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卉搬到马场后, 日子过得逍遥舒坦却又小心翼翼,逍遥舒坦是因为她这里日子确实不错,可以吃职工餐厅的饭, 不要钱。

  职工餐厅的食材自然比不上对客人供应的那些, 但是对她来说也相当不错了。

  至于这马房, 别看是和赛马为邻居,但这条件真好,随时可以洗澡,而且还有空调,可以说叶天卉活了两辈子, 还没这么舒服地享受过。

  上辈子她虽贵为辅国将军,但大部分时候征战在外, 就算小部分时候留在燕京城, 但科技落后的年代也没空调,总之那种享受程度肯定不如现在。

  可这里再舒服,她也得提防着叶文茵,是以还是得处处小心。

  不过好在经过她这几天的观察, 叶文茵虽然贵为叶家大小姐,但其实她并没有太多实权, 或者说,她手头并没有可以供她调动的人脉资源去做一些瞒过大家的腌臜事。

  这倒是也好理解,毕竟在叶家这种大家族,估计对于子女能够调用的钱财都是有严格规定的,不是可以随便乱花的, 所以叶文茵可以去买名牌衣服, 也可以消费昂贵的鳄鱼靴子,但是却不能□□。

  况且她到底才十八岁, 在叶家又不掌实权,之前还在国外留学了两年,这样的叶文茵,充其量不过是豪门受宠的小姐罢了,她还没能量来对自己施什么手段。

  这天,叶天卉在和Jessie给赛马洗过澡后,又给它们都擦拭干净,暂时马厩里也没什么活,叶天卉便想着过去看看林见泉。

  林见泉身为虫仔,如今已经正式进入虫仔的培训,就她侧面所知道的,马场对虫仔的规定非常严苛,严苛到非人的地步,据说会有至少一半的虫仔承受不住酷刑一般的训练自动退出。

  叶天卉跑过去虫仔的培训中心,结果连大门都没能进去,她仗着自己马房助理的身份,大致问了问,这才知道,虫仔现在正在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封闭培训,培训期间是绝对不能见外人的,哪怕是自己的亲人也不能见。

  叶天卉有些失望,也有些担心,回到马厩后,和Jessie聊起来,Jessie却是司空见惯的样子:“虫仔的训练就是这样。”

  叶天卉:“他们都训练什么?”

  Jessie耸耸肩,摇头道:“他们的训练内容都是保密的,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听说过,他们不能吃饭。”

  不能吃饭……

  叶天卉想起林见泉那瘦弱的样子,简直仿佛风一吹就倒。

  Jessie叹了声:“举个例子吧,我认识一位骑师,当我们洗马的时候,他都会刻意避开,不看不听。”

  叶天卉:“为什么?”

  Jessie:“因为他们为了能够严格地控制体重,会节食,会禁水,当禁水到一定地步,他们听到水滴声,看到水的流动,那就是忍受酷刑。”

  叶天卉一时无言。

  Jessie:“我听说,他们还有很多别的手段,总之为了减重他们无所不用其极。”

  *********

  这几天叶文茵没再出现,叶天卉略有些放松。

  她猜测叶文茵就算想对付自己也不那么容易,毕竟自己在马场,不轻易外出的话,她也没办法。

  这天,她过去马场图书馆,将自己之前借的那本书还了,又找了其它几本书来看,最近她在马场倒是长了不少见识,反而把之前靠着下注挣小钱的想法淡了。

  之前她能赢钱,真的只是靠运气罢了,最新完结文在叩扣群幺污贰尔齐伍耳巴一赛马里面讲究太多,博大精深,这绝对不是一个懂马的人看几眼就能下注赢钱的,如果那么简单,早有那懂马的伯乐发了大财。

  她现在最该做的是精进自己的知识和见识,以后叶家无论认不认自己,她都得给自己找一条好路子。

  她这么想着,抱着自己借的几本书准备回马厩,谁知道就见有一些人正等在会客室外面,旁边由马场工作人员看管着。

  从那些人的衣着看,这都是非常穷苦的。

  她不免有些疑惑,毕竟马场这种地方,她一个大陆妹来当最低级的马房助理,那些千金小姐都仿佛觉得拉低了马场的档次,突然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穷人?

