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看着叶老爷子:“爷爷, 你不觉得,我在某些方面,和你老人家很像吗?”

  叶老爷子看着叶天卉, 看着这个神韵间确实有几分像自己儿子和儿媳妇的姑娘, 半晌, 他艰难地看向叶文茵:“那文茵——”

  叶文茵听到这个,顿时哭出了声:“怎么可能,爷爷,你别信,我就是爹地的亲生女儿, 是你的亲孙女,爹地!”

  她扁着唇, 委屈悲愤地盯着叶天卉:“你到底是什么人, 要来这里干什么!你看你把我爹地气坏了,如果爹地出什么事,我和你没完!”

  事情到了这里,叶文茵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赌了。

  她要赌, 赌爹地对自己的感情,赌这种北妹会成为家族耻辱, 赌爷爷不会要这种孙女,也赌叶天卉那刚硬的脾性万万不如自己讨喜!

  然而,叶老爷子却道:“住嘴!”

  他这声音并不大,但是却低沉有力充满威严,那叶文茵吓了一跳, 脸上挂着泪, 怔怔地看着,再不敢开口说什么。

  在场所有的人大气都不敢喘, 就那么低头站着。

  叶老爷子却在这时望向叶天卉,神情严肃:“叶小姐,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叶天卉:“为了能够骨肉团聚,我该说的已经说了,如果你老人家单方面拒绝相信,认为我在无理取闹,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现在就离开,你就当我胡说八道好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

  众人从旁看得惊讶不已,一时都不知道做何反应。

  不过所有的人都看出来了,这位叶姓姑娘,可不是什么好惹的!

  这时,叶立轩却陡然出声:“站住!”

  叶天卉停下脚步。

  叶立轩艰难地压下胸口的翻腾情绪,望向叶老爷子:“爸,这件事,需要细查。”

  叶老爷子蹙眉,看着儿子。

  父子俩四目相对间,显然叶老爷子已经明白叶立轩的意思,在这小姑娘的质问中,他已经信了一多半。

  叶立轩涩声道:“也许她真的是。”

  叶老爷子再次望向叶天卉,这个一出现便让他心生好感的小姑娘,有勇有谋有胆识,做事也实在有魄力。

  这么一个小姑娘,竟可能是他的亲生孙女?

  叶老爷子终于道:“先带回去吧,具体什么情况,还需要细查。”

  ***********

  显然叶老爷子已经动摇了。

  叶立轩的话,叶天卉的胆识以及笃定让他开始相信,也许叶天卉真的是他嫡亲的孙女。

  他当即下令,封锁消息,带着家族众人并属下离开马场。

  也幸好叶天卉把这消息抖擞出来时,在场的都是叶家人,胡经理并不在,是以叶老爷子一声令下,便将消息封锁住。

  在没有确切结论前,这件事自然是不能轻易外传。

  当叶家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时,胡经理正拿了那黑玫瑰的血样急匆匆跑来,结果他一看,叶家人都要撤了,一时也是疑惑。

  他忙问起叶家一位相熟的秘书,那秘书却是对他皱眉摇头,示意他千万不要多问。

  胡经理越发纳闷,低声道:“那个叶天卉可是我们马场的技术骨干,我们要重点栽培的。”

  秘书听他又提起叶天卉,赶紧冲他使眼色,让他不用说了。

  那叶天卉可真是胆大包天,直接号称自己是叶家流落在外的女儿,无论这件事是真是假,叶天卉都不可能继续留在马场了。

  然而胡经理不知道,他还一心惦记着叶天卉,眼看着叶家人就这么纷纷上了加长型轿车浩浩荡荡离开,不免耷耷了头,耸肩叹气:“怎么可以这样?”

