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池舟下了游戏, 坐在电脑面前凝视着他自己亲手雕刻出来的木雕娃娃。
木雕小人立在电脑桌上，嘴巴微微抿着，眼睛圆睁，看人的表情似乎有些疑惑惊讶。
楚池舟雕二头身小人的手艺是经过多年老木雕师认可过的, 一个二头身小人娃娃被雕的惟妙惟肖。
所以, 就活像是一个被等比例缩小的疑惑糖崽立在这里。
楚池舟每和它对视一眼，就感觉是糖崽在满脸疑惑的问他：
你弯了吗？
你真的弯了吗？
真的真的弯了吗？
楚池舟几次想伸手把它拿起来, 落在半空快接近的手又停住, 他顿了顿，拇指和食指无意识的捻了捻。
伸出去的手碰到了木雕娃娃，楚池舟面无表情的把它转了方向。
弯个屁。
说过自己是直男的话不可能变成巴掌响亮的拍回来, 说是直男就是直男。
楚池舟还是不太相信, 自己因为一句话就弯了。
弯腰都没这么快的速度。
手机叮咚一声响，打断了不停做着内心自我建设的楚池舟的思绪，屏幕因为消息进来而亮起。
是Fable。
Fable：“这个人是你要找的，有什么你问他就好了。”
楚池舟：“谢了。”
消息那头的Fable回得很快, 几乎是秒回, 就像是早就打好了那段话就等着楚池舟。
Fable：“不用客气，要是真想谢我的话副本带我一起玩啊？”
楚池舟：“……轮子跟你说什么了。”
Fable：“轮子, 轮子怎么了吗？”
楚池舟冷笑：“他什么都没跟你说？”
Fable：“没说啊。”
楚池舟：“你信吗？”
Fable绷不住自己笑了, “我也不信。”
“他跟我说你不仅突然gay了, 还被男狐狸精迷住了。”
都是一个游戏的游戏主播, 还都线下见过面，圆轱辘和Fable会有联系楚池舟一点也不意外。
他看到对面发来的消息, 眉头拧了拧, 打字道：“没gay，我是直男。”
“也不是什么男狐狸精, 他是我，”
楚池舟顿了顿，突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小npc。
轮子性格热情到让人难以招架，根本不需要楚池舟介绍。
该怎么对旁人说小npc是他的谁？
最后在Fable在等待中得到了这样一句话，“他是我崽。”
Fable不知道自己用什么表情打下的回答：“哦哦哦哦，这样…啊。”
“原来如此。”看似镇定，其实已经回答得语无伦次了。
Fable久久的注视着手机聊天框里面楚池舟发过来的话，用上了毕生语文功底也没能理解这短短四个字的含义。
但是没关系，他背后还有高手。
Fable扭头就去找出了和圆轱辘的聊天框，把那句话截图发给了对方，“你怎么看？”
圆轱辘秒回了一个表情包，“。”
“他们玩的这么大？！”
Fable虚心求教：“怎么说，轮子老师。”
圆轱辘：“这就是传说中的禁忌play。”
“就你懂的，那种事情的时候叫叫爸爸什么的，那什么，会更有情|趣一点。”
“你懂吗？”
Fable露出了对未知世界茫然好奇又恐惧的神情，“我不是很想懂。”
他虽然算是富二代，但一心扑在游戏上，也不在外面乱玩。
都是年轻人，对朋友的性向不会有什么轻视，更不会觉得是gay就恶心变态，可这种禁忌play…
还是超出这个网瘾少年的认知范围了。
Fable想了想道：“楚池舟说他是直男啊，应该不会吧。”
圆轱辘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语气道：“随时强调自己是直男的绝对不是直男。”
“恐同即深柜你懂吗？”
Fable：“其实也不是很想懂，但我确实懂。”
他思考是比较全面的，还是不太相信，“要是像你说的那种，应该不会把这种事情直接搬出来说吧。”
“什么他是我崽这种话，我感觉不是我们想的这样。”
圆轱辘语气笃定：“所以我才说他们玩的大啊。”
“不愧是Z神，游戏这么强，长得那么帅，搞个对象玩的都要比普通人刺激一层。”
“你还是懂得太少了。”
懂得太少也是他的错？
这个糟糕的世界。
没救了，毁灭吧。
Fable被轮子说得一愣一愣的，表情木然的想着，但又按耐不住好奇，又给楚池舟发去消息：
