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的几小时,姜哲衍不知道是怎么度过的。
吃完药后不太舒服,他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醒来后买了飞机上的WiFi,每隔几分钟刷新一次邮箱。
已经过去五小时了,领事馆没有回邮件,网上也没有出官方通告。可能因为美国那边是凌晨,姜哲衍翻遍了所有社交软件,感觉事情的讨论度都不是很高。
事到如今,他只能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如果真的出了人命,按照国人对留学生的关注度,舆论肯定会发酵的。
姜哲衍的思路还是一如既往地清晰,身上的肌肉却崩得很紧。
打字、刷新邮件时,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胃也在一阵阵的痉挛,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涌出来一样。
这些都是焦虑症的躯体化表现。
身体和思维割裂的感觉太难受了,姜哲衍好几次都恍惚地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撕扯自己,要把原本属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硬生生掰出去。
但他不敢再贸然吃药了。这种药会让他的思维变迟钝,感知能力下降。马上就要到加州的早晨了,他必须用清醒的头脑去面对所有可能性。
第二次送餐的时候,姜哲衍稍微吃了几口,结果开始剧烈地反胃,最后还是坚持不住,去厕所里吐了一通。
走回座位的路上,姜哲衍的脚步有点软。靠在椅背上闭目休息了一会,再打开电脑时,邮箱页面上冒出了一个小红点。
姜哲衍立刻扑到电脑前,点开了邮件。
是他最想收到的消息——领事馆给他发邮件说,爆炸的房屋确实是纪光山的住所,不过目前已经确认了他没有受伤,在蒙特雷市半岛医院观察。
太好了。姜哲衍看完邮件,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邮件的发送时间是当地中午,还有四小时,飞机就要落地了。
姜哲衍收起电脑,去厕所里洗了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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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光山做完检查后,收到领事馆的通知,说已经将全部情况告知了姜哲衍,让他在医院里等待。
身体没有大问题。他换回了自己的衣服,惴惴不安地坐在走廊里。
没有钱和手机,他现在什么事都没法做,哪里也去不了。
想到被烧成灰的房子,还有后续复杂的赔偿问题,他难受得心脏隐隐抽痛。
如果当初听姜哲衍的话,多花点钱租一个单人间,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吧?
现在该怎么办呢?他的预算本来就不宽裕,再这样一折腾,家里肯定负担不起了。
“纪光山!”犹豫徘徊之际,耳边传来了着急的呼喊。
他几乎是瞬间站起来朝门口看去,见姜哲衍拎着一个纸袋,逆光向自己跑来。
“学长!”纪光山激动地喊了一声,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湿热的气流涌向纪光山的胸口,他摸到了姜哲衍被汗水浸湿的后背。
“学长!”纪光山用力地抱紧他的身体,趴在他肩上小声啜泣,“对不起……”
“傻瓜,和我道歉做什么?”姜哲衍稍微平复了呼吸,揽住他的肩和腰,“来的路上我看了新闻,是你救了他们。谁都没法预见这种意外,你做得很好,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可是我……”纪光山觉得自己该道歉的地方太多了。
“别怕,我来了。”姜哲衍揩掉了他脸上的泪痕,“只要人还在,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不会再让你经历这些事情了。”
说完,他摸到纪光山手上的纱布:“让我看看,伤到哪儿了?”
