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那条穿梭在密林当中的路, 只是这一次有了另一个人在身边，已然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心情了。
唐味身为游戏当中的npc，没有玩家的技能，也不能像玩家一样传送, 这段路对他来说很长, 但在两个人的交谈中，也逐渐接近目的地。
“为什么我的心声你看不到了啊？”
楚池舟：“自从那天你坦白说开了以后, 就看不见了。”
但取而代之的, 是更加详细的观察手册。
以往楚池舟只能在上线面对小npc的时候才知道他做了什么，现在却可以随时打开那本观察手册。
哪怕楚池舟不在游戏的时候，观察手册也会兢兢业业的把崽做了什么记录下来。
唐味不知道自己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怎样, 时时刻刻的想要注意自己的心声的确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可这种未知原因的变化, 也让他不安费解。
楚池舟看一眼捏着指节的小npc，状似随意的说道：“现在就看不见你在心里骂我了，放心吧。”
刚刚还处在对未知隐约不安的小npc瞬间炸毛：“我才没有骂你。”
说着又有点心虚，“只是偶尔…”
“偶尔你太过分会抱怨两下。”
小崽崽是怎么不会骂人, 翻来覆去只有那么几个不痛不痒的词, 楚池舟明知如此，还是哼笑一声, “是吗？”
唐味把卫衣帽子拉了拉, 把脸藏在里面一点, 闷声闷气的说道：“你好烦。”
明明是楚池舟有时候恶劣得厉害, 现在气短心虚的却变成了小npc。
他一边想把自己藏起来，躲过这一场审判, 一边又很迷茫,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情况出现了颠倒。
人越想把自己从手足无措的境地摆脱出来，越会拼命的去想其他的话题来借此转移注意力。
于是唐味开口了：“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他虽然感觉楚池舟应该是没有女朋友的, 但是万一有一个异地不在身边的女朋友也说不定。
本来想的找合适机会试探着问问，在这种情况下未经大脑就直接问了出来。
小糖崽慌了一秒，但问都问了，干脆也就不再去想，只等楚池舟的回答。
？
哈？
楚池舟用一种震惊而复杂的眼神看向游戏里往前走着的小npc。
崽崽长大了真的很了不得啊，现在都开始关心他有没有女朋友了。
楚池舟：“没有。”
唐味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没有停下这个话题，而是道：“为什么啊？”
“哪有什么为什么。”楚池舟挑了挑眉，“谈恋爱没什么好的。”
小npc眨巴眨巴眼睛：“你谈过？”
楚池舟：“没有。”
唐味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下，“唔…那你怎么知道没什么好的。”
“女孩子香香软软的，又可爱又善良。”
楚池舟操纵着送葬者跟着小npc走的手一顿，“香香软软？”
“你闻过？”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自觉的眉头蹙起，拿着手机的手指尖缓重的划过手机屏幕。
小npc一下红了脸，攥着卫衣帽子的手慌乱的松开，否认似的摆了摆，“你胡说什么呢。”
等等。
该不会是…
崽崽自己想谈恋爱了吧？
看到这样的崽，这个想法从楚池舟的心底冒出来，舌尖在齿列下划过带来轻微的刺痛感，他说道：“崽。”
“跟游戏里面其他npc是没有好结果的。”
他顿了顿，“还是说，你还知道有其他觉醒了自我意识的女性npc？”
“是那个你说可爱的药梨？还是你觉得漂亮的爱尔？”
“跳舞很火辣的热夏？”
小npc不知道怎么话题就变成了这样了，他有些崩溃，面红耳赤得厉害：“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我只是一个npc啊。”
他早就将自己夸过药梨和爱尔以及热夏这件事抛在脑后了，现在回想起来，就只有热夏的帽子在他脑海里面最清晰。
因为全程不知道眼睛该怎么放，只好盯着热夏的帽子看，舞跳成什么样子的根本不知道，帽子上有几朵花倒是数得一清二楚。
小崽崽被楚池舟的离奇的思路走向弄得脸上红晕一片，又急又羞，却不知道屏幕背后，楚池舟平静的语气下看向他的眸色是如何的幽深晦涩。
“那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还不是因为你有时候说话太怪了，所以试探一下。
唐味窘迫又尴尬，心里嘀嘀咕咕的，“只是好奇，想多了解你一点。”
楚池舟挑了挑眉，语气从压制下的平静变得轻松：“我对女朋友没什么兴趣。”
崽崽飞快的脱口而出，“那你喜欢男人？”
楚池舟：…..