“下次下副本带上我，说定了？”
就像是有一扇门出现在你面前，后面的领域神秘又禁忌，Fable忍不住想去伸手推开。
楚池舟正在和那个技术人员聊天，看到消息的时候顺手回了一个字，“行。”
丝毫不知道，他选择实话实说的一句话在轮子那张嘴的加工解读下变成了什么糟糕的版本。
另外两个人在背后讨论的激烈，楚池舟这边已经进入了枯燥的知识氛围。
简单的聊过一些楚池舟都知道的事情后，楚池舟感觉再这么浅显的问下去不会有结果，得问一点更相关的才行。
他思考了片刻还是半真半假的问出了那个问题。
楚池舟：“《异次命途》的自由度做的这么高，是不是不久以后那些意识投入游戏全息网游的小说描述的场景真的能做到？”
对面回得速度并不快，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大概是在怎么用简单的话来解释这件事。
“这个在未来也许有可能，但以现在的技术是绝对做不到的，现阶段的一些用科技达到身临其境的效果也只是利用视觉欺骗大脑。”
“人脑是很复杂的，内部神经网络是超大规模的集群运算系统，人脑大约有八百多亿神经元，并且每个神经元都是一个独立的运算节点，如果把人脑比作计算机，现在的技术计算机的运算系统根本支撑不起这种规模的运算…”
楚池舟和对面聊了小半个小时，结束后又查找了有关资料确定了一件事。
唐味不可能是现实中的人意识投入。
至少不可能是这个时代的人能做到的意识投入。
楚池舟也从这小半个小时的聊天里面试探出一件事来，《异次命途》游戏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数据。
如果说科技限制了意识投入的可能性，那相同科技下npc自我意识觉醒又有可能吗？
异变的数据流？
未被发现任何异常是某种自我保护措施？
从现在看来也许能够找出小npc身上的秘密他的身份的唯一突破口，就是那个唐味观察手册。
在小npc坦白自己是觉醒了自我意识的npc后就随之出现的东西。
解决掉了一部分困惑，又多出了无数疑问，楚池舟在直播的时候都还记着这件事。
五个小时的直播结束以后，楚池舟再次登录了游戏。
游戏里面此时还是白天，木屋的门紧闭着。
虽然看上去是在白天，但是崽崽的时间已经和现实重叠，这个时间点恐怕已经睡了。
黑衣送葬者在门口停留了片刻，还是没有选择推开那扇门。
他视线落在游戏界面右上角的书本图标上面，点开了那本唐味观察手册。
观察手册像是插入了书签，边缘多了两个小标签，在上面的观察记录；下面的是任务。
点击对应的小标签就会出现相应的内容。
楚池舟先看了观察记录，看看他离开以后小崽崽做了什么。
下午18点。
【唐味做好了晚饭。】
下午19点。
【唐味拿出回春净空玉瓶，抽出嫩芽后拍了拍自己。】
【又拍了拍自己。】
【唐味盯着玉瓶里原本的嫩芽若有所思，它水灵灵的，嫩生生的似乎非常诱人。】
【他没有咬下去。】
【唐味将菜地里的蔬菜叶拔了下来，插入了回春净空玉瓶内。】
【目不转睛的盯着瓶子几分钟后，唐味抽出蔬菜叶送进嘴里嚼了嚼。】
【菜叶似乎没有变得更好吃，他露出了遗憾的神情。】
晚上21点。
【唐味准备睡觉。】
晚上22点。
【唐味困得一下一下点着头，时不时看向门口。】
晚上1点20。
【唐味脸上露出了失落的神情。】
【入睡前，他对着空气说了一声晚安。】
楚池舟看着这些文字，几乎能从中想象出小崽崽当时的样子，可爱得让人心软。
原本想着暂时减少上线频率冷静冷静的楚池舟，盯着最后那几句话忍不住的开始思考要不要每天抽出时间在小崽崽睡觉时上一下。
那个时间点他虽然在直播，但是避开观众简短的说一句晚安还是能做到的。
或者提前说一声晚安？
楚池舟一边思考着，一边点开了任务那一页。
上面的任务：带npc唐味进入一次多人副本，前面的未完成已经变成了已完成。
后面还有一个领取奖励的按钮。
楚池舟点下了它，礼物气球飞出的特效出现，奖励显示已领取。
木屋的院落外面出现了一扇小门，圆拱形的，门中间看上去是空的。
送葬者从中走过，没有任何变化发生，只闪出了一段文字：