  她走近了,和那边工作人员搭讪了几句,或许看她也是马房工作人员的关系,对方倒是耐心,和她提起来,这是虫仔的家里人。

  原来那些虫仔虽然是封闭培训,但是在早期时候,为了让他们能更好地熬过艰苦的培训期,每周会有一次机会可以见到家里人。

  这种见面大概是十分钟左右,隔着玻璃栅栏,不能送任何东西,但是可以说几句话知道家里的情况。

  叶天卉听着,便看向那些虫仔家里人,他们大部分神情憔悴麻木,衣着都非常落后,约莫和大陆十几年前的样式差不多,有老阿婆穿着旧式的对襟褂子,也有中年人穿着粗布褂子,总之这是一群和这个纸醉金迷大香江完全不同风格的衣着,这也是繁华世界的阴影面。

  她不免想着,林见泉的妈妈是什么样的,他的妈妈也会来看他吧。

  不过她这么看了一遭,并没看到年龄上可能是他妈妈的人。

  这时候,虫仔们被训马师带着,排队过来这边了。

  叶天卉看到,那些虫仔们果然没有林见泉。

  虫仔走近了,鱼贯进入会客室,一时那些家人全都张望过去。

  但那些虫仔们却是目不斜视,他们一个个脸色略显苍白,神情冷漠,戴着帽子,微垂着眼睛,动作一致地跟着训马师往前走。

  叶天卉大概明白,这应该是虫仔的规矩,规矩非常严苛,以至于他们明知道自己的亲人就在旁边,却不能抬眼看哪怕一眼。

  那些家人们殷勤地看着虫仔,有人抬起手抹眼泪,有人低声喃喃着自己孩子的名字,不过很快被旁边的马场工作人员低声呵止,于是场面变得寂静无声,那些家里都用热切而渴盼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孩子。

  叶天卉便低声问了问旁边的工作人员:“请问,你知道林见泉吗,他的家里人没来看他吗?”

  那工作人员听了,想了想:“林见泉,你是说那个眼睛很黑的虫仔?据说他表现很好,那些训马师都看好他。”

  叶天卉:“对,眼睛很黑的那个。”

  这时候那些虫仔家人已经鱼贯而入了,工作人员迅速划着名单,随口道:“他阿爸早早没了,他妈妈是楼凤,卖皮肉养他,后来出了什么事,被人家打,疯了,他家里没人来看他。”

  虫仔和虫仔家里人都进去了,会客室的门关上。

  叶天卉抱着手中的书,低着头回去自己马厩。

  秋风起来,路边枝叶婆娑,有一片红黄斑驳的枫叶飘然而下,落在她面前。

  她怔了半晌,才弯腰捡起来,夹在书中了。

  **********

  周日早上六点,出过晨操后,马匹回了马厩,叶天卉和Jessie便开始紧锣密鼓为接下来的内部赛做准备,这内部赛是马场内部举办的,不对外公开,大概每两周一次,马场内部的策骑师都可报名。

  那些虫仔也都会参加,这对于新晋虫仔来说算是很好的积累积分的机会。

  Jessie兴致勃勃,他已经和朋友下了赌注,下注对象是那些虫仔,他看好林见泉,觉得林见泉在这次比赛中会有些成绩。

  Jessie贼兮兮地道:“那些骑师对他们这些虫仔会有让磅,大概十磅呢!”

  这对于虫仔来说自然是不小的优势,本身他们年纪小体重轻,正规骑手又要给他们让磅,他们还是很有可能取得一些成绩的。

  叶天卉:“希望吧。”

  Jessie却对林见泉抱有更大的信心:“毕竟是我们马房出去的,希望他能成功吧。”

  叶天卉听着,想起那一日亲人见面,那些虫仔们目不斜视的冷漠眼神,他们见到自己的亲人却不能表现出任何欢喜,不过心里应该是高兴的吧。

  林见泉呢?

  当下便道:“那我也过去看看。”

  Jessie欢呼,几乎高兴地搂住她:“太好了,我们一起给林见泉加油!”

  不过让叶天卉和Jessie都没想到的是,这次的内部赛比他们以为的规模更大,甚至还看到了一些马场贵宾会员过来,据说是要看看他们麾下虫仔的表现。

  至于叶天卉,再次被叫过去做现场助理,负责服务那些女贵宾。

  Jessie很有些可惜:“那你看不到林见泉了。”