他眉头皱起，神情抵触，“男人更没兴趣。”
“我是直男。”
楚池舟伸手轻弹小npc的额头，“崽，有好奇心是好事。”
“但不要把它放在奇怪的地方。”
小糖崽若有所思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脸慢腾腾的红了起来。
楚池舟一口一个崽的叫他，该不会是真的把他当成儿子了吧，所以…
确实是他多想了。
松了口气，心底又划过些许微妙的失落感。
但那种感觉好似羽毛滑落，快到小npc抓不住看不清。
小崽崽用手背碰了碰自己微微发烫的脸，呼了一口气，没头没脑的开始跟楚池舟道歉：“对不起。”
虽然不知道你未婚未育未恋爱哪来的养崽癖。
但是，是我的思想狭隘了。
楚池舟妥帖的照顾他，不在意看见他的身体，哄骗他穿过于可爱的衣服，甚至遗憾于不能看到他穿衣服，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只是…
他一时间不知道是被当作崽好，还是被当作恋人好。
要是以后楚池舟的养崽癖更严重了，逼他叫爹怎么办…
他会叫不出口的。
游戏右上角书本图标在疯狂闪烁着，闪烁的频率高到楚池舟不得不点开看看。
半透明的记录手册上记载着：
时间10：20
【唐味张了张口，唐味抿紧了唇。】
【唐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情绪波动强烈。】
【警告，警告，唐味内心有了强烈的抵触情绪。】
【唐味希望自己可以是个哑巴。】
楚池舟：“？”
他开始感觉到这个观察手册取代心声的不便之处了。
楚池舟不得不根据两个人的对话，来判断小崽崽现在内心在想些什么，语重心长又带着点宽慰的安抚道：
“崽，你别乱想。”
“想问我什么都是可以的，不用为自己说错话而道歉。”
“这种程度的好奇心完全不值得你内疚。”
旁人的窥探欲只会让楚池舟厌恶，共事许久的同事对他堪称一无所知，楚池舟严格的将所有人排除在线外，却纵容着小npc探头探脑过分好奇的越界。
唐味顿时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抿着唇纠结了半天，小心翼翼的开口：“真的问什么都是可以的吗？”
楚池舟：“嗯，都可以。”
唐味心里忐忑起来，两只手背在身后，将指节都捏红了，可怜的唇瓣被咬了又咬，留下深深浅浅的齿痕。
楚池舟啧了一声，“崽，再咬要咬出血了。”
“什么都可以问，想知道什么？”
只要别说错话了懊恼得想当一个哑巴。
再一次被鼓励，崽崽小小的纠结了一下还是选择问出口：“你上学的时候成绩很好，为什么没有继续念书了啊？”
当初听到那个双儿姐欲言又止的说楚池舟成绩很好时，他就把这件事记在了心上。
如果楚池舟在学校里面，应该会和现在是截然不同的性格，成绩又好，长相优越，在学校里面应该是很受欢迎的存在，会有很多朋友。
在那种环境下，有可能性格也冷，但不会像现在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
从双儿姐那时候的话来判断，这件事应该是促使楚池舟改变的一个结，比起试探什么女朋友男朋友，他其实更关心这个。
只是这个问题更加私密，更不好开口，若不是楚池舟再三说问什么都可以…
唐味有过三年时间都是一个人处在游戏里的经历，更加明白楚池舟这样封闭自己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所以他想知道楚池舟身上发生过什么。
这是个好机会，错过了可能再不会有，小npc心里哪怕觉得也许冒昧越界，却还是问了。
楚池舟在他问出这个以后，脸上的神情就微微敛了敛，眼神显得有些冷淡，不过并不是对小崽崽。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
沉默片刻后，楚池舟啧了一声。
刚刚才对崽崽说了不用因为说错话道歉，问什么都可以，现在要是不回答…
这个问题，是楚池舟没想到的。
他回想了一下，那一次和双儿姐的谈话游戏的确是被打开放在他兜里的。
