  顾时璋:“你不是吗?”

  叶天卉:“你不要这样,我发誓,我现在对你肯定是认真的,我是在正经和你谈恋爱,绝对不会三心二意,但你要知道,不是每一场恋爱都最终走向婚姻,我不能保证别的,是不是?”

  在她的上辈子,寻常女性都是要成亲的,成亲生子,这是正常路子,但是她没有,她二十五岁不嫁人不生孩子,但是没有人说她什么。

  她的将军父亲在世时,尽力地保护着她,为她撑起一片天,哪怕将军父亲没了,她的郡主母亲也给予了她莫大的支持,当然也有她的赫赫功绩,让她有底气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重活一世,她虽然觉得自己也可以考虑过不同的人生,可以迈入婚姻,甚至可以尝尝拥有自己血脉的滋味,但她觉得不用着急。

  这一世的人生还很长,她犯不着太着急忙慌。

  她叹了声,补充说:“至于其它的,等以后我大一些,我们都想定下来的时候,如果我们还觉得对方合适,那就再谈结婚的事?”

  顾时璋声音很凉:“叶天卉,你就是没心没肺。”

  叶天卉无奈:“你怎么这样,我以前没看出你是这样不洒脱的人,难道我让你亲了一下,我就得许诺你一辈子?要不这样吧——”

  顾时璋磨牙:“怎样?”

  她提议道:“我再亲你一下,我们扯平了可以吗?”

  顾时璋:“……”

  电话里瞬间陷入了沉默。

  男人的呼吸声一下一下的,很沉,很慢。

  叶天卉她可以感觉到那如山一般的压抑感,这让她也有些透不过气来。

  她有些心虚,但更多是无奈:“那你到底要如何?”

  顾时璋却在这时终于开口:“不用了。”

  之后,他用平静到有些刻意的声音道:“对了,那天你和我出来玩,我记得你说让家里司机送你过去,后来呢,司机知道我们约会的事吧?”

  叶天卉:“不是司机送的。”

  顾时璋:“哦?谁?”

  叶天卉:“哎呀,就是一个——”

  她其实不太想提,免得顾时璋多想,不过他都问了,到底不想隐瞒他什么,便承认道:“就是那个顾志镡啦!”

  这话说出,电话中有一段微妙的沉默。

  之后,顾时璋才道:“哦,是他,为什么让他送?”

  叶天卉:“他说他顺路,既然顺路那就让他送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

  顾时璋:“你之前不是讨厌他吗?”

  叶天卉:“我讨厌的人多了,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或许打着什么鬼主意,随便他就是了,我又不傻,不至于着了他的道。”

  谁知道她说完这话后,顾时璋只是淡淡地“嗯”了声。

  显然,他的情绪不高,估计是生她气了。

  这让她有些低落,一时想起上辈子的那个何清叙。

  何清叙那么热烈地对她表达爱意,她也觉得何清叙很好,都已经和郡主母亲说好了,以后就嫁何清叙。

  然而何清叙转头就娶了别人。

  她表现得若无其事,但是难免有些伤心。

  没什么缘由,她被人家背叛了,高傲让她并不想知道什么理由,背叛了就是背叛了,哪怕他有一万个为难,那也是背叛了。

  她并不会原谅背叛她的人,但也不会去为了这种情感的背叛而彻底推翻那个人的人品。

  其实事到如今,她多少猜到了缘由,只是无法证实罢了。

  此时此刻,听着电话筒中传来的那呼吸声,她到底是道:“这么不高兴?”

  顾时璋用很低的声音道:“也没什么,只是有些难过。”

  叶天卉的心便软了,她轻叹一声:“我该怎么让你不难过?你这样子我也不好受,是我的想法错了,是吗?”

  她也有些茫然。

  顾时璋听她这么说,反而笑了下。

  那一笑,却是包含了很多,譬如无奈,譬如认命,譬如惆怅。

  再次开口,他用很低沉,但是很温柔的声音道:“天卉,我是有些不高兴,确实有些失落,不过你今天和我说的这些,我能理解,也能接受。你毕竟还小,又刚刚认祖归宗,家里必然对你有些打算,我也不该——”

  他顿了顿,才道:“不该想着早早束缚你,所以我认同你的话,我们可以慢慢来,我不着急。”