  短短一两周的功夫,林见泉已经成为虫仔中带有几分传奇色彩的名字,显然大家都对他寄予厚望,觉得他能成功。

  马场的不少贵宾会员都开始留意他了,他变得炙手可热。

  对于那些会员来说,在一个虫仔还没发迹的时候就买断他的前途,成本低廉到几乎可以忽略,又可能在将来回报丰富。

  叶天卉也觉得有些惋惜,她也有些担心,听说今天叶家人会过来,大概率是叶文茵。

  叶文茵把林见泉弄到他们马房了,虽然还没签下合同,但凭着叶家的能量,林见泉大有可能就此留在叶家马房,然后被叶家签下长期合同,买断一辈子的策骑生涯。

  不过她也没办法,当下略整理过后,换上了统一制服,便过去了贵宾区。

  一到贵宾区,便看到了叶文茵,她穿着格子衬衣搭高帮骑马靴,英姿勃发的样子,而在她旁边陪着的赫然正是顾志镡。

  顾志镡则是卡其色西装马甲和外套,里面搭配白衬衫和领带,下面则是配了紧身骑马和马勋,看上去随性不羁,却又帅气得要命,更像童话里的白马王子了。

  在场也有其它女性服务员,不少人都用艳羡的眼神看向顾志镡和叶文茵。

  叶天卉刚一过去,那顾志镡的视线便扫过来。

  之后,他坐在真皮沙发上,慵懒地伸展着线条修长的大长腿,笑问旁边的叶文茵:“这个女人看着眼熟,你有印象吗?”

  叶天卉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当没听到。

  顾志镡旁若无人的议论透着高傲和不以为然。

  叶文茵听这话,淡扫了一眼叶天卉,之后笑道:“这不就是之前在赛马会的那个北妹吗,你忘了吗?”

  顾志镡一只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叶天卉:“我记起来了,当时你好心,把吃剩下的点心给她了,人靠衣装马靠鞍,她现在倒是比之前看着顺眼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说着,他便吩咐叶天卉:“这房间有些发闷,你把那边的窗户打开。”

  叶文茵见此,忙道:“不用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这么多人呢,大家都没觉得有什么,我来了这里自然入乡随俗。”

  顾志镡听着,再次看了眼叶天卉,叶天卉长得其实还算好看,不过看着太素净了,头发简单扎起来,穿着一身马厩的蓝色制服,站在那里没什么表情,仿佛完全没看到他一样。

  不过他可是记得,记得叶天卉第一次看到他时的眼神,她很关注自己,看了自己好几眼。

  装什么装,不过是一个贪图自己相貌的肤浅女人罢了!

  他有些嫌弃地嗤笑一声:“这种工作人员怎么能和你比呢!”

  叶文茵听这话,笑了笑,眼神轻淡地看了眼叶天卉,却是声音温柔地劝道:“别这么说,这里的工作人员都是专业人士吧,爷爷对于这次的赛马寄予厚望,我过来这里先做调研,还得仰仗这里的工作人员。”

  顾志镡不屑地看了叶天卉一眼:“马场有很多专业人员,这种大陆妹算什么。”

  他说完这话,却见叶天卉依然目不斜视的样子,好像说的不是她。

  他越发好笑,这种大陆妹的脸皮真厚。

  说话间,就见外面马场上,那些骑手和虫仔们都已经陆续到位了,叶文茵和顾志镡所在的位置是三层最好的位置,从他们的角度可以将赛场情况一览无余。

  叶文茵笑看向顾志镡:“我挑了三四个虫仔,想着筛选出一个好的,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看?”

  顾志镡颔首:“走吧。”

  当下叶文茵和顾志镡就要下楼,下楼时,顾志镡突然看向旁边的叶天卉。

  他挑眉,吩咐旁边的负责人:“让这个工作人员跟着我们下去吧,有什么需要的也好听使唤。”

  那负责人听闻,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忙对叶天卉道:“你陪着叶小姐和顾先生下去,多上心。”

  一时又对顾志镡道:“顾先生,这是我们马房的工作人员,不懂事,有什么事你尽管使唤,她做得不好的,还请多多包涵。”

  顾志镡勾唇,笑了下:“我知道。”