“传送门仅限npc角色唐味使用。”
这扇传送门可以让糖崽不需要再穿过密林，直接进入异次命途主大陆。
但楚池舟已经买了可以充当坐骑四翼赤色凤凰，这个奖励现在已经可有可无了。
观察手册在他领取了奖励后闪动了一下，一段文字缓缓浮出。
[基于玩家购买的坐骑，任务奖励的实用性下降，为促进玩家任务积极性，现对该任务奖励进行优化。]
[决定新增奖励：npc心声功能简易版。]
[该版本不会暴露npc心声内容，仅供玩家了解npc情绪作用。]
[注意：根据判断npc唐味抵触心声展露但不介意简单情绪外露，因此该功能上线是玩家和npc共同的选择。]
楚池舟愣住了，npc心声功能简易版？
这不就是那时候他对小崽崽说的话，本来是遗憾的提一句，竟然这么离奇的上线了？
楚池舟不相信这是巧合。
一块橡皮擦在他面前出现，快速擦去了已经完成的任务，紧接着新的任务出现在上面。
任务二：请与npc唐味一起进入一场四人及四人以上副本。
任务奖励：回春净空玉瓶升级提升一次。
（升级后品质不变，但npc唐味手持回春净空玉瓶时受到攻击免除痛感。）
看上去像是因为楚池舟想要看到小npc开心的时候头顶噗的往外冒粉色小花，这个功能才会上线。
但那一排强调的字体，和现在这个任务二的奖励，无一不在说明一件事：
唐味观察手册是以唐味的需求为主的。
任务一的奖励是让他免于每次进入主大陆都要走上漫长的半个小时路程。
任务二的奖励是对唐味能用的装备的提升。
心声简易版上线，也是因为唐味抵触完全的展露心声。
楚池舟甚至开始怀疑，之所以能在一个极其低级的副本里面开出紫色品质的回春净空玉瓶，就是因为那个箱子是唐味打开的。
受到攻击免除痛感，应该就是只下降血条，像玩家一样，而不会感觉到疼痛。
这正是小崽崽进入对他来说危险重重的副本时最需要的。
观察手册的任务奖励每一条都是为了小npc服务的，从中楚池舟感受不到恶意。
他坐在电脑面前凝视着这本观察手册上面的内容凝视了良久。
有个人，或者是某种东西在背后控制着这本观察手册。
是类似管理员GM的存在。
普通的游戏管理员还会留下一个邮件地址，让玩家有需求有投诉就把意见写进邮件里。
但这个观察手册的管理员彻底隐藏在游戏背后，它甚至是不被异次命途游戏公司所知道的存在。
楚池舟哪怕想找对方，也无从下手。
如果说任务奖励是为了契合小npc的需求，那这些任务又是为了什么？
探索游戏？
与玩家互动？
提升小npc胆量？
亦或是其他什么目的？
既然有任务一，就会有任务二、任务三、任务八九十，这些一个个任务最终会通向什么？
楚池舟眼神一凌，为心里浮现出的那个想法无意识的捻了捻手指。
没有别的线索，观察手册就是唯一的进展。
哪怕这些任务的最后通向的结局还只是他的猜想，楚池舟依旧会照着上面的任务要求来做。
更何况任务二的奖励是此时小崽崽最需要的东西。
视线落在任务二的要求上，很明显的多出一个人的任务要求让楚池舟不爽的啧了一声。
如果不是彻底排除了《异次命途》游戏公司的问题和现实意识投入转移的可能性，看到这个要求他甚至都要以为这是Fable在做了。
前脚Fable刚提出下一次副本他参与进来一起，后脚这个任务要求就变成了四人及四人以上的副本。
巧合得让人不敢信。
楚池舟操纵者黑衣送葬者靠近木屋的门，推开了木屋门后放在了屋内的画面。
木屋的窗帘厚重，遮光性很强，整个房间只有从打开的门口泄露进去的一束光。
光影浮动，那束光堪堪打在小npc的发梢，看上去好似发丝也在闪着光。
像是感觉到了光的打扰，睡得正香的小崽崽皱了皱鼻尖，把自己往被子更深处藏了藏。
楚池舟伸出手隔着屏幕轻轻碰了碰他的发梢，补上了那句迟到的话，“乖崽晚安。”
……
对于观察手册的变化，楚池舟并没有隐瞒，在第二天上线的时候就告诉了小npc。
崽崽捧着比脸还大的碗，正用筷子和滑溜的米线打得有来有回。
米线是楚池舟买的，小npc在游戏里面吃了三年胡萝卜，有可能的话楚池舟什么都想让他多尝尝。
但唐味是第一次吃这种东西，筷子又是金属制成的，夹起来一大把米线，送进嘴里时掉的就只有两三根。