  叶天卉只觉那声音实在温醇动人,犹如潺潺流水一般,倒是唤起她往年的一些记忆。

  那些在金戈铁马的奔波中被她慢慢封存的记忆。

  她便低声道:“其实我今天和你说这些,并不是对你有什么提防……我觉得你挺好的,我认识的其它人都没有你这么优秀,你对我最好了……”

  说着说着,突然鼻子发酸,她喜欢他,并不想失去他。

  但她一时并不知道该怎么去挽留。

  顾时璋却是轻笑了下,仿佛很轻松地道:“也没什么,我能理解,不说这些不愉快的了,就像你说的,慢慢来就是了。”

  叶天卉很轻地“嗯”了声。

  顾时璋便笑着转移了话题:“对了,忘记说了,你送我的皮带很好,我已经用上了,领带我也很喜欢,今天正好有事出门便佩戴了,很适合我。”

  叶天卉:“是吗?你喜欢?”

  她便想起今早,爹地也戴上了领带,看上去他也很满意。

  看来她挑选得不错,大家都喜欢。

  顾时璋颔首:“嗯,是很好,你怎么挑了这么合适我的领带?”

  提起这个,叶天卉多少是有些成就感的,她笑道:“我当然是问了柜台工作人员,他们给我介绍的,我挑了好几件呢!”

  顾时璋不动声色:“哦?不光送给我,还送给别的男人了?”

  叶天卉也不好直说,便含蓄地道:“因为我爹地的钱嘛,不花白不花,反正我买了好多礼物,别的我随便选的,唯独领带,我可是花了心思。”

  只有爹地和顾时璋的花了心事,不过在顾时璋面前,还是不要提爹地了,不然谁知道这男人是不是小心眼呢。

  顾时璋听她这回避的语气,了然。

  他再次摸了摸那领带,想到这是花了叶立轩的钱,似乎他也没有什么立场去挑剔或者酸涩什么。

  他应该庆幸,至少,她还是挑了不同花样的,看起来对每个人的礼物都是用心了的。

  她就算一口气拿两个完全一样的,他还能真和她计较不成?

  他想起叶立轩对叶天卉的评价,恶劣,诡计多端,财迷心窍,不学无术,野心勃勃,粗俗暴力……

  其实他叶立轩这才哪到哪?

  两辈子了,他摊上叶天卉这种人,还不是得认命?

  ***************

  第二天就是第三场班际赛,叶天卉多少感觉到叶家的氛围和以前有些不同,她的一举一动应该都有人关注着,各子弟也经常过来找她聊天,言语小心翼翼,但却存着几分试探,显然指望从她这里探听消息,她自然是滴水不漏。

  对于这次的班级赛,她既然已经存了心思,设下了局,如今不过是坐看结果罢了。

  不过她做事喜欢从长远看,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叶立轸和叶文茵勾结起来,终究让人看着心烦,要想给叶文茵致命一击,那必须釜底抽薪。

  她叫了司机出街,不过到了街道上后便让司机自己回去,她自己在街道上乱逛。

  逛了约莫半个小时,买了一些老人用的补品,摸脸油雪花膏什么的,又买了治疗腰酸背痛的膏药,最后还买了小孩子的几本书——上次她过去寮屋,看到小鱼儿旁边书桌上放了几本连环画,是旧的。

  总之买了不少,之后才提着过去寮屋。

  现在天冷了,寮屋的门窗都用破棉絮旧报纸堵住,曲折弯转的石板路旁是东一根西一根的竹竿,都用铁丝给绑住,上面挂着五颜六色的衣裳,嘀嗒着水。

  从那衣裳可以看出,这里的人都陆续上工了,且有些年轻人的衣着已经添了几分时髦的港味,看来陆续开始融入这里的生活。

  叶天卉找到江凌枫家的寮屋,正好看到江凌枫阿婆正晾衣服,旁边小鱼儿帮忙。

  小鱼儿先看到叶天卉的,她眼睛一下子亮了:“天卉姐姐,天卉姐姐!”

  江凌枫阿婆也顿时看到了,便笑起来:“天卉来了,快进屋坐——”

  一时又喊道:“阿枫,天卉来找你了!”

  叶天卉上前笑着拉住小鱼儿的手,又和阿婆说话,这时候江凌枫出来了。

  江凌枫穿着一身西装,簇新的,一看就是新做的,那西装看着也算有模有样。

  她好奇打量,他生得高而瘦,背脊挺得也直,双眸幽深好看,但那是有些过于狭长锋利,眉骨那里也略显紧促,不过现在穿了西装,眉毛可能也略修整过,整个人就看着不一样了。

  甚至连那斜长的双眸都是略往上飞的,倜傥多情,少了几分穷困的局促,却多了几分花花世界的舒展。

  叶天卉便笑了:“还挺好看的!”