  叶天卉这个时候已经在叶老爷子的安排下,单独上了一辆轿车,由两个女佣陪着。

  她自然明白,叶老爷子显然是有些监控的意思。

  这是一个乍看慈眉善目的老人家,那是多么和蔼可亲的人。

  但是一旦涉及到家族利益,他便瞬间变了脸色。

  不过叶天卉有足够的底气,知道自己至少应该能在叶家有一席之地了,不管他们用什么样的方式,他们都会安置下来自己了。

  毕竟,看起来叶立轩对自己那死去的生身母亲是有些感情在的,她拿出那耳坠,便是捏住了叶立轩的三寸。

  至于进了叶家后,也不是说她就功德圆满了,就叶家的形势来说,她的路还很漫长。

  那叶文茵必然不会善罢甘休,那叶立轸也不是省油的灯,需要对付的人还有很多。

  不过她并没什么畏惧的,左不过这些豪门是非罢了,谁有手段那就来,铁血沙场走过一遭的人,她还不至于怕了这群人。

  反正好吃好喝的就行,和这些人斗斗心眼就当是解闷。

  她回味着自己这一系列的动作,觉得还算是成功的,一切都照人下菜碟,致命一击,保证让那叶立轩愧疚后半生。

  不用太补偿,记得多给自己在叶家争取一些钱就是了。

  她略舒了口气,有些惬意地靠在那座椅上,真皮的沙发座椅可真是舒服,果然豪车就是不一样,比那巴士上的座椅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她微合上眼睛,想着今日的种种,不知怎么,竟想起上辈子的一些事来。

  比如她回朝面圣时。

  她想起那一年,诽谤纷纭而起,说她拥兵自重,说她擅做决策,她奔波万里回去燕京城请罪,抵达燕京城的那一晚恰是磅礴雨夜。

  圣人连夜宣她于御书房,她让自己麾下文武双全的副将为自己写了陈情奏章,她通读过后背诵下来,进宫面圣。

  她单膝跪在御书房中,以一种悲恸而诚恳的声调饱含感情地背诵着那陈情奏章。

  她这么背着的时候,突然,圣人开口了:“真的吗?”

  她垂首,一跪到底,不假思索地道:“末将句句肺腑之言!”

  上方的圣人却半晌没有说话。

  窗外风雨扑扑簌簌地吹打着御书房的窗棂,叶天卉清楚地听到那宫灯摇曳的声音,也听到了铜壶滴漏清晰的声响。

  她垂着眼睛,看着一滴雨顺着战袍的衣袂缓缓落在青玉地砖上。

  良久,圣人的声音再次自上方响起:“君王如天地,万物赖为生……吾听牧马之声,思君王巍巍之恩,夜不能寐?”

  叶天卉听着,恭敬而诚恳地道:“末将披肝沥胆只为报皇恩,自是日思夜想,恨不得死而后己!”

  然而,她这一番表忠诚,却只换来那圣人一声意味不明的“哦”。

  她微怔了下,有些困惑地看过去,却见御书案后,圣人身着一件宽松的缂丝绢棉长袍,墨发慵懒地轻垂在肩头……

  看样子是已经就寝又爬起来的,甚至未曾梳洗就爬过来御书房了?

  这样折腾一个皇帝合适吗?

  她眨眨眼睛,想着自己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这时候,圣人却以拇指轻托着下巴,矜贵中带着一丝让人琢磨不透的笑:“叶将军,所以你奔波万里,雨夜入燕京,扰了朕的清梦,只是想告诉朕,你人在边塞,心系君王,日思夜想,你甚至想得夜不能寐?”

  豪华房车突然停下,叶天卉身形为之一顿。

  在这一顿间,她的思绪便从那遥远的回忆中收了回来,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只是,圣人那让人捉摸不透的慵懒笑意依然浮现在叶天卉面前,让她面红耳赤羞愧难当。

  那一次的诽谤之言再也没有人提起,就那么无声无息消失了,她雨夜入宫一番剖心之言,换来的是帝王大手一挥的封赏。

  不过她却开心不起来。

  在某个瞬间,她是懊恼的。

  觉得属下为她撰写的那陈情奏折也太过离谱,让她像个傻子一样说着不太切实际的话!

  但是很快她又觉得,圣人有些过分了。

  他为什么要那么对着自己笑,为什么要在那字里行间挑剔着自己!他明明知道她的意思!