听到楚池舟的话，堪堪夹起的米线又从筷子的缝隙中溜走，小npc却暂时顾不得这些，“你是说，这个心声简易版的注意事项提到了我的意愿吗？”
楚池舟：“对，你有向谁表达过这个意思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摁住了小npc手里的筷子。
处在思考中的小崽崽感觉有人拖拽自己的筷子下意识就松了手，“没有。”
“任何人都没有，我甚至没有说。”
他仔细思考了一下，“只是当时你说的时候，我好像在心里想了一下，要是那样也不错之类的想法。”
楚池舟：“如果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
他用筷子试探性的夹向滑溜的米线，发现能夹起来且能移动后，夹着一筷子圆米线递到了小崽崽嘴边，“张嘴。”
小崽崽下意识的张嘴吸溜了一口热乎乎的米线，含含糊糊道：“它能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楚池舟手上的动作一顿，真的觉得自己叫小npc傻崽叫得一点没错。
“你的心声以文字的方式出现过多少次了，现在才发现这个问题吗？”
小npc在短暂的怔愣后腾的一下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道：“我，唔，刚刚反应有点迟钝了。”
楚池舟哼笑：“说你傻崽你还不服气。”
“张嘴还有一点。”
小npc动作微微停滞，慌忙的想要拿过筷子，“我自己吃就好了。”
已经被叫做崽了，不能再被当成崽崽还要人喂啊。
他耳根红得厉害，感觉自己可能是没睡醒，一早上全程都糊里糊涂的，脑子转不过来。
楚池舟看着还剩下一点的米线，正要松手让他自己来，小npc却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我去洗个脸。”
“洗个冷水脸好了。”
带着一层潮湿水汽的脸泛着薄红，唐味盯着镜子里面的自己抓紧时间反思自己。
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怎么可以还要人喂饭。
以后坚决坚决不要熬夜了，晚睡了一会儿，早上起来脑子就像新的一样，哪里都笨笨的。
他难为情得厉害，从木屋洗完脸出来的时候都不想直视那碗米线了。
但又不愿意浪费食物，硬着头皮坐回了那碗米线面前，吃的时候几乎要把脸埋进碗里。
手上的筷子是金属制成的，原本就很沉，现在又好似加了羞耻的重量，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筷子光滑，米线又是圆粗的，唐味依旧不太能把它夹起来。
片刻之后，他红着脸再次走进了木屋，拿出了一双木制筷子。
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因为米线出现的时候就是带着那双金属筷子，他竟然忘了换筷子这么简单的办法。
楚池舟看得好笑，冷水洗过脸以后，小崽崽大脑果然好用了不少。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没开口。
本身糖崽都快把脸埋进碗里了，楚池舟怕他一挑破，小崽崽能真的埋进去给他看。
“今天除了轮子，还会有一个人和我一起下副本。”
“他人还不错，崽你到时候不用紧张。”
“虽然不知道这些任务目的是什么，但是现在看来对方应该没有恶意。”
唐味吃一碗米线吃得一波三折，刚起床就有了劳累的感觉，闻言终于打起了些精神，“好哦。”
他其实很乐意和其他人一起下副本。
这个任务不仅让他和更多的人相处，也是让楚池舟和更多人的相处。
至少，现在的楚池舟面对圆轱辘时，没有当初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也许他们还能成为不错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