早知道崽崽是觉醒了自我意识的npc，楚池舟不会让他听到这些。
算了，说都说了。
楚池舟语气轻描淡写的回答：“只不过是中考前一天就被绑了手脚关在一个屋子里，等我被放出来的时候考试早就结束了而已。”
他没提那是个怎样的屋子，也不说具体被关了几天，更绝口不提还被饿过几天，只是简单的一句话略过了那段经历，平静的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小崽崽在他说出这句话时，猛然攥紧了手，指甲在手心掐出深深的月牙。
楚池舟的语气是那样的平静，可唐味却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揪起来了，紧得喘不过气来。
他艰难的从喉咙挤出话来，“是…你的父母吗？”
楚池舟应了一声，无奈的伸手碰了碰游戏屏幕里糖崽小小的一张脸，“哭什么。”
“马上就要走出这片密林了，要是被其他玩家看到眼泪就不好了。”
“玩家操纵的角色可没有会这么哭的，乖崽。”
小npc吸了吸鼻子，说出口的声音带着隐约的哭腔：“对不起。”
他只一心想着楚池舟身上发生了什么，却忽略了这样的提问会是让楚池舟再一次揭开自己的伤疤。
楚池舟无奈轻笑：“都说了，不用为自己说错话而道歉。”
“至少对我不用。”
小npc第一次对素未蒙面的人产生了敌意，“我不喜欢他们。”
身处游戏世界的小npc想过各种理由，却从未想过天下会有这样父母，这么的面目可憎。
“我甚至还考虑过会不会是你的父母不幸去世了，没想到…”小npc忿忿不平的，恨不得冲到楚池舟父母面前指着对方鼻子问，楚池舟这么好，成绩又优异，凭什么不让他读书。
楚池舟勾了勾唇，“我也不喜欢他们。”
“所以就不去想讨厌的人和事了。”
“我们要到了。”
小npc黑色墨镜下的眼睛红红的，他用手背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泪痕，处在密林出口，看向光投进来的地方。
“我不去想了。”
“你也不要想。”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管能不能离开游戏。”
就像送葬者陪着他穿过幽暗的密林抵达光亮，他也愿意陪着楚池舟，做对方永不离开的朋友。
他顿了顿，脸上的神情愤愤的，“但是如果能离开游戏，我一定要狠狠的骂他们一顿。”
楚池舟失笑：“乖崽，就你那个骂人的词汇还是算了吧。”
什么坏东西，无赖，变态，软乎乎的一点气势都没有。
小npc不服气的瘪了瘪嘴，“我可以去学。”
楚池舟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学怎么骂人是不可爱的崽。”
崽崽嘴快过脑子飞快反驳：“骂很坏很坏的人是可爱的。”
楚池舟挑了挑眉，“所以你也承认自己很可爱了？”
欸？
小npc：“不是的，不能用可爱来形容男人。”
他只是为了反驳嘴说得太快了。
楚池舟啧了一声不和他争论这个，又跳回上一个话题：“好了，没有必要。”
“明明自己不喜欢也不会说脏话，别为了那种事去折磨自己。”
他率先一步用送葬者走出密林，朝着小npc说道：“来，试试看能不能走出来。”
捂得严严实实的小npc忐忑了一下，迈出了一只脚踏了出去。
密林之外，最先看到的是一个人。
除了送葬者以外的另一个人，小npc的心顿时紧张了起来，黑色墨镜下眸光闪动，手无意识的捏着指节。
远处是极其陌生的环境，稍近些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他下意识的快步走向那个令自己安心的存在。
楚池舟看着半躲在送葬者身后的小npc，唇角微微勾起，“崽，是我。”
还不确定出去后会遇到什么情况，楚池舟不会那么草率的就让崽崽处在可能暴露的风险之中。
那个人是他另一个账号。
他要先确认在其他玩家眼里看到的崽崽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