  她这一说,江凌枫便略显局促地抿了抿唇:“不要取笑我,我是才从片场回来。”

  说着,他有些用力地抹了抹自己的眉:“他们给我剪裁过眉。”

  叶天卉忙阻止:“我觉得你这样很好啊,比原来好,我都没看出,你这样的放在香江电影中,那必须是一代风流少侠!”

  江凌枫脸都红了:“哪有。”

  小鱼儿却很开心,她迫不及待告诉叶天卉:“我哥哥要当演员了!”

  演员?

  叶天卉好奇道:“你是得到什么好角色了吗?”

  江凌枫:“不要听小孩子胡说,你进屋,我详细和你说。”

  阿婆:“阿枫,你给天卉倒茶,我来做饭,都快做好了,等会留天卉在这里吃吧。”

  一时又对叶天卉道:“天卉,你别嫌弃,都是家常饭。”

  叶天卉笑道:“阿婆,那我就不客气了,等会尝尝你的手艺。”

  一时江凌枫领着叶天卉进屋,小鱼儿也高兴跟进去,叶天卉便将自己带的各样礼物拿出来。

  江凌枫蹙眉:“怎么又破费,阿婆和小鱼儿说了,上次你过来就给我们带了很多礼物,那些都太贵重,这次又带。”

  叶天卉道:“我把你当朋友,当朋友的话,就不要想太多,我现在认祖归宗,手里有我爹地的副卡可以刷,我买了我高兴,我送给小鱼儿和阿婆礼物,我看着她们高兴我也高兴,你如果非要和我客气,或者嫌弃我伤了你自尊,那我也没法和你交往了。”

  江凌枫听这话,便懂了:“我明白了。”

  叶天卉:“说说你吧,怎么突然这装扮了,你是得到什么好机会了?”

  江凌枫这才提起来,原来他在片场跑龙套,给人当武打替身,结果在拍摄一个镜头的时候,那个导演的朋友正好来片场探班,看到了他,对他非常满意,要挖掘他去拍一部武打戏。

  提起这个,江凌枫眼中带了几分笑:“这位导演可是知名大佬,如果这次我真能得到机会,那我说不定就能当演员拍戏,这样我就多挣一些钱了。”

  叶天卉听着也是意外:“竟然有这么好的机会,那你一定要抓住机会,好好练习,说不定过几天你就成大明星了,就像李小龙那样!”

  江凌枫:“那些太遥远了,我也不敢想,我现在就想着能拍戏挣钱,挣了钱以后我们就有希望搬出去这里,住大房子了。”

  说这话时,江凌枫阿婆正好进屋,她满脸骄傲,笑着说:“祖宗保佑,我们阿枫真是出息了!”

  小鱼儿从旁托着下巴,也是高兴:“等我哥哥挣了钱,也要送给天卉姐姐礼物!”

  她这一说大家都笑起来。

  叶天卉:“小鱼儿越来越可爱了。”

  小鱼儿明显比原来开朗了许多,小姑娘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饭菜是家常便饭,不过阿婆特意做了一份白斩鸡,搭配了青菜米饭以及一些卤水菜,吃着倒也可口。

  吃过饭,叶天卉陪着阿婆和小鱼儿聊了一会儿天,看看时候不早便要离开,阿婆见此连忙让江凌枫送叶天卉。

  小鱼儿见此,蹦起来也要送,却被阿婆按住了。

  两个人走出那寮屋,走在狭窄的青石板街道上,路边都是挨挨挤挤的寮屋,这家狗叫那家孩子哭的,还有油锅里发出的“噼啪”声,以及电视剧声音,倒是热闹得很。

  江凌枫:“我们家午餐简陋,委屈你了。”

  叶天卉笑了笑,回首看,寮屋窗户里透出来的昏黄灯光,想象着里面的温声笑语,笑着道:“我觉得这样很好,全家一起使劲儿,充满希望。”

  她望向江凌枫:“你一定能让她们过上好日子。”

  叶家的房子自然是宽敞明亮,里面是豪华的家具,精美的餐具以及奢侈的食物,可是到底少了几分烟火气,没有什么家庭的温馨,有的都是豪门八卦阵。

  她喜欢江凌枫的阿婆,也喜欢江凌枫的妹妹小鱼儿。

  这种喜欢,就像在无数个黄昏,她勒住缰绳,回首瞭望那遥远的村落,却见那边炊烟袅袅。

  那是不属于她的另一个世界,是她羡慕的,但也是她从一开始就自己选择放弃的。

  江凌枫侧首看她:“你最近怎么样?还算顺利吗?”