  叶文茵从旁,微蹙眉,她并不喜欢这样,她觉得顾志镡对于叶天卉过于关注了。

  顾志镡自小容貌出众,拜倒在他西装裤下的女人不知道多少,但是他眼高于顶,一个也看不上,对于寻常女子根本正眼都不看的。

  叶文茵算是从小和顾志镡一起长大的,深知他的秉性,和他关系要好。

  不过叶文茵另有所爱。

  只是她深知,她所爱之人永远不会回应她,她也绝不可能和那人有进一步的瓜葛,只能将所有心思深埋在心。

  本来以叶文茵的身份,既不钟意这顾志镡,自然不必非要和他如何,便是家里人属意联姻,她也可拒绝,毕竟是叶家嫡出的孙女,她还是有这个底气。

  只是如今她所有底气全都化为乌有,她开始明白,只有拼命抓住顾志镡才能抓住自己的将来。

  顾志镡于她,竟如同一块浮木,她便使出浑身解数,温柔小意,果然让这顾志镡落入她编织的情网,对她温存百倍。

  以顾志镡心性之高昂,断然没有女人能轻易入了他眼,自己能被他看在眼里,便已经成功了一多半,是以她对自己和顾志镡的婚事胜券在握。

  她便想着,这桩婚事若能成,其实也算是如她心意了。

  况且,若成了,她到底距离她的向往更近了一步,哪怕和他不能有夫妻之缘,却也有了间接的情缘。

  这让叶文茵心底不为人知之处升起一些背伦的快感。

  只是,如今顾志镡竟然格外关注这叶天卉,那种关注虽然带着鄙薄和居高临下,但也让她感到一些不安。

  作为女人,她对于身边男人的心思有着别样的敏感。

  或许因为叶天卉对顾志镡的不屑,让顾志镡对叶天卉有了征服欲,那种征服欲隐藏在不屑和鄙薄之下——

  叶文茵不敢细想。

  她心里并不喜顾志镡,但顾志镡于她来说实在重要,她不能丢掉顾志镡这块浮木。

  就在叶文茵复杂微妙的心思中,几个人来到了楼下赛马场,在这里,马场所有的虫仔和骑师已经各就各位,大家胸前别着号码牌,沉默地等着自己的场次。

  叶天卉跟在顾志镡和叶文茵身边,视线在那些瘦弱的虫仔中巡视着,很快便找到了林见泉。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骑马劲装,腰部只有窄瘦的一拢,仿佛稍微用力就会折断。

  秋日的阳光下,他面色苍白,唇上几乎没什么血色,垂着眼睛没什么表情地站在虫仔中间,如同异世的一抹魂。

  叶天卉正看着时,突然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

  她收回视线,便看到了顾志镡,他正望着自己,很有些探究的兴味。

  顾志镡见她发现了,好笑地道:“那是你什么人?”

  叶天卉用没什么情绪的声音道:“朋友。”

  顾志镡微挑眉:“哦,也是大陆来的吗?”

  叶天卉看着顾志镡脸上那别有意味的笑,就好像上帝在俯瞰着低等生物,她便有一种冲动。

  现在,马上,抬起拳,狠狠地来一下子,把他那窄瘦漂亮的鼻子打歪。

  然而她当然也明白,冲动是上位者的奢侈品,小不忍则乱大谋。

  所以她到底是道:“不是。”

  顾志镡微眯起眼来,他捕捉到了她眸底压下去的怒意,于是他更加来了兴致:“你不是觉得我好看吗,怎么,你现在又看别人?”

  叶天卉诧异,不可思议看他:“先生…你想什么呢?你想多了吧?”

  怎么有钱人都这么自以为是?

  顾志镡俯首下来,看着她垂下的眼睑,饶有兴味地道:“怎么,你口是心非是吗?”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旁边的叶文茵突然道:“哎呀——”

  顾志镡听着,看过去,却见叶文茵的手指好像被什么刮到了,白净的小手指那里破了一点皮。

  他忙过去:“怎么了?”

  叶文茵咬唇,有些委屈地摇头:“没什么,我刚才想看看这边的马鞍,结果不小心碰到了。”

  顾志镡皱眉:“这马鞍怎么回事,太糙了,设计不合理。”

  一时就要质问旁边的工作人员。

  叶文茵忙道:“怪我自己啦,是我不小心,不能怪他们。”

  顾志镡听了,摇头:“文茵,你这性子就是软了,平时你对家里的菲佣,我就觉得太过纵容。”

  叶文茵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旁边低着头的叶天卉,之后才软绵绵地对顾志镡道:“就是觉得他们可怜嘛……”

  顾志镡便笑了:“你啊你!”

  叶文茵:“好啦,不说了,我们过去看看我挑的虫仔好不好,今天他们也要参加比赛。”

  顾志镡:“走,去看看。”

  他们两个过去赛马区,叶天卉从后面磨蹭着,她自然不想跟他们屁股后头,她便趁机磨蹭着,先溜到一旁了。

  她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Jessie,Jessie自然看到了刚才的情况,问:“他们和你说什么了?”