  在之后的光阴里,当她纵马驰骋时,当她军营夜读时,又或者当她眺望那茫茫原野时,她脑中偶尔会浮现出圣人那一晚的眼神。

  终于在某个夜晚,她脸红耳赤地醒来,清清楚楚地意识到,她可能被他调戏了。

  叶天卉抬起手,覆盖住眼睛,试图挡住眼前复现的那幻影。

  她想,她已经重活一辈子了,曾经的金戈铁马都已经在梦里,昔日的巍巍皇权只怕也化作那荒芜皇陵旁的一抹土,谁还会在意?

  调戏了就调戏了,反正她也没吃亏。

  至于那顾时璋,他确实很像,但那又如何,他不是,不是就不是。

  就算是,她也不认账!

  ***********

  浩浩荡荡的豪车队伍在爬到了半山腰时终于停了下来,叶天卉看着窗外,从路边的标记,她大概认出这里是浅水湾,根据她对香江粗浅的认识,这浅水湾好像是豪宅区。

  往前看,前面豪车似乎停在了一处偌大的院子前,那院子围墙足足七八米高,隐隐可以看到里面绿树成荫,有米白色西洋风建筑群露出顶端来。

  看得出,这是一处豪宅,一处犹如皇宫一般的所在。

  车门被打开,她被西装革履的保安请下车,之后在两个女佣两个保安的前后簇拥中往前走,通过一道防守严密的铁栅栏门,经过重重把守后,眼前便豁然开朗。

  这花园占地面积极大,有原木色的甲板路铺设在草木之间,白色条石铺就的小道上很有艺术感地散落着五彩鹅卵石,各样修剪整齐的名贵树种穿插其中,蓊蓊郁郁,彰显着这个园林的讲究和从容。

  叶天卉被那保安和女佣簇拥着继续往前走,先是进入了一处大厅,那大厅布置很有艺术气息,一水儿的白色真皮沙发,看上去就很贵也很空旷。

  她自打再世为人,已经习惯了北京城的简朴,偶尔间看着那红砖灰墙上精致的雕花纹路,也能想象那座老城曾经的奢华。

  只是一切终究早已逝去,只留下些许痕迹。

  但是现在来到这里,她便明白,任何时代其实都是一样的,总会有一些人站在金字塔的最顶尖,享受着世人难以想象的奢靡。

  她被引领着往前,拾阶而上,沿着那光鲜到不可思议的地板,经过一处悬挂着各样名画的走廊,终于来到了一处房间。

  一个穿了套装挽着发髻看上去五十多岁的女人来了,自我介绍过,说她姓谭,人称谭妈。

  谭妈笑着对她说,让她先在这里住下。

  叶天卉见此,什么都没问。

  反正让她住下她就住下,叶家不是寻常人家,叶老爷子也不是寻常人,他既然知道了,必然会去查。

  他们要查那就让他们查,她等着结果就是了。

  在这之前,她不用着急,事实上现在最应该着急的是叶文茵。

  还有她那亲爹叶立轩。

  这时候,谭妈起身就要出去,叶天卉叫住她:“谭妈,慢着。”

  谭妈回身:“叶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叶天卉看着谭妈:“我有个问题。”

  谭妈笑了笑,温和却不容置疑地道:“有什么问题,等叶小姐见到先生再问就是了。”

  叶天卉:“可我只是想知道,这里有吃的吗,我饿了。”

  她挑眉,看着谭妈:“你们该不会想饿着我吧?”

  谭妈笑容微凝,打量着叶天卉,道:“吃的自然是有,叶小姐想吃什么?”

  叶天卉淡淡地道:“叶家也算是大户人家,难道平日里不学一些待客之道?就这么没规矩?竟然还要问我吃什么?我要龙肝凤胆,有吗?”

  谭妈一时哑然,之后才道:“这个时候不是正餐时间,叶小姐先用下午茶吗?”

  叶天卉颔首,吩咐道:“好,各样随意来一些吧,免得这里的餐点不对我胃口。”

  谭妈神情略有些异样:“那小姐想喝点什么?牛奶,咖啡,还是果汁?”