  叶天卉道:“谈不上好或者不好,就这样吧。”

  说着,她也没有隐瞒,把自己在叶家的情况大致说了说:“反正在这种家庭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若不努力计算别人,那就要被别人踩在脚下,现在我争取赢了第三次班际赛,我就能爬上去,站在高处,到时候只有我踩别人的份,万没有别人欺负我的道理。”

  江凌枫沉默地看着她,灯火阑珊中,他看到她眸中含笑,却神情清冷。

  他一直都知道她,就像他知道自己。

  因为从淤泥中爬上来,所以要努力,要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往上爬,只有爬上去才能活命,才有机会得到更多。

  只是叶天卉所说的,到底是另外一个世界,他不懂,他也帮不了她多少。

  于是他在良久沉默后,终于道:“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叶天卉轻笑:“凌枫,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来找你,确实有一件事情希望你能帮忙,只不过看你现在的情况,专心演艺事业,我也怕耽误你了。”

  江凌枫一听便明白了:“其实没什么,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不用多想。”

  之后他解释道:“我现在虽然在演艺圈,但是这个圈子里也很难说,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还是得有靠山,不是别的,就说我当武打替身,更是要败山头,要跟对大哥,而且我现在和以前的兄弟也都有联系。”

  叶天卉听这话也就明白了,香江演艺圈比她以为的还闹腾。

  他哪怕去拍戏,有些事该沾手的还是得沾手。

  大香江就是这样,一个大染缸,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当下她也就不客气了:“我想找一个人,其实并不是什么难的,我随便让谁帮我找都可以,但是因为关系到一件要紧的事,我不希望叶家知道,也不希望走露风声,所以对我来说,你是最稳妥的。”

  江凌枫:“找什么人,你告诉我。”

  叶天卉:“那个人是一个蛇头,在元朗郊区一带活动,人称李三。”

  江凌枫:“好,我帮你找,有消息我会告诉你。”

  叶天卉笑了:“不着急,关键是一定要小心,万万不可走露了风声。”

  江凌枫:“我明白。”

  ***********

  将找李三的事交给江凌枫,叶天卉倒是放心的,毕竟这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叶家人并不会注意到这么一件小事。

  显然,如今叶立轸和叶文茵的心思都在第二天的班际赛上。

  于是第二天早上起来,叶家的氛围就很不一样,就连李姐都感觉到了,照料早餐的时候格外小心翼翼。

  饭桌上摆着一整套精美华丽的瑞典瓷器,早餐花样繁多,中西结合,有水果挞,干蒸烧卖,萝卜糕,虾饺,也有刚出炉的英式司康饼,以及苏格兰面包。

  叶立轩,叶文茵和叶天卉都静默无声,低头吃饭。

  正吃着,叶天卉突然听到叶立轩道:“早餐可以多一些花样。”

  他这么一开口,叶天卉叶文茵全都停下动作,抬眼看过来。

  叶立轩手中拿了刀叉,姿态优雅。

  他开口道:“我是说天卉,天卉每天早上都要吃油条。”

  叶文茵默默地看了叶天卉一眼,便重新低下头。

  叶天卉看看自己盘子里被切成段状的油条:“是啊,我觉得这个吃起来很香。”

  在香江,他们把油条叫做炸油鬼,并不好听的名字,不过味道却很好,她喜欢。

  叶立轩:“也不要总吃,你现在还在长身体吧,要多样化补充营养。”

  叶天卉:“……”

  她闷闷地道:“我什么都爱吃,不偏食。”

  心里却想,他越来越像太子太傅了。

  叶立轩:“每天晚上喝牛奶了吗?”

  叶天卉:“喝了。”

  叶立轩颔首:“昨天你的体检结果出来了,我看了看。”

  叶天卉惊讶挑眉。

  前两天确实参加了一个什么体检,但是她并没在意。

  她疑惑地看着叶立轩:“怎么了,我生什么病了?”