  叶天卉:“也没什么,他们过去看比赛了。”

  Jessie道:“据说这次过来的除了叶家小姐,还有叶家聘请的顾问团,他们这次都来了,要观察这些虫仔的表现。”

  叶天卉好奇:“他们是看到合适的就买下是吗?”

  Jessie点头:“对,等比赛结束后,虫仔成绩要递交给各大贵宾会员,到时候那些贵宾会员会根据自己的喜好对虫仔竞价,接下来虫仔每隔几天就会有比赛,每次比赛的成绩都会累积成他们的积分,这些比赛表现情况和总体积分都会及时呈现到这些贵宾会员面前,以便以后拍卖的时候能拍出好价格。”

  虫仔进入马场,这是签了长期约的,马场不计成本培养他们,不收取任何费用,还会给他们一定的补贴费用让他们可以供养家里,而相应的,马场也买断了他们未来十年二十年甚至更久。

  这些合同中自然会给虫仔一些比赛的分成,但肯定对虫仔不利的,存在着严重的剥削,不过大部分虫仔没什么选择权,毕竟如果不是马场的精心培养,他们注定贫困,毫无出头之日,是马场给了他们一条可以奋斗的路。

  Jessie道:“现在香江最有名的骑手柯志明,他就是虫仔出身,虽然他也是卖身给马场,不过现在他出名了,他家里人也住上豪宅了,听说马场还分给他一些股份,总之他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叶天卉想起之前在租住的老屋前,众人挤在电视机前时的画面,显然那个在赛马场上驰骋的身影,对于穷困的男孩子来说就是一个传奇,一个梦想。

  挤在贫民窟的孩子可以睁大晶亮的眼睛,闪烁着渴望,希望成为柯志明那样的人,可以凭着艰辛的努力改变自己的人生,也改变家族的命运。

  说话间,就见那边赛马已经开始了,他们是抽签式分组,每组十个人,大多是年轻的本土正规骑师,也有虫仔,这些骑师根据自己的跑马年限会适当给虫仔让磅.

  Jessie压低了声音道:“走,我们去那边,我认识那边马房的主管,到时候他们绕过东边跑道时,我们可以近距离看。”

  叶天卉听着自然觉得不错,于是跟着Jessie,不着痕迹地钻在人群中,很快到了跑道的东边,这边山路有些崎岖,不过不远处有一片紫荆树以及马房,正好可以在这边看比赛,视野非常好!

  叶天卉:“我们这位置太好了,高低也得是一个贵宾专座!”

  Jessie听着道:“这里很高,不低。”

  叶天卉便笑出声。

  Jessie茫然:“怎么了,低吗?”

  叶天卉:“不低,这边地势很高,看起来特别好!”

  Jessie还是有些不懂,叶天卉便笑着道:“走啦走啦,我们看比赛啦!”

  Jessie点头,然后从兜里摸出来两块方糖:“给,我们一人一块。”

  叶天卉看着,知道这是之前他给马吃的,心想他可真是痴迷,当下接过来吃了,吃起来挺甜的。

  吃着糖,看着这比赛,可以看得出,经过一轮轮淘汰后,那些虫仔都是很有天赋的,可以说是天生的骑手,才不过短短一段时间的特训,他们竟然已经有模有样了。

  在正规策骑师让磅的情况下,竟然有虫仔能够赢过正规骑手,甚至还有一个虫仔以半个马头的优势取得了小组赛的第一名。

  Jessie看得入迷,偶尔喝彩,他兴高采烈地对叶天卉道:“你看那个虫仔,他叫陈综万,他也是虫仔,干了好几年了,也很出色,你看这次他赢了小组赛,马上就会有贵宾会员开始打听他了,估计身价会高一些。”

  叶天卉:“赢了这种比赛,除了积分还能有什么好处吗?”

  Jessie:“主要是额外的积分,积分高了身价高,身价高了自己以后拿到的分成也高,除了这个,马场也会有奖励,如果综合评分在虫仔中能拿第一,可能会奖励五百港币?我记得听他们提过,是五百港币。”

  叶天卉:“赢了就五百港币?那也不少了。”

  Jessie点头:“是,我们四分之一的工钱了,所以这些虫仔虽然辛苦,他们一个个前赴后继,就是因为挣钱嘛!”

  叶天卉:“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Jessie:“没错,我们在马房当助理,这辈子难出头,只能拿每个月的工钱了。”

  这么说话间,却见那边又一场比赛开始了,Jessie探头看了一番,有些激动:“我看了赛程安排,这次有林见泉,不知道他表现怎么样,这是他第一次内部赛吧!”

