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白月光君后失宠了>第36章

  辰时出发, 近巳时到了山脚下的镇城,姜宣和小山儿的脸颊都走得红扑扑,小山儿还十分认真地报告说:“爹爹, 脚有点累。”

  爹爹嘱咐过, 出门在外不比在家,不舒服要及时开口,避免因小失大。

  从前玩的时候, 如果脚累或脚疼,他往往就地坐下脱掉鞋袜,光脚放松, 或从河里掬水洗脚, 很快就会好, 可现在外出游历,似乎不能这样做。

  爹爹照例轻轻揉他脑袋,说:“稍稍坚持一下,咱们这就去客栈吃饭休整!”

  原来如此。

  小山儿恍然大悟。

  “客栈”这地方他经常听说,却从未去过, 如今便向往起来,一时也不觉得累了,轮换小步跟上爹爹, 甚至恨不得小跑。

  一炷香后, 他双脚悬空坐在客栈大堂的长凳上, 稚气的大眼睛提溜提溜来回看。

  好大的房子!好多人!好多桌椅板凳!好多饭菜!好香!

  而且是和家里的饭菜不同的香!

  又不多时, 他的面前摆上了一碗放了很多红红绿绿蔬菜的旗花面片儿,爹爹面前则是比他大一号碗的油泼扯面条儿, 中间有一盘酸菜溜小鱼,还有一碟他没见过的糕点, 还有一壶茶!

  他特别开心地吃了一会儿,然后发现了问题,抬头提醒道:“爹爹,咱们吃不完。”

  爹爹却说:“面和鱼吃完,糕点带上路。”

  原来如此。

  小山儿又恍然大悟。

  吃完饭,姜宣要了一间不过夜的厢房,领小山儿睡了片刻,醒来时是午后,他们整整行李,结了房钱和饭钱,去镇城北边的车马行,来回挑选一番,最终买下了两匹中马拉的二人车,又租了一位车夫,载他们到下一个镇城。

  坐上马车走了一程,消化了少许惊奇,小山儿把肚里的问题一个个抛出——

  “原来马车里头是个小屋子!爹爹,这车就是咱们的了么?”

  姜宣坐在他对面说:“咱们花钱买下了它,它就永远是咱们的了。”

  “那外头大叔也是咱们的么?”

  姜宣一听,认真教导道:“不哦,人不可轻易买卖,咱们虽然也花了钱,但只是请大叔送咱们一程,到了目的地,大叔差事做完,还要回去。”

  “可车是咱们的,到了目的地大叔怎么回去?那么远。”

  车外,听到父子俩交谈的车夫爽朗地笑起来。

  小山儿心地善良,姜宣十分欣慰,含笑解释道:“大叔是车马行的雇工,自有车马行的车马定时送他和其他相似的大叔一起返回。”

  “噢!”小山儿继续恍然大悟。

  不过还有许多许多不明白。

  “爹爹,有钱才能买东西,那钱是怎么来的?”

  “做工可以换钱,譬如大叔替车马行拉车;做买卖也可以换钱,譬如爹爹扎风筝、采集药材去卖。总而言之,有一份本领,就有赚钱的渠道。”

  小山儿困惑地挠挠头:“爹爹,我是不是还没有本领?”

  “嗯,因为你还小,像你这样小的孩子都没本领,要靠大人照顾。其实咱们这趟出门,除了为做爹爹想做的事,也是为了让你开眼界,找寻自己最有兴趣、最愿意学的本领。”

  “噢。那爹爹想做的事是什么?”

  “这三年来,爹爹跟着你大师姑研读药典、学习医术,如今已有小成,便想四处义诊。”

  “义诊是什么?”

  “就是帮人看病但不收钱。”

  “哇,爹爹是好人!”

  被自己的孩子夸赞,姜宣骄傲得不得了,一扬头道:“那当然!”

  爹爹亲切又有趣,看到爹爹开心小山儿也开心,跟着嘿嘿笑起来。

  马车嗒嗒前行,小山儿时而掀车帘看风景,时而和爹爹说话,时而依偎着爹爹休息。虽然暂时见不到师公师伯师姑们了很舍不得,但出门游历实在好有意思!

  接下来,姜宣或雇短途车夫,或亲自驾车,领着小山儿边游历边义诊。

  大城待几日,小镇住数天,若有名山大川或名胜古迹必亲自去走去看;

  春日和煦,间遇风雨,两父子也不介意,未备雨具被淋个透彻,便先相对哈哈大笑一阵儿,然后沐个热水浴、喝碗浓姜汤了之。

  但姜宣并非真地大大咧咧。

  他会仔仔细细地帮小山儿擦干每一根头发,反复试探额头温度,谆谆告诫他这回只是意外,生病绝非玩笑,淡然面对变化的态度可取,然更重要的是未雨绸缪,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小山儿认真地听,知道爹爹教的是好道理,即便似懂非懂,也该首先记下。还会学着爹爹的模样,也给爹爹擦头发、摸脑门儿。

  义诊与游历不同,多选择偏僻村庄,首先拜访村长,经同意后在村中显眼处支摊,或是临时进驻村医家或村里的药堂。

  姜宣年轻,长相矜贵可爱,村民们一开始不太信,他能理解,便家家户户走访,温和耐心地说明询问,但有一处突破,显示了医术医德,患者便蜂拥而至。

  起初他也略忐忑,毕竟义诊没意思,穷乡僻壤也与停仙门的玄妙洞天有云泥之别,小山儿自小备受宠爱,没吃过苦,义诊条件艰难,他能习惯吗?

