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通知取电脑的时间比预计早了三天,纪光山拿到的电脑后却笑不出来,满脑子都是这周末女装的事。
虽说纪光山毕业后不打算从事涉外翻译之类的工作,在网上留下一些放飞自我的痕迹也不会有损国家形象,但在这个世上,还有很多他在乎的人。
纪光山决定戴口罩直播,就算蹦跶得喘不上气,也绝对不摘下口罩。
周六下午,杭以晨带着她的全部家当到纪光山家,准备帮纪光山好好改造一番。
“相信我的技术,保证把你画得亲妈都不认识。”杭以晨打开她的百宝箱,一件一件地把东西放到桌上。
纪光山拿起一次性美瞳:“一定要带这个吗?”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你戴上口罩,脸上就剩眼睛了,还不拾掇得漂亮点?”
“行吧。”纪光山叹了口气,对着镜子摆弄起来。
第一次戴美瞳,纪光山笨手笨脚的,花了半小时才这把两片东西怼进眼睛里,累得瘫坐在椅子上。
“有没有异物感?”
纪光山眨了眨眼,盯着天花板看了几分钟:“还行,慢慢就适应了。”
“那就开始化妆吧!”杭以晨干劲满满,拿出粉色的小夹子,把他两侧的碎发夹了上去。
纪光山相信杭以晨的审美,听着她的指令闭眼、抬头,一弄就是一个多小时。
“大功告成!”杭以晨兴奋地拍拍手,往后退了几步,端详着纪光山的脸,“真标志啊……是我一个女生看了都会羡慕的程度。”
纪光山戴上乖巧的妹妹头假发,微微将脸斜向一侧,下意识拨动着耳鬓的碎发:“也没你说得这么好看吧。”
“还不快去把你的东北大棉袄换下来?”杭以晨嫌弃地指着他的花裤衩。
“知道了。”纪光山拿起整套制服,慢吞吞地走进衣帽间。
JK制服算是三坑中最日常的衣服了,几乎和男装没有区别。纪光山一学就会,熟练地穿上裙子,把衬衫下摆扎进裙腰里。
系领带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去公司汇报那天,被姜哲衍拉进小树林的场景。这条是免打领带,又是纯色的,完全可以搭配他的正装,再也不用担心手残了。
裙子的上身效果非常好,活泼又不失温柔,还衬得他腿更加白净了。纪光山模仿着JK种草机的拍照姿势,把手背在身后,微微弯腰勾起了脚尖。
终于有一点女装的神态了。
纪光山看着镜子里自己从未设想过的模样,突然找到了自信。
“换好了。”他掀开帘子,走出衣帽间。
杭以晨应声抬头,看到他胸口突兀的隆起:“你还买了假胸?这么敬业?”
纪光山低头瞥了眼,不好意思地笑笑:“既然追求完美,当然是贯彻到底了。”
“别害羞,我看你挺享受的。”杭以晨不留情面地戳穿他,“果然,女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你别瞎说。”纪光山急忙否认,手却很诚实地从衣柜里翻出了之前买的白色长腿袜,坐在床边穿了起来。
“等等,我给你录像,这么好的视频素材可不能浪费。”杭以晨绕到他身后,拿起手机举过他头顶。
这个视角,从手指到脚背,每个动作都一览无余。好像一个高明的猎手,在暗中观察着一切,耐心地等着他梳妆完毕,自己送上门一样。
纪光山后背一凉:“杭以晨,你可是未来的人民教师啊,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为了保证拍摄质量,杭以晨努力憋笑:“快点,马上就要到直播时间了。”
纪光山尴尬得缩了缩脚趾,咬牙将长筒袜提过膝盖。
这双袜子并不是常见的白色纯棉材质,而是那种能透出肉色的丝袜,袜口还有一对粉色猫耳。
杭以晨看到上身效果后,自愧不如:“妈耶,你居然能把自己打扮得这么娇。果然还是男人懂男人。”
“……不小心买错了。”纪光山努力为自己辩解。
“好看,好看。”杭以晨激动地跳下床,给他挑了一个和裙子色调比较搭的皮卡丘口罩。
脸部线条是男女生脸上最明显的部分,被口罩遮住之后,单看眼睛,还真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杭以晨帮他把房间收拾了一下,纪光山则坐在电脑前,开始酝酿等下要说的话。晚上八点,在几万人预约的直播间里,纪光山忐忑地打开了麦:“大家好~”
【为什么只有声音没有画面】【光栅妈妈你不会又鸽女装吧呜呜呜】
纪光山看了下弹幕的反应,欲擒故纵:“你们真的想看吗?”