  叶天卉也看过去,因为距离太过遥远,看不清那边的情况,只能看到闸门后面,一匹匹赛马整装待发,至于上面的骑手,全都戴着头盔和护目镜,身体被黑色骑马装包裹着。

  这时候,就听一声枪响,闸门打开,比赛开始了,赛马自闸门后射出!

  Jessie低呼:“开始了!”

  叶天卉看过去,在闸门开启那一刻取得了领先权的是六号骑手,她隐约记得林见泉是十二号。

  Jessie道:“这是一个正规策骑师,他往常胜率有10%,林见泉遇到他太吃亏了!”

  不过这是抽号抽到的,这属于运气问题了。

  叶天卉微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情景,赛马奔驰如电,马蹄激烈翻飞间,已经射出很远。

  叶天卉终于捕捉到十二号骑手,他目前排在第三的位置。

  一个勉强有些优势的位置,不过他在外圈。

  在这种激烈到也许仅凭半个马头就能和胜利失之交臂的比赛中,内外圈分别自然很大。

  如果占住了外圈,那就要比内圈的马多跑一段距离,这自然是很大的劣势,但是比起内圈,外圈的优势是转弯的时候不会受阻拦。

  因为赛马都是上千磅的庞然大物,马背上还要耽误上百磅的负重,这种情况下,转弯需要一定富裕的空间,跑内圈就需要更高的驾驭技术以及判断能力。

  Jessie低声嘟哝道:“这有点吃亏啊,我已经下注了他,赌了五十港币呢!”

  叶天卉挑眉,看了眼Jessie:“五十港币,你可真舍得。”

  这自然是内部职工的小赌约,五十港币已经不少了,毕竟他一个月估计也就两千多港币。

  Jessie:“我赌林见泉一定是最棒的!”

  叶天卉叹了声:“路漫漫其修远兮,这才培训了多久,我倒是希望他能把路走得更稳一些,不要太急。”

  急于求成,那可能反而事倍功半弄巧成拙。

  Jessie茫然地看了眼叶天卉,他显然不懂叶天卉在说什么。

  叶天卉看着场上,突然道:“你看,林见泉要去内圈了!”

  Jessie看过去,果然是的!

  他低叫:“内圈,去内圈!”

  然而叶天卉并不看好。

  走内圈需要高超的骑技,而从外圈拼到内圈,那更需要绝佳的判断力,要在电光石火间精准判断出前方赛马跑位中的微妙信息,要凭着直觉去分析前面的空隙是否可以容纳他和他的赛马通过。

  这不是可以从容丈量尺寸的时候,前方赛马的加速能力,转瞬即逝的空隙大小,自己的马匹能不能完美精准地穿过那空隙从而抵达内圈,这是一个数学家需要列一纸的计算式来计算的,但是对于骑手来说,只是不需要思考的直觉判断。

  事实上从林见泉表达出要挤入内圈的意向,到Jessie喊出这句话,也不过是半秒都不到的时间罢了。

  叶天卉屏住呼吸,盯着场上的形势,她看到左前方有一匹马猝不及防地转入内圈,恰好拦住了林见泉的路!

  Jessie显然也意识到了,他睁大眼睛,几乎发不出声音!

  这如果撞上的话,那后果不堪设想!或者取消比赛资格,或者身受重伤!

  一切都在刹那间罢了,犹如一道闪电划过长空的时间,快到让任何人都无法反应和思索。

  叶天卉看到,林见泉的马纵身一跃,恰恰好跨过了那匹转入内圈的赛马,矫健而迅猛地窜入了内圈。

  剧烈摇动的马尾恰好扫上了斜冲来那匹马的马头!

  不过是零点几秒的间隙,擦身而过间,林见泉成功了,成功冲入了那匹马的前面。

  Jessie舒了长长一口气:“天哪,我的心都跳出来了!”

  他擦了擦汗,看向一旁的叶天卉,却发现她神情平静到近乎残酷,眼神中更是没有半点波澜,就好像眼前的一幕对她没有任何的影响。

  他有些诧异:“你不在意这个吗?我以为你担心林见泉。”

  虽然只是相处了很短的时间,但是他能感觉到叶天卉对林见泉还是很关心的。

  叶天卉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林见泉的身姿,她听到这话,低声道:“在意。”

  只不过越是在意,越要保持格外的冷静,这几乎是刻在骨血中的惯性。

  Jessie越发不能明白,不过他的注意力很快重新放在了赛场上。

  此时的林见泉已经通过内圈的优势顺利超过了第二名取而代之,成为第二名,他现在距离第一名的六号骑手只有半个马身的距离。

  Jessie激动地攥紧了拳头:“加油,加油!!”