  叶天卉:“牛奶吧,就纯牛奶,热的。”

  谭妈:“好。”

  一时谭妈出去,叶天卉仔细研究了一番这卧房,挺开阔的一间客房,装饰豪华,有一处阳台,站在木质竖格落地窗前往外看,越过院子里的风景,以及远处入门处的安保人员,往远处看,可以看到天高云淡,甚至隐隐看到香江的海湾风景。

  这可真是风水宝地,视线绝佳。

  她不免有些感慨,之前自己窝在深圳,从海岸遥望这边,满脑子想着怎么钻到这边来,现在自己终于成功了,可以在这别墅的房间回望深圳。

  她又走回卧房研究了一番,发现旁边的花瓶仿佛不是寻常花瓶,那釉面匀润,釉色青黄,看上去有些年月了,怎么也得是一个古董吧。

  她上辈子到底出身大家,见过世面的,一眼便知,这是名贵陶瓷。

  叶天卉不免唏嘘。

  所以对于叶家来说,随便一间客房都摆放着值钱的古董?那一路上走廊里的画,该不会都是价值不菲的西洋画吧?

  他们这种人家,真要把自己赶出家门,那自己随便搬一块砖离开,是不是就够几个月饭钱了?

  她叹息一声,又研究了一番,发现旁边竟是一处推拉门,推开后,这才发现,竟是一处浴房。

  这浴室比她之前租住房子的一个房间还要开阔,里面一水的大理石家具,金色和白色相间,两边分别有淋浴间和洗手间,用了夹纱玻璃墙来隔开。

  洗浴间那里有个非常奢华的圆形浴缸,看上去如果泡澡的话应该很舒服。

  她对着那浴缸摸索一番,很快搞明白了怎么洗澡怎么方便。

  在内地时,她自然没见过这些,自己租房子住,厕所卫生间也很简陋,她还没享受过这种豪华的设备,一时不免跃跃欲试。

  很快两个菲佣来了,端着托盘,有一杯热牛奶,还有各样糕点,叶天卉看了后很满意,让她们给布置在阳台的小石几上。

  叶天卉看她们布置好,这才道:“麻烦给我准备新的换洗衣物,还有浴巾等用品。”

  菲佣两个人面面相觑。

  叶天卉看着她们茫然的样子,突然意识到,她们刚才一直没说话。

  自己指着阳台,她们便将下午茶摆放在阳台的石几上,但其实可能她们没听懂。

  换言之,这菲佣是不懂中国话的。

  叶天卉笑了笑,淡声道:“不懂的话,那就学,先出去吧。”

  她摆手,示意她们出去,两个菲佣对视一眼,这才退出去。

  叶天卉先洗了手脸,便坐在阳台上,欣赏着外面的风景,品尝着这各样美食。

  这叶家自己做的糕点乍看和外面卖的没什么两样,但入口一吃,那味道就不同了,叶天卉吃了一个芒果糯米糍,只觉外面的糯米皮实在是软糯好吃不粘牙,里面的芒果味道也很好,还有香蕉糕、砵仔糕和芝麻卷等,每一个都吃着滋味独到。

  她想着,可能叶家这种家庭自己会养着厨子,都是精挑细选好厨子。

  上辈子叶天卉家中自然也养着好厨子,不过她常年在外,不怎么着家,倒是没怎么享受过。

  她喝着牛奶,慢条斯理地品着这糕点,欣赏着外面风景,都是惬意得很。

  这么吃着的时候,就听到外面敲门声,叶天卉淡声道:“请进。”

  进来的是谭妈:“叶小姐,请问你刚才是有什么吩咐?”

  叶天卉头也没回,道:“麻烦给我准备新的换洗衣物,我要洗个澡。”

  谭妈:“好的。”

  叶天卉:“另外,下次不要让那些不懂中文的菲佣过来。”

  谭妈听着,笑看着叶天卉,道:“叶小姐,你怕是不知道吧,菲佣是菲律宾人,她们都是讲英文的,她们不懂中文。”

  叶天卉淡声道:“哦,在我中国人的地界,在叶家的宅院里,不懂英文就不配吃饭了?”