  这话一出,叶文茵的视线马上扫过来。

  叶立轩道:“没有,只是我觉得你可以增加一些营养。”

  听这话,叶天卉看向一旁叶文茵:“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没病呢。”

  叶文茵瞬间脸上泛起狼狈:“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立轩:“天卉,不要转移话题。”

  他这么说,叶文茵张了张唇,想为自己讨回公道,但又仿佛没什么好说的。

  叶立轩的意思很明白,他只关心他要问的问题,至于其它的只是小儿女的口角,他忽略了。

  叶文茵略僵了下,只能低下头继续吃饭。

  叶天卉低声嘟哝道:“我怎么转移话题了……”

  叶立轩:“明天家庭医生过来,会帮你制定一个营养方案,也会为你配置科学的一日三餐。”

  叶天卉眉毛顿时打结:“意思是那医生还得管着我吃饭?”

  叶立轩:“不是管着你,是给你科学合理的建议。”

  叶天卉听这话,倒是沉默了好一会,最后终于喃喃地道:“敢情我还有了皇帝待遇?”

  她上辈子当皇帝的就是这样,她觉得很可怜,一度她很同情即将当皇帝的圣人。

  叶立轩:“先吃饭吧,明天再说。”

  很快,早饭吃完了,叶天卉回房换上了大衣,现在天气越发凉了,得穿大衣了。

  她换好衣服下楼,准备过去主屋,今天她得跟着老爷子过去跑马地看那场班际赛。

  下楼时候正好看到叶立轩,他穿了一身毛料西装,看上去持重贵气,手里捏着一把钥匙,看到她下楼,那视线便看过来。

  看样子是在等她。

  叶天卉:“嗯?”

  叶立轩:“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叶天卉听这话,笑了,她好奇地打量着他:“你竟然是在担心我吗?”

  叶立轩眼神很是无奈:“好好说话行吗。”

  叶天卉:“我就纳闷了,你既然担心我,那为什么大早上非要给我添堵呢?就不能让我心情好一些吗?”

  叶立轩:“你的生活习惯难道不该调整吗?”

  叶天卉:“我高兴,我乐意。”

  叶立轩:“……”

  他深吸口气。

  他可记得,前几天她还一脸乖,结果转头就开始呛他了。

  叶天卉看着他那无可奈何的样子,便笑道:“算了你不要多想了,你赶紧去上课吧。”

  他今天有两节课。

  叶立轩挑眉:“真不用?”

  叶天卉叹:“看你这担心的样子,难道你担心我输了赛马,当场气得哭鼻子丢你人吗?”

  叶立轩:“我是怕你一气之下挽起袖子开始揍人。”

  叶天卉:“嗯?”

  她之前曾威胁要揍他,他显然记着。

  叶立轩叹了声,很无奈地道:“你把人揍坏了,你这种小抠门,舍得自己出钱吗,还不是让我出钱赔人家。”

  叶天卉:“……”

  *********

  在叶老爷子带领下,叶家绝大部分人马都随着过去跑马场,一时车队浩浩荡荡。

  显然马场负责人也没有想到,这么一场普通的班级赛,竟然引来了叶家的全班人马。

  叶家是马场的顶尖贵宾,当下自然是倾尽全力尽心招待,叶家人占据了贵宾席的大部分席位,几乎等于包场了。

  家庭律师自然也跟随前往,而那个众人瞩目的保险箱,则放在了叶老爷子身边的座位上。

  坐定后,自然不少人的目光全都不自觉地看向那保险箱。

  事实上自从这保险箱上锁后,不知道多少人试着琢磨这保险箱,毕竟这里面就是财富的密码。

  叶家的子女不缺大钱,也不缺随手可以花的小钱,但却仿佛缺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钱,比如叶文彬,他在外面养着那小明星,难免就琢磨着多弄一些钱来,这样在外面花着也阔绰。

  而就在这种打量中,有些人的眼神是不太一样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叶家已经有人知道了这个秘密。