  此时那些奔马眼看就要跑到他们所在的马房外,他不敢大声,只能低声嘶吼着加油,他激动得面孔涨红两眼发光。

  然而叶天卉却感觉到不妙。

  她虽然没见识过多少赛马,但是她有着丰富的骑行经验。

  此时的林见泉就在第一名和第三名之间,他的内圈前方是第一名的六号,外圈后方是第三名的十一号,等于他现在被包抄在中间,如果他不抓住机会尽快突破第一名的六号,而后面的十一号突然发起赶超,那他很可能被两匹马前后夹击,以至于出现马匹的冲撞,从而影响他的速度,浪费绝佳的冲刺时间。

  而无论是他前面的六号,还是他后面的十一号,显然都是有着丰富经验的策骑师,他们远比林见泉更懂得这赛场上的伎俩和手段!

  她微蹙眉,视线紧盯着那几匹马,看着他们悬空在马背上疾驰,看着他们挟持着磅礴的力量却犹如流星一般自跑道飞驰而来,即将经过他们所在的马房。

  就在这时候,突然间,叶天卉看到,那三号骑手竟然一个盘旋,伸出腿来。

  Jessie诧异:“他要做什么!”

  叶天卉却已经如箭一般冲了出去。

  Jessie张大嘴巴目瞪口呆,想阻拦却已经来不及。

  叶天卉冲出去的那一刻,已经看到十一号骑师的腿踢向了林见泉那匹马。

  这种急速行驶的马匹处于奔腾中,他自己使出力气那么一踢,显然他也受到冲击,但是他却巧妙借着这一踢的力道,策马疾驰,往前狠狠一冲。

  而林见泉的马正全力冲刺,一匹距离翻腾奔驰的马是毫无防备的,也是极度敏感的,那匹马遭此一击,瞬间被激怒,乱冲乱撞。

  这显然是极度危险的!

  这匹马的前面就是六号马,它在暴怒之下冲向六号马,对六号马造成何等影响姑且不提,就它自己,前蹄踩踏在前面的马后腿或者马头冲撞上前面的马屁股,无论发生什么,最后的结果都是它的速度陡然顿住。

  那种陡然顿住的过程对这匹马来说也许不过尔尔,但是对于骑在这匹马身上的林见泉来说,他没有任何其它的安全措施,他在那么高速奔腾中只是靠着两只脚尖踩在脚蹬上来着力。

  一旦这微妙而艰难的平衡被打破,他就会瞬间被发射出去,成为一个人肉沙包!

  而这里不是别处,这里是赛马的爬道,一匹匹重达千磅的骏马将携带着千钧之力用他们的铁蹄踩踏过跑道。

  叶天卉纵身跃向跑道。

  显然那十一号骑手是故意的,他分明是要置林见泉于死地!

  而这个时候,就在看台上,不少人都注意到这边的剧变,全都睁大了眼睛。

  因为十一号骑手伸出的是另一侧腿,大家并没有看到他刚才那作弊的动作,大家只看到林见泉的马突然受惊,变得狂暴躁动,且仿佛失去了控制。

  而在马上的林见泉,瘦弱的身体已经随着奔马的律动化作了一道弯弓,他腰悬于迎鞍骨,身体前倾到面庞几乎紧贴着马鬃毛,在那赛马狂暴激烈的摇摆中,艰难地掌控着自己的平衡,竭尽全力地将自己钉死在脚蹬上。

  这显然无异于在火海中行走于刀尖!

  人群中发出尖叫,训马师低吼出声场上一下子乱糟糟起来,尖叫声,呼唤声,吹哨声,呵斥声,更多的人是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场上形势。

  所有的人心中都升起一个模糊的念头,完了,这个虫仔完了。

  在这奔马冲撞中,他将被这暴怒的赛马甩出,离鞍的他将翻一个大筋斗,之后以每秒十八米以上的速度被射出去。

  之后,他也许会跌倒,也许会冲撞上什么,但是无论是什么,他都会在剧烈的撞击中身受重伤。

  接下来呢,接下来他会自己的马或者别人的马所践踏。

  每一只铁蹄对他来说都将是如山一般的力道。

  而最可怕的是,一匹马的失利会造成连锁反应,后续将是灾难一般的现场!