  谭妈挑眉:“可是她们确实不懂中文。”

  叶天卉神情很淡,她看着谭妈,道:“那就让会中文的保姆过来。”

  谭妈一怔。

  眼前的叶天卉分明神情平静,但是眼神中却有一种无法描述的压迫感,让她觉得自己不能违抗。

  这种感觉她只在叶老爷子身上感觉到过。

  她只好道:“那,那我安排。”

  叶天卉颔首。

  之后,她才慢条斯理地道:“家里的佣人不懂中文,所以东家和客人竟然只能说英文,这种话你们但凡敢在老爷子面前说——”

  她却是不说了,只是笑看着谭妈。

  谭妈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叶天卉说得是对的。

  老爷子是民国时候老派文人,也是生意人,老观念老传统,最看不得年轻人说话夹着几句英文,虽说现在香江政府部门工作人员不少都是中夹英,普通人也开始在话语中夹一些英文单词了,但是老爷子却很是不屑。

  他认为和英美打交道说英文可以,但是如果中国人平时自己就说英文,那就是数典忘祖,如果让他在家里说英文,他是必会恼怒的。

  叶天卉见谭妈这神情,自然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笑着道:“你先出去准备吧,等我吃饭,我要洗澡。”

  谭妈神情讪讪的,点头出去了。

  **********

  在叶天卉吃饱喝足的时候,一位说中文的女佣进来了,给她带来了换洗的睡衣和浴巾等物。

  叶天卉拿着那些用品过去了浴室,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澡。

  在内地时候,想泡热水澡只能去洗澡堂子,后来她一心想跑到香江来,这一路上吃苦受罪穷困潦倒的,就算租了房子能洗澡,也只是站在那里冲一冲,又因为周围环境乱糟糟,总归是留心着不能放松。

  如今舒服地躺在浴缸里泡着热水澡,这自然是难言的享受。

  热气氤氲中透着一股清淡的玫瑰花香味,这让她竟然有些昏昏欲睡了。

  她舒坦地伸展四肢,让自己漂浮在水中,感受着那种彻底放松感。

  微合上眼睛,她回想着上一辈子的自己,也想着这一生的自己。

  曾经的荣誉骄傲,曾经执着坚守的,曾经热血奋斗过的,曾经愿意用一生去追求的,其实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如今的她,正经应该做的是躺下来享受人生。

  无论如何得让自己吃点好的。

  洗过澡后,她擦拭了身体,吹洗了头发,之后换上早已准别好的睡衣。

  这睡衣非常柔软,像是桑蚕丝,但是又不完全像,叶天卉没见过这样的织物,她只觉得好,一定很贵。

  走出浴室时,就见那位中国女佣又来了,给她送来了一些衣物,看起来是日常穿的,有薄毛衣,长裤,还有大衣等。

  叶天卉看到这些衣服便明白,现在她的身份不明,叶老爷子不会让她离开叶家,至于到底怎么处理,他还需要再调查商量。

  对此叶天卉也就无所谓,反正这里有吃有喝舒舒服服的,她就先享受一番吧。

  她坐在梳妆台前梳理着头发,同时按了铃。

  很快谭妈来了。

  谭妈一进来,就见叶天卉坐在梳妆台前,穿着一袭宽松真丝睡衣,墨黑的乌发轻垂在肩头,倒是衬得她双唇娇艳肌肤如雪。

  她有些意外。

  之前看叶天卉衣着土气,一看就是北妹,没想到现在这么梳洗过后,倒是一个靓妹。

  叶天卉见谭妈进来,倒也没说什么,继续梳头发,就这么让谭妈等着。

  她见过的人多了,一见谭妈就知道她是什么人。

  宫里头也有这种人,以为自己伺候在圣人面前便觉得自己大小也是一个官,惯常拿着自己手中的一些小权柄来拿捏人,在圣人跟前唯唯诺诺百般讨好,在百官面前倒是鼻孔朝天。

  所以对于这种人,她是不会客气的。

  足足让她等了一会,叶天卉才问道:“我想出去逛逛,你有什么推荐的吗?”