  叶文彬轻轻攥紧了拳头,他便是那其中的一个。

  毕竟叶家只有那么大,虽然分别住在各房,但是大家还是几步路的距离,有时候走在花园里,谁家说话大家多少都能听到一些,一来二去,叶文彬获知了这个秘密。

  当知道这个秘密的时候,他便押下了重金,他想赢,想挣很多钱。

  如果他手头能拥有更多自由自主的钱,那他就可能摆脱叶家,出去住公寓,和自己的心爱之人逍遥自在,这是叶文彬的美好打算。

  他抬起眼,看向场上众人,他明白大家脸上不露行藏,但其实除了自己,还有人知道了这个秘密。

  也许是自己身边的好兄弟,也许是手握家族权利的二伯,当然也许是不问世事的二太太。

  对于家族的纷争,他并不太想知道,他只想借机挣一些钱。

  叶天卉坐在老爷子身边,她自然感觉到了大家各怀心思的目光,一时抬起眼,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叶文茵。

  这时候叶文茵也恰好看过来,四目相对间,叶天卉清楚地感觉到了叶文茵眼中的探究和防备。

  以及一些笃定。

  显然,她对于这场班际赛的结果是成竹在胸的。

  叶天卉轻笑了下。

  叶文茵微微拧眉,眸中有了几分怀疑。

  叶天卉便不再看她,这时候班际赛正式开始了她的视线移到场上。

  却见一切准备就绪,铃声响起,几匹马直接从闸门中飞奔而出,以让人炫目的速度飞奔望向。

  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紧紧地盯着赛场,却见跑到最前面的赫然正是深海舞者!

  当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一旁的叶文彬眼睛里迸射出惊喜,看来果然所料不假,这匹马够强!

  叶老爷子看着这一幕,笑对叶天卉道:“这匹马怎么样?”

  叶天卉笑道:“这匹马是有些来历的,父系为曾经美国肯塔基州的冠军种马,母系也曾在二级赛中胜出,这匹马高昂雄俊,面瘦肉少,而且额头宽阔雄大,是一匹好马。”

  叶老爷子:“我看这匹马是三班马,成绩倒也突出?”

  叶天卉点头:“是。”

  叶老爷子:“除了这些,这匹马还有什么特别的?”

  叶天卉笑道:“爷爷,你看,这匹马两只耳朵很直,长短统一,而且额头到鼻尖那里成了一条线,非常轻巧,两边嘴角也很深,这样的马看上去贵气,神采奕奕。”

  叶老爷子连连点头:“是还不错,现在表现也好。”

  这两人说话时候,其它众人自然都用心听着,此时听得这个,大家自然各揣着心思。

  叶天卉到底押下哪匹马,其实大家多少也猜到了,如今从这对话中再次证实,果然不假。

  叶文彬有些兴奋地攥了攥拳头,要赢钱了,要赢钱了!

  旁边叶文茵却看了一眼叶立轸方向,叶立轸不动声色,面无表情地看着赛场。

  叶文茵收回视线,抿了抿唇。

  她多少有些紧张。

  叶天卉如今和叶立轩关系越发好了,父女两个人明显亲昵起来,而叶天卉在老爷子面前的份量,以及在叶家众人心中的地位,都在提升。

  她便感觉,这个大陆来的叶天卉,就如同一株野草,拱开土壤,勃勃而发,她拼尽全力想压制,却根本压不住!

  现在,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叶立轸已经使下手段,这是最后的机会,压制住叶天卉,绝对不能让她在家族的赛马事业中分一杯羹!

  她这么想着,却听到场上出现惊讶的声音。

  她忙看过去,一看之下,便振奋了!

  原来那深海舞者竟然已经被一匹马追上了,两匹马如今正比肩齐驱!

  而追上的深海舞者是一匹叫天际流星的马!

  她紧紧盯着场面局面,在心里为天际流星加油,却见那天际流星在几个跨步后,从从外侧抄过弯道,紧咬着深海舞者不放,那深海舞者显然有些撑不住,但也不肯让步,拼命地在保持着优势,同时试图甩掉天际流星。

  可那天际流星不遑多让,在几次被拉开些许差距后,又一次次逼近,一次次地试图超越深海舞者。

  两匹马咬得太紧了,彼此伯仲难分,全都拼劲全身力气往前奔驰。

  这紧张的比赛简直如同千钧之石悬于一根丝线,所有的人都全都吊着心,紧紧盯着场上,等着最后的结局。

  叶天卉却突然开口:“咦,不对啊……”

  叶老爷子也是紧盯着这赛马场,看着那两匹把死死咬紧对方的马,此时听到这话,视线都没离开那两匹马,只随口问:“怎么了?”

  叶天卉:“为什么深海舞者的负重竟然是一百二十四磅?”

  她这话一出,在场众人全都看过来。

  负重有问题?