  在这大脑几乎不容细想的瞬间,经验丰富的观众都已经在脑中预见了接下来不忍直视的一幕。

  痛惜和绝望伴随着肾上激素在身体内迅速蹿爬。

  叶文茵盯着这一切,抿紧了唇,眸底泛起残酷的冷意。

  可就在这个时候,让人意外的一幕出现了,众人看到,一个淡蓝色的纤细身影飞快地奔向了赛马场,速度很快很快,那是几乎肉眼看不清的速度。

  众人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置信,这是什么人,怎么会有人突然出现在这里!

  这是不要命了吗?

  叶文茵眸中瞬间泛起兴奋来,这是叶天卉,她知道,这是叶天卉!

  这是未曾想到的变故!

  顾志镡几乎第一眼便认出,这就是那北妹!

  他瞳孔收缩,无法理解地看着,蠢货,果然是蠢货,这是多么蠢的蠢货!她不怕死吗?!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在那匹暴躁奔腾的赛马行经她身边的时候,那道淡蓝色的身影竟然趁势而上,纵身一跃,几乎仿佛飞一般,跳上了马背。

  那流畅写意的姿态,仿佛一抹蓝色的流云!

  人群中发出惊呼,更有人举起摄像机。

  不过一切都是刹那间罢了,那是几乎无法用秒表计量的时间,那是摄像机捕捉不到的高速。

  顾志镡怔怔地盯着这一幕,他只觉心脏狂跳浑身血液贲张,天底下竟然有这样的女孩子,她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

  她是人吗!

  而此时的叶天卉当然知道,这一切都很危险。

  林见泉的马处于暴怒狂躁之中,前有十一号马,它无去路,后有六号马,它不得停,就在这两匹全力狂奔的赛马中间,她叶天卉是如此渺小,这就仿佛一只蚂蚁触角面对大象的力量。

  一千磅以上的奔马在迅疾奔驰中,是一股强大到无法想象的冲量,在这种巨大冲量前,空气的流动,马鞍的变动,以及跨栏的位置,这都是无法估量的危险。

  不过叶天卉也知道,自己若是不出手,林见泉不死也残。

  渴望应该被满足,梦想应该被呵护,一个困顿的孩子需要奋斗的机会,一只稚弱的苍鹰需要不受羁绊地在天空自由翱翔!

  他不该早早地被折断翅膀。

  况且有可能受到她的连累。

  她冲上了马背,从后面环住了林见泉瘦弱紧绷的身躯,用两只脚尖将他已经僵硬的脚自脚蹬中勾出。

  此时的林见泉显然也已经完全被恐惧所扼住,哪怕再有天赋,哪怕经历过再多,他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一个爬上马背才一周的新手。

  叶天卉抱住他僵硬的身体,之后,握着他的手松开了缰绳,在这么松开的一瞬间,迅疾狂奔的马匹上两个人那点脆弱的支撑力量瞬间被打破,他们以一个迅猛的速度被甩出去。

  这一切看似复杂,其实所有的动作不过是在万分之一秒的时间内迅速完成罢了。

  在远处的看台上,人们肉眼说看到的,不过是看到那么一道蓝色身影,以一种飘逸而迅疾的姿态奔上了那匹高速奔驰的怒马,之后在马背上稍微一个滞涩,便带着马背上的骑手被甩出。

  人们屏住呼吸,心跳加速地看着这一幕,他们看到那淡蓝色身影包裹住黑衣劲装的骑手,看到他们化作一体,随着奔马速度的惯性自马背滑落,之后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自侧面摔飞了出去。

  接下来,一个空中大筋头,一个自山道滚落的动作,巨大的冲量被卸去大半,最终两道身影重重地摔在了旁边草坪上。

  而随着他们的落地,十一号马冲撞上了已经没了骑手的八号马,而八号马的脚蹬则是绊上了六号马的脚蹬,就在这种和停顿中,烈马巨大的冲量彼此撞击,两位骑手仿佛破布一般被摔出,随后其它马跟上,现场乱作一团。

  有训马师冲进现场试图挽救一切,救护车已经整装待发,人群发出尖锐的叫声……

  叶文茵的视线紧紧盯着那淡蓝色身影,她看到有人冲过去解救他们,看到他们好像不再动了。

  她脸色煞白,两唇颤抖。

  所以,到底怎么了?

  死了吗……

  这时候,身边的顾志镡却大吼一声:“救护车!!快救人!快点救她!”

  叶文茵茫然地看向顾志镡,却见顾志镡已经向着赛道冲了过去。

  她怔怔地看着,一时有些不能理解。

  顾志镡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