纪光山擦伤的部位集中位于右侧,纱布缠了半只手臂,看起来有些骇人。
“你别担心,普通擦伤而已,过几天就能自己愈合。”纪光山赶忙解释。
不过剩下那些人就没这么好运了,纪光山听说,那个女孩因为吸入了过量二氧化碳昏迷,还有两个男生被爆炸的火焰波及,烧伤了后背。
姜哲衍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抓起他的手捏了捏:“尽量忘掉这些事吧。”
“可是,我可能还要回家整理东西,可能还要去警局做笔录。”纪光山的措辞有些混乱。
“知道了,我会陪你的。”姜哲衍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慢慢往医院外走去,“今天先找个旅馆休息吧,我给你带了几套衣服和一些吃的。”
纪光山点头应了声好。现在正是加州的傍晚,落日的余温照在身上,抚弄着他的每一寸皮肤。在姜哲衍的怀抱中,纪光山终于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只是,他感觉姜哲衍好像冷静得过分了。
从发现自己失联到确认平安,少说也有十二小时,这段时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纪光山转头看他,姜哲衍没有说话,淡淡地垂着眼睛,仅凭一张侧脸,根本看不出半点情绪。
医院附近有不少住处,姜哲衍事先搜过,找了家华人开的旅店,带他过去。
到了店里,他拿出证件和预约证明,顺利取到了房卡,拉着纪光山坐电梯到五楼。
两人之间没有一句交谈,开门后,姜哲衍抵着纪光山的肩膀,把他推进去,反手带上了门。
门关上瞬间,发出了咔哒一声响,就像一个精密的仪器中,两组齿轮咬合的声音。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身、抬头,看向彼此。
四目相撞,纪光山看到他早已红透的眼眶,外眼角处,被泪光晕染的红色异常明显。
在私密的空间中,姜哲衍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那双终日平淡的眼睛,此刻蕴含了太多情绪。
像火山口经年累月汇聚的湖泊,随着地面震颤、摇晃,随时都会爆发。
纪光山对上他眼神的一瞬,感觉身体被什么击中了,正想开口喊他的名字,就见姜哲衍快步冲过来,捧起自己的脸,直直地吻了下去。
纪光山被他突然袭击,踉跄地后退了半步。姜哲衍腾出一只手,扶住他的后腰,稳住了两人的身体。
随后就是一阵混乱的舔舐和撕咬,姜哲衍的手指贴着他的发根,托住他的后颈,将他的唇死死固定,钳制在自己的活动范围内。
这一次,没有试探和征求,姜哲衍吻得纯粹又暴力。
纪光山不得以仰头配合他,背后没有一点依靠,全靠姜哲衍的手臂勾着,从口腔到半悬的身体,夺不回半点主权。
身体完全贴在了一起。纪光山听到他急促的呼吸,感受到随之起伏的胸膛,还有某个滚烫的地方。
姜哲衍把自己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了纪光山面前。
在这漫长一吻的间隙处,纪光山终于招架不住,膝盖软了下去。
感受到扰动,姜哲衍微微睁眼,沉醉的眼神划过纪光山的脸畔,将他身后的空间扫了一圈。
他放松了对纪光山的牵制,给了他片刻喘息的空间,扶着他的肩慢慢往后退。
然而就是一个这样别扭的姿势,他们的步调却出奇地一致。
一路吻,一路退。纪光山信任地闭上眼睛,将身体完全交给了姜哲衍。
他感觉姜哲衍带着自己直直转了个弯,就在身体快要失重下坠时,姜哲衍撑住了洗手台的木质边缘。两人的动作一顿,纪光山的腰侧撞到了姜哲衍结实的手臂。
姜哲衍沉沉地吐了口气,手指沿着纪光山的大腿外侧滑下去,在他髋关节的位置停手,用腰腹的力气往上一提。
纪光山配合地挺腰,被姜哲衍抱上了洗手台。
这一吻真的太漫长了,长到耗尽了两人之间的氧气,长到让纪光山忘记了恐惧。
舌尖是酥麻的,心脏是狂跳的,双腿是发软的,身体是滚烫的。
纪光山低头看了下,眼神迷离地望向姜哲衍。
两人都有反应了。
下一秒,纪光山感觉到身体一轻,姜哲衍把他抱到胸口,用尽力克制的声音小声说:“光山,我们做吧。我会小心一点,尽量不弄疼你的伤口。”
在过去的24小时里,姜哲衍觉得自己用完一辈子的冷静。
既然理智已经用完了,那么今天,在这里,他只想遵循自己的本能,去完整地拥有纪光山。
感情从来不是靠节点和时间来划分的。直到得知可能再也见不到纪光山的那一刻,姜哲衍才恍然意识到,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简单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