  叶老爷子也感觉不对,忙看过来:“怎么了,这负重多了?”

  叶天卉面无表情地道:“根据之前的数据综合评定,深海舞者的负重是一百一十三磅,这一次怎么突然多了十一磅!”

  十一磅,这是不小的负重增额了。

  两匹马如果伯仲之间,那一匹马活生生多十一磅负重,这就意味着这匹马要付出比另一匹马更多的代价,会严重影响一匹马的冲刺速度。

  如果这匹马不曾进行过高负重的训练,贸然在比赛中承受这样的负重,可能让它完全无法找到冲刺时的平衡状态,从而严重影响成绩。

  叶老爷子也意识到了:“怎么会这样?”

  当下忙问起一旁的马场经理,那马场经理见此,忙解释道:“就在昨天,我们重新对所有班际赛马匹的历史成绩进行了总结,今天的评磅师对深海舞者最新评定出磅重就是一百二十四磅。”

  他解释道:“按照惯例,评磅师评是根据所有参赛马匹的成绩,马匹同程成绩,胜负距离,档位差异,跑道差异,也包括林场状态一起评定的,我们今天的评磅师是拿到英国专业证书的,如果叶小姐有问题,可以查证。”

  大家听着,都疑惑,也感觉到诡异。

  看来叶天卉确实押了深海舞者,但显然深海舞者被评磅师评出的负重远比之前的要多。

  这种负重显然会改变这场赛事的走势。

  叶文茵从旁,紧紧盯着叶天卉。

  她其实是相信叶立轸的,叶立轸既然要做手脚,那就必然能够做到天衣无缝,必然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不过她还是担心,担心失败。

  她害怕不能压制叶天卉,害怕叶天卉耀眼。

  她必须要看到叶天卉失败!

  好在,就在她屏住呼吸的等待中,她看到叶天卉轻叹了口气:“看结果吧。”

  叶文茵便也略松了口气。

  于是在场所有的人心情都复杂起来,那叶文彬更是紧紧揪着心,他咬牙,再次看向赛场。

  一看之下,心都要碎了!

  却见此时此刻已经到了冲刺的最后关头,那天际流星却突然往前伸头,它的嘴猛地用力,扯紧口衔,之后陡然往前冲刺!

  那力道,那速度——屏住呼吸,看着眼前的一幕,一切都仿佛慢动作一样!

  终于,那天际流星以半个马颈的优势提前触线了!

  天际流星成为这次班际赛的头马!

  口哨声尖锐响起,有人呼啸,有人痛声,训马师欢快地跑过去,迎接自己的马匹和骑师。

  而就在看台上,叶家众人看着这个结果,却是反应各异。

  叶文彬怔怔地望着,望着那以半个马颈痛失班际赛头马资格的深海舞者,他只觉脚底泛凉,浑身发冷。

  明明心脏在一下下地跳动,但他却觉自己仿佛失去了知觉。

  这一刻,他的大脑一片混沌,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

  他怎么办,他押注了很多很多。

  除了叶文彬,自然也有其它个别子弟,面色也都难看起来,他们都押注了,他们相信叶天卉,以为叶天卉可以再创奇迹,谁能想到,最后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叶家人也有不曾押注的,但是多少听说内幕——也许之前没听说,但是至少在今天过来马场的路上,这个秘密仿佛已经不是秘密,大家私底下都聊起来了。

  一时大家望向叶天卉的目光,有同情,有好笑,也有幸灾乐祸,当然更有“果然如此”。

  就知道,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内地妹,并不懂香江的赛马,怎么可能一口气押中三次班际赛,那不是成神了吗?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所以果然,第三次,她输了。

  事实证明,就算再厉害的人也有失误的时候,三次班际赛,她神奇地赢了两次,结果在最后一次的时候却功亏一篑。

  大家想到这叶天卉竟然狠的栽了一个跟头,自然是心中庆幸窃喜,想着他也该吃一个教训,不然也太过嚣张了。

  一时也有人向叶天卉看过去,却见叶天卉没什么表情坐在那里,脸上竟然看不出任何波澜。

  于是也有人暗想,果然是输了,若是赢了,那必然早就欢呼雀跃了。

  这个时候马场经理匆忙跑过来,将结果呈报给了叶老爷子,上面有现场工作人员根据这次比赛写下的详细数据报告。

  叶老爷子只打眼扫了一眼,便看向叶天卉:“天卉,你要看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