  她这话说得就很模棱两可,“出去逛逛”,可以说是院子里,也可以说是外面,一句话问出去后,就看谭妈怎么应对。

  谭妈略意外了下,道:“叶小姐,你如果要出去,那就要派车了,怕是不方便,老爷子那里没提起来,我们也不敢擅自做主。”

  叶天卉轻笑:“瞧你,想得倒是多,这里有吃有喝的,还有人伺候着,我出去干嘛?我就在院子里逛逛而已。”

  谭妈听这话,明白自己误会了,便道:“叶小姐想去院子里逛,那自然是可以的,只是要注意,有些地方是不能随便过去的。”

  叶天卉:“行,你都说说吧。”

  谭妈这才提起,毕竟这边几栋楼,有些是老爷子的办公区,要会见重要客人等,没有人允许,他们这些下人是不能过去的。

  叶天卉听着,点头,之后又问起其它,很快便知道,这大别墅里倒是一应俱全,有几栋房子,这一栋是客房,客人来了一般住这里。

  这栋别墅的四楼有健身房,也有图书馆,总之设施一应俱全,至于电话,房间里也是有的,随时可以摇电话。

  叶天卉听着倒是不错,看来叶老爷子并没有想禁锢她,电话是可以打的。

  当然了,这老爷子估计也不忌惮什么,毕竟她是内地来的,无亲无故的,给警察局摇电话人家警察都不会搭理她。

  等谭妈离开后,叶天卉便出去探索了一番,健身器材什么的真是没意思,她也不太能看得上,还不如她自己练几套功夫呢。

  不过图书馆却是不错的,她看了一番,选了几本赛马的书拿回房间,这样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看。

  接下来两天,叶天卉安安分分的,对一切都不管不顾,反正想吃什么就提要求,想玩什么也提要求,谭妈在经过这么两次微妙交锋后,对她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了。

  她也时不时在楼下走走,不过在谭妈限定的区域后倒是没看到叶家别的什么人,她研究了一番,发现这豪宅可真大,看来也是分区域的,叶家人出行都是坐着摆渡车过去门口,所以她们不出来逛的话并不容易遇到。

  这样也好,省得见面尴尬。

  这其间,早上时候有医生团队过来,说是要给她检查身体,抽了她的血。

  她猜着这必然是要去验血了,估计国外有些先进的科技可以验证出是不是亲生的。

  抽血的时候,叶天卉回想起叶立轩当时的样子,他被自己说服了?

  这让她多少有些意外,她以为他会固执地不信,倔到最后一秒。

  她想起他之前指责自己如何恶劣的样子,还有他那嫌弃排斥的眼神,这样的他,竟然突然轻易相信自己就是他亲生女儿?

  也是挺有意思的。

  叶天卉开始期待,等真相出来后,这个爹面对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愧疚?还是摆出我是你爹我没错的样子?

  好不容易抽完血,她回到房间,一时也是无聊,等待的过程总是无趣的,现在除了佣人,她也接触不到别人。

  也能拿了书来随意翻翻。

  这么翻着时,她看到一旁的电话机,便心里一动。

  她想起来顾时璋,也许可以给顾时璋打一个电话?

  她想,她对顾时璋是有些好感的,在这点上倒不必装傻充愣,确实是有些好感的。

  但是她现在也分不清这种好感来源自哪里,是因为他气质相貌上实在像极了圣人,于是她竟然想欺君罔上了,斗胆肖想圣人了?

  还是她孤苦无依,遇到这么一个对她还不错的男人便开始动了心思?

  想起这些,她多少有些无奈,她没想到自己竟然开始轻易为了一个男人烦恼了。

  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忍不住再次想起那一个雨夜,御书房里,圣人那双意味深长的眼睛,以及他笑看着自己时的模样。

  他确实调戏了自己。

  这是天下共主,是九五之尊,但看起来他也是一个男人。

  一个深夜被急报惊扰穿着睡衣爬起来的男人。

  也许是还活在梦里没睡醒,以至于失了分寸?还是说这个男人临睡前喝酒了?