【想想想!我从零八年开始就在等光栅妈妈女装了[大哭]】
“那我开摄像头了。”纪光山搓了搓手,因为有点紧张,声音也不自觉地娇羞起来。
前置摄像头打开的瞬间,直播间一片沸腾。纪光山逐渐带入了角色,拨弄一下耳边的碎发,低头一笑。
因为美瞳的缘故,他的眼神非常灵动,稍有动静眼里便有光点,就算看不清口罩下的表情,也能感觉到笑意闪过。
【这还叫什么妈妈,我直接喊老婆】【可恶,南桐竟是我自己】
纪光山在一声声赞美中逐渐迷失了自己,自信地抬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晚上好~为了不影响观看体验,我暂时不说话了,大家先欣赏舞蹈。”
提起跳舞,纪光山就不紧张了。这支舞是他为毕业晚会学的,现在单人表演,为了直播效果,他还加了点改编。
音乐响起,纪光山很快找到状态,抬头直视镜头。
虽说听姜哲衍的话选了JK制服,没有露腰露肩,跳舞少了一点趣味,但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纪光山的腿吸引了。
他大腿的肤色很白,看起来光滑好摸,可惜只在飘扬的裙摆和猫耳丝袜之间露出了一小截。
还有那双锃亮的小皮鞋和被包裹得严丝合缝的脚踝,把他小腿的曲线完美勾勒出来了。
纪光山沉浸其中,完全不知道此刻直播间的盛况。音乐结束之际,借转身的动作,抽出别在后腰上的折扇。在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前,扫开扇面,跪地、提腰,一气呵成地结束舞蹈。
有点热……纪光山坐回电脑前,小声地喘了几口气,松了松领带,解开一粒扣子。
正想询问自己表现如何,纪光山就看到弹幕里不停滚动的打赏信息,赶紧阻止:“别搞主播那套啊!我就是一个小up主,大家都是学生,存钱多不容易。”
关注他的人确实以学生为主,还有很大一部分初高中生,手头不宽裕,只能刷五块钱那档的打赏。
见弹幕没有停止的趋势,他又着急地说:“你们就算打赏一万块,成为我的榜一,也不可能约我线下见面的!”
本以为这句话可以让他们死心,不料话音刚落,他就在弹幕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ID。
【第四宇宙速度—赠送玫瑰×999】
一朵玫瑰等于十块钱,999朵就是9990元。
而这位网友,也一跃成为了他的榜首。
纪光山在网上混了十几年,第一次收到如此巨款,吓得声音都变夹了:“鸽鸽,你给我打赏这么多钱,你爸妈知道了,肯定会生气的。”
第四宇宙速度在弹幕里回答说:我成年了,你放心。
纪光山自然不敢收这笔钱:“你卡号多少?我给你退回去。”
对方回复说:不用。
“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都说了,我们只是网友关系,不可能见面的。”
对方沉默了一会:我想听你唱歌。
“……就这一个要求?”纪光山不敢相信,他又不是什么国际巨星,一首歌能值一万元?
第四宇宙速度说:对,就这一个。
这下纪光山没有开脱的理由了,思考片刻,问他:“你想听原声还是伪音?”
此话一出,网友们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我去,光妈还会伪声?
纪光山清了清嗓子说:“学过一点。”
有钱能使鬼推磨,他都给自己打赏一万块了,总不能随便糊弄吧?
纪光山又问:“你想听什么?”
对方说:都行,唱你最喜欢的。
喜欢的歌有很多,纪光山一时挑不出最爱,反而想到了一首最近经常单曲循环的歌。
“那就唱一首日语歌吧。”纪光山使出浑身解数,“没想到吧?我还会说日语。”
纪光山能听读四国语言,二外选修了法语,本科在港大交换的时候,因为跟随教授研究周边国家的英语口音,学了一点日语。
这些隐藏技能他只在很早的直播中说过一次,大部分粉丝都不知道。纪光山就顺便聊了聊自己交换时的见闻,一边找伴奏。
这首歌最早发行于演唱会,但旋律并不炸裂,是一首很温柔的歌。
纪光山跟着前奏打了下拍子,调整好气息,开始演唱。
谱子是歌手住院期间写的,后来在复出时演唱,一曲成名。曲子本身自带一些哀伤的基调,加上纪光山不熟练的伪音,听起来更有一种莫名的彷徨感。
好像在讲一个故事。
纪光山憋着一口气,累得趴在桌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最后几句跑调了,大家不要在意。”
【是铃木美雪的《今天、明天和未来》诶!】鉴于这首歌的热度,等纪光山唱完,很多人都反应过来了。
“是啊,最近一直在听她的歌。”
第四宇宙速度问:你喜欢这个歌手?
“不是……”提起原因,纪光山犹豫了一下,捋了捋戳到耳朵的假发,“其实因为前段时间,我经历了一些特殊的事,才知道有很多病可以导致后天听力损失。”
“我查了很多资料,包括这首歌的作者,她也经历了同样的痛苦。但是,生活还要继续呀……”
说到这儿,纪光山满脑子都是姜哲衍的身影。他想起姜哲衍失控留下的眼泪,想起他荒废了许久的吉他,想起他生活中的诸多不便。
可自己却无能为力,甚至不能为他唱一首歌。
纪光山恍惚地看向远方,轻轻笑了一声:“失聪的乐手能重拾她的武器,失意的人也能重新找到方向吧。”
弹幕突然少了很多。人生总有不如意的时候,大家似乎也被份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感染,忘了今晚是来看他女装的。
过了几秒钟,纪光山才感觉空气异常安静,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恢复了正常的声线:“抱歉,一不小心把话题弄得这么严肃。总之就是希望大家天天开心,你说是吧,第四宇宙速度?”
但这次,这位活跃的网友却没有再在弹幕中回复他。
纪光山把鼠标移到他的用户名上,系统显示他最后在线是一分钟前。
“奇怪,怎么突然下线了?”纪光山不解地喃喃自语,“难道是网络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