  然而事实证明,这回是他这个做爹爹的过分忧虑,小瞧自己的孩儿了。

  义诊时,他在摊前坐镇,小山儿坐在他手边,新奇地打量来人,认真地听他问诊、看他开方,很快便知道了他什么时候需要什么。于是后来每每刚想拿笔,小山儿就已经递了上来,刚要铺纸,小山儿也已经捏好一张在等待。

  而且大约也是因为小山儿自小身边就有许多性情才华各异的人,使得他不仅不怕生,反而十分喜欢同人聊天、问各种问题,甚至问到天马行空。

  于是义诊排长队时,小山儿便在队伍中穿梭,与这人说两句与那人说两句,聊病情、聊爹爹、聊自己。

  如此一来,他不仅没有成为负累,反而是小助手:患者排到跟前,小山儿三言两语就帮忙说清了症状,也早早教他们提前翻好袖口,到时直接伸手腕,一日下来,节省出的时间姜宣能多看好些病患。

  他这个爹爹别提多惊喜多骄傲了!

  如此停停走走,从初春到仲夏,小山儿对外界的生活渐渐熟习,言行成长与在师门时一比,实可谓一日千里。

  这天清晨,睡在村长家的父子俩早早醒来,准备在此处最后一日的义诊。

  穿好衣裳,姜宣出门打了清水,给小山儿擦脸擦手,然后梳头。

  这是他最爱做的事!

  小家伙的脑袋圆而饱满,头发柔软乌黑,摸起来特别舒服;

  小家伙又生得漂亮,披散头发时可爱憨然,梳起发髻则精神文气,无论如何,总能瞧得人满心欢喜。

  何况姜宣自己也是孩童心性,觉得梳头就像变戏法,研究样式与技巧特别有意思!

  坐在铜镜前,小山儿把手放在膝头,问:“爹爹,我今日还扎书生团吗?”

  书生团就是头顶束起一个揪,是他平时最常扎的发式。

  能这么问,想来是有了旁的心思,姜宣只当没听出,故意道:“是啊。”

  话音落,小山儿果然露出一点点急切,稍稍扭回头说:“那爹爹可不可以把一个小揪揪变成两个小揪揪?”

  姜宣把小山儿的头发分成两半,分别搁在左右耳下一卷,继续故意问:“这样么?”

  “不哦。”

  姜宣又把两半头发在耳朵旁边一卷:“这样?”

  “不哦不哦。”小山儿更急了,使劲儿摇头,两只小手握拳举起,在脑袋顶上一戳,“是这样!”

  姜宣大笑起来,他可算明白师兄师姐们为什么爱逗他,而且一逗就是许多年乐此不疲了!

  姜宣一边认真梳头一边好奇地问:“山儿为何想梳这个发式?”

  “因为昨天义诊的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小姐姐,她说这发式是年画上的抱鱼童子梳的,最能带来好运!她娘亲生病了,她就梳这样的发式为娘亲祈福,我也想帮她祈福!”小山儿再次扭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姜宣,“爹爹,她们叫你大善人,叫我小善人!我说我叫山儿,她们说‘山’和‘善’听起来差不多,可见我天生就是好人!”

  姜宣的心顿时柔软而温暖了。

  回想当日,他苦于自己这些年来浑浑噩噩,不知该往何处立志,最终决定不再懒惰潜心学医,首先是因为回忆过往,最令他折服难追的,便是大师姐那一手起死回生的本事。

  而更重要的原因,正与小山儿这份至简至纯的心思一致。

  两个发团梳好,他左右微微调整,笑问:“做小善人是不是很开心?”

  小山儿看着镜中的自己:“嗯嗯!爹爹咱们今天离开之后去哪儿?”

  “湖州大体走遍了,接下来我想去益州,那里远离中原,路不好走,想来会有更多需要帮助的人。同时也正因为它道路崎岖,造就了许多盛景,爹爹想同山儿一起去看一看。”

  “好!”小山儿立刻举手赞同。

  然而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

  当日义诊时,近来经过治疗,腿伤已十分见好的一位老汉对着姜宣连连道谢,连连感叹自己走了大运遇上这样的好大夫,又连连哀叹自家那位身在江东的兄弟不走运。

  正值夏汛,兄弟在堤上做工,忙着筑堤抗洪,没空过来找姜宣看病。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今看病都是其次,遇着灾情,堤上的劳工能活命就谢天谢地了。

  听着众人议论,姜宣改了主意,决定放下益州,先往江东一行。

  告别了千万不舍的乡亲们,姜宣和小山儿来到镇上,休整一日后启程。

  到了江东主城,果然正下大雨,雨帘如珠雨雾迷蒙,路上人极少——

  能躲回家的都躲了,不能的要么行色匆匆,要么就是如临大敌,赶着车忙着搬家躲灾。

  姜宣心中咯噔一声:主城中尚且如此,堤上情形恐怕不堪设想。

  他开始犹豫。

  只他一人也就罢了,可现在有小山儿,他不能让小山儿有一丁点儿危险。

  但是来都来了……

  “山儿,咱们去城外大堤那边看一眼,形势可以就留下帮忙,不可以咱们即刻就走,好吗?”

  “好!”小山儿不假思索地说。

  姜宣突然又发觉,孩子虽小,却充满了勇气。

  二人驾车艰难来到南城门外,大堤那边黑压压一片。

  雨中什么都看不清,姜宣想找人问一问,便与小山儿换上蓑衣下车。

  雨势太大,他搂紧小山儿湿淋淋的身体,眯着眼睛快步往前走,没太关注周围。

  旁边另有一人也只一门心思地奔向目的地。

  “咚”地一下,二人撞了个满怀。

  姜宣“哎呦”一声,护着小山儿退了数步,再抬头,只见近在咫尺的一张脸,明明是打算发难的,可突然间表情僵住、变化,而后大大震惊。

  看着那张脸,姜宣在怔愣之中飞快回溯——

  “……是、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