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钟一到，试镜准时开始。
林导在业内名声虽不大，但每一部导演的作品口碑都很出色，再加上周思衡影帝身份的加持，所以即便已经公开了江眠担任编剧，《大漠孤烟》的试镜艺人数量也十分可观。
现场大部分面试者都是冲着与周思衡合作来的，所以面试女主角的女演员非常之多，恰巧周思衡在场，有时候碰到实力派演员，导演还会特意让他们现场表演对手戏。
早晨出门的匆忙，江眠只囫囵咬了两口馒头，现在胃里逐渐难受起来，像是有只小刺猬到处溜达似的。
江眠忍着不适，隔着衣摆揉了揉胃，等到痛感稍减后，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看向房间中央空出的舞台。
表演的片段都是规定好的，可周思衡非但没有表现出疲惫，反而一次次更加进入状态，举手投足之间，已经不再是二十一世纪的周思衡，而是实打实的，在边疆土地上生长的燕回本人了。
“好的，感谢老师的出演。”
面试的时间不短，最后一个试镜的演员告别后，江眠微蹙的眉头终仍旧没有松弛。
他的目光还落在周思衡身上，完全没注意到此时自己左手边，有人正呼唤着自己。
“这个刚才这位小姑娘演的不错……江老师，您觉得呢？”
“江老师？”
江眠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身旁靠近的导演粗着嗓子喊了声，才彻底把他的注意力捉回来。
“抱歉，我刚才没听清，可以麻烦您再说一遍吗？”
江眠也意识到是自己的过失，本就不太红润的脸色看上去又白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请求导演原谅。
“……”对方心里此刻大概也挺无语，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口的情绪，“没什么。只不过是觉得刚才那个小姑娘演技不错，想听听看江老师的见解。”
实际上，江眠并没有什么高深的想法。刚才大部分时间，他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周思衡身上，看着对方张口、灵动的肢体语言，江眠的眼神里已经自动蒙上了一层把其他所有人都屏蔽的滤镜。
但好在他恰好对最后那位女演员有印象，因为那女孩刚进门的时候一直低着脑袋，险些一头扎进周思衡的怀里。
为了平息导演似乎正在熊熊燃烧的怒火，江眠思索片刻，给出了自己的客观观感：“嗯，确实不错，面部表情很精彩，抓到了角色的神韵。”
就在两人交谈间，周思衡也从舞台中央走了下来，来到桌前。
“江老师辛苦了。”他伸手，向江眠递来一杯热茶，“是一次性纸杯，小心烫。”
“热茶温和提神，希望江老师喜欢。”
江眠下意识想去摸自己的黑眼圈，反应过来后动作硬生生拐了个弯，伸手接过茶杯。
暖意瞬间透过纸杯，顺着指尖涌入体内。
江眠浅抿了一口。
茶香清淡中带着几分鲜甜，有一股淡淡的回甘。
“谢谢。”
一杯热茶下肚，江眠确实感觉胃里翻涌的感觉好受了许多。
余光偷偷的打量着坐在一旁的周思衡，他低下头，翻动着桌面的剧本，刚才搭戏的那种疏离冷漠的感觉荡然无存。他现在并非“燕回”，只是周思衡。
仅仅只是一份试戏的剧本片段，周思衡都在上面标注了文字记号。
江眠捏平了一次性纸杯，丢入垃圾桶当中。
试镜结束以后，导演邀请江眠和周思衡两人一起聚餐。周思衡露出一个可惜的表情致歉：“抱歉，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你们去吧。”
只是吃个饭而已，导演也没有深究他究竟要去做什么，于是爽快地挥了挥手，让他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剩下的江眠倒是有几分局促。他和导演也是第一次接触，他并不擅长与陌生人交流。
导演倒是自来熟的很，一把揽住江眠的肩膀，完全没注意到江眠身体一瞬间的僵硬，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带着江眠去了附近的一家餐厅。
离开房间的时候，江眠回头朝着周思衡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确定要接下这个剧本了吗？”
上车，刚一关好车门，一旁的座位上响起一道声音。
周思衡阖眼，揉了揉眉心：“嗯，这个剧本不错。”
见他一副疲惫的模样，安晴叹了口气：“再怎么喜欢，也不至于推了和玛格瑞的合作来吧？你前不久才刚从剧组里出来，我还打算让你先休息一段时间。”
目眩的感觉稍稍退减了些许，周思衡喝了口保温杯中的热茶，而后道：“这两者并不冲突，我只是单纯不喜欢拍广告而已。”
听了他的话，本想说些什么的安晴硬生生止住了话头，选择岔开话题：“见到编剧了？”
周思衡又想起方才青年的身影。
“嗯，见到了。”和想象当中不太一样。
安晴不知道周思衡此刻在想什么，继续道：“听说这次《大漠孤烟》的投资商里，有他认识的人。我还以为，像你这种厌恶潜·规·则的性格，我求着你都不一定要去呢。”
周思衡没有否认：“剧本和人品，我还是分的开的。这个剧本我很喜欢，至于编剧本人……”
安静、内敛，和传闻中“带资进组的小霸王”根本扯不上半毛钱关系。
乖巧低眉的样子，倒是让他想到了家里那只整天卖萌求投喂的猫儿。
给根猫条，它那四条小短腿简直恨不得缠在裤腿上怎么也不肯松手。若是陪它玩个玩具，能开心的跟在人身后当一整天的小尾巴。
青年的面孔在眼前浮现，周思衡轻笑一声：“我喜欢他的故事就好，他是什么样的人，背后捧他的资本有多厉害，都和我关系不大。”
“况且，他看上去也不是很喜欢我的样子。”
这倒是引起了安晴的好奇：“哦？这个圈子里还有不喜欢你的人？”
方才安晴并没有与周思衡一同进入面试房间，所以她也不清楚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身为与周思衡共事多年的经纪人，她只知道，按照国内现在的粉丝数量和创作质量，周思衡可是火遍全国，甚至全世界的超一线影帝，国外导演数次向他发出橄榄枝，只不过都被这人云淡风轻的一一回拒了而已。
要是那些昔日被周大影帝拒绝过的导演和编剧们现在知道，周思衡放着那些出色剧本不出演，反而主动凑上去挑选了烂片之王的编剧的新作，恐怕是要两眼一黑，直接气晕过去。
共事多年，周思衡大概能够猜到安晴现在在想什么，不过他并不想深究那些。
“趁着时间还早，去看看王姨吧。”
从周思衡上车以来，司机大哥就一直安静的听着两人的对话。此刻听到周思衡吩咐，方向盘一转，轮胎在地面幽幽发出一声摩擦以后，黑色迈巴赫逐渐避开汹涌的车潮，开往一条通向天宾墓园的小路。
最后这句话说出口以后，周思衡垂眸，不再言语。
他一手撑着下巴，另一手解开了手机锁屏。
手机左下角的小绿软件还是平静如水，一条鲜艳的红色小点提示也没有。
周思衡眼里涌现一丝落寞，仍旧不死心般，打开了微信列表，熟练的点开最上方的置顶聊天框。
入目的是再熟悉不过的一连串绿色气泡，以及那些气泡面前刺眼的红色感叹号。
修长的指尖在屏幕上跃动，编写完一大串之后，周思衡点击了发送。
结果还是与之前一样，红色的感叹号无情跳出。
周思衡闭了闭眼，对这样的结果毫不感到意外。
“咔嚓”一声，手机锁屏，车内彻底重归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