  叶天卉轻叹了一声,其实她从来都看不懂他。

  她更猜不透,最后她七封急函却换不来粮草,到底是中间出了差池,还是他已对她起了杀心。

  她和他也算是青梅竹马,曾共读于御学苑,曾练剑于青龙山,但帝王无情,她并不敢存着什么幻想。

  这么想了一番后,叶天卉到底拨通了顾时璋的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电话被第一时间接了起来。

  叶天卉听着那边的声音,并没有说话。

  顾时璋:“天卉,是你吗?”

  叶天卉笑了下,才道:“是我。”

  顾时璋:“这么突然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叶天卉:“也没什么,就是问候你一声,你英国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顾时璋:“有些棘手,我可能要去一趟美国,估计得过几天才能回去,你呢?最近怎么样了?”

  叶天卉:“我啊,我可要发财了。”

  顾时璋:“哦?”

  叶天卉笑道:“我马上就要平步青云发大财,你快回来吧,不然你回来晚了,我风光发达,未必就认你这个旧友了。”

  顾时璋听闻这话,便笑出声:“这是怎么了,你买了多少马票?”

  叶天卉:“不是那个啦,等你回来再告诉你!”

  顾时璋:“好,等着听你讲。”

  一时他又笑道:“我在这里有些投资,其实这次过来是处理投资问题,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我也可以发大财,等发财了,就回去请你吃那个张林记。”

  叶天卉:“嗯,记得礼物。”

  顾时璋:“知道,小财迷,怎么也不能忘了你的礼物。”

  叶天卉:“既然我都已经成财迷了,那我提醒下你,可要记得给我买个贵的礼物,不然白白枉担了财迷的名声呢。”

  顾时璋笑得很没办法:“你等着,我把英国的白金汉宫给你搬回去住吧。”

  叶天卉哼:“这种话就像说我下辈子要给你做牛做马一样,都是瞎话!”

  顾时璋:“即使是瞎话,能说出来也是好的——”

  他语音便有些意味深长起来:“不然你给我说一个?”

  叶天卉:“说什么?”

  顾时璋:“当然是好听的,比如说你下辈子要给我做牛做马,或者会记得我,来找我。”

  他的声音带着戏谑的调侃,但是叶天卉的心却骤然紧缩。

  她攥紧了电话筒,不动声色地道:“哦,我下辈子为什么要记得你?”

  顾时璋却是漫不经心地笑着:“我就说说而已,你这么不想记着我吗?”

  叶天卉脸上泛起薄红:“谁要记得你。”

  她说出这话,那边却是没声了。

  隔着越洋电话,她感觉到一阵让她心紧的寂静。

  她闭上眼睛,隐约听到他的呼吸声,清沉稳定,一下下的,充满磁性,叩击在她耳膜上,让她手指尖尖仿佛过了电。

  良久,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低低的:“你那里是下午三点多吧?”

  叶天卉很轻地“嗯”了下。

  顾时璋:“我们的时差是七个小时,我这里是早上八点,我的窗外——”

  他笑道:“从我的窗户往外看,我看到砖红色的老城堡,老式黑金属烧气路灯,外面在下雨,地面都是湿漉漉的,我的窗外有一对白人情侣,他们正撑着一把蓝色伞,一起走在街道上。”

  叶天卉想象了下那场景,不过她没去过英国,所以想象不出。

  顾时璋:“你要不要听听外面的雨声?”

  叶天卉:“能听到吗?”

  顾时璋:“等一下。”

  于是,叶天卉便听到电话筒那边传来窸窣的声音,之后便安静下来。

  再之后,她便听到很轻微的“嘀嗒”声,滋润潮湿,一下下地响起。

  于是一瞬间,那遥远潮湿的雾都仿佛有了具体的形状。

  她甚至仿佛可以想象顾时璋一身西装风度翩翩,举着伞漫步伦敦街头的样子。

  她笑道:“听到了。”

  顾时璋:“嗯。”

  他的声音温醇好听:“这是我最近几天每晚都会听到的声音,现在你也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