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琅困朦朦地醒来,一睁眼就是天花板,除了有些腰酸屁股疼,其他地方都是清爽干透的。
……简峋总有这么大的本事,每回把昏睡过去的少爷抱去清洗、擦干、穿衣服都利落得很,池琅睡着洗澡,睡着再被抱到床上,全程像只敞着肚皮的狐狸,随便饲主怎么收拾。
等到睡前,男人臂弯一收,把他抱在怀里,狐狸脑袋自动靠上他肩窝,嗅着熟悉的干净味道沉沉地睡去。或许因为分开了五年,总是有些缺少安全感,两个人下意识便会贴着对方,四肢缠绵地相拥。
此刻,床上的烂泥少爷手伸进枕头下面,不断摸索,往里摸摸探探,一双眼睛死活不睁开,脸都皱了起来。
许久,他终于摸到硬硬的东西,掏出来,划亮屏幕。
[11:30]
“!”池琅瞬间清醒,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卧槽,简哥!”
房门应声而开,简峋看向他,“醒了?”
池琅抓着手机嚎啕:“你怎么不叫我?!”
简峋:“昨晚累了,多睡一会儿。”
池琅:“可是……去祭拜不是要趁早吗?”
他明明定了好多个闹钟啊!六点、七点、八点每小时至少五个闹钟,怎么一个没响?!
简峋在他检查闹钟前道:“闹钟都被你掐了。”
池琅:“那么多我还都掐了不成?”二十多个啊!
简峋:“嗯。”
池琅:“????”
简峋不好说自己早上六点被第一个闹钟叫醒,然后注视着怀里的少爷闭着眼飞速掐闹钟。越往后,闹钟刚响起来一声,狐狸爪子快如闪电,光速掐掉。最后手机就被他抓在手里,响一个掐一个,若非简峋握住他手腕,少爷险些暴躁到把手机砸出去。
终于,在他去公司前,手机没闹铃了。
“怎么办!”池琅终于认清自己压根爬不起来的现实,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崩溃地看着他,“怎么办!!!!!!!!”
简峋:“现在也……”
池琅:“简哥!杉姐要怪我了!”
简峋:“……”
耳膜被狐狸的嘤嘤唧唧声吵得炸裂,简峋脱下外套,俯身抄起少爷抱去盥洗台。
“来得及,先洗漱。”
池琅刷个牙手抖掉了牙刷三次,洗脸溅得流水乱飞,像只狐狸电钻,手忙脚乱的。简峋在旁边看了片刻,终于在少爷放洁面膏还手滑时,一把接住掉落的东西,放回原位。
池琅用毛巾捂着脸,深呼吸了几次,耳朵尖红红的。
“唰啦。”简峋抽出一张湿纸巾,然后抓着少爷的右手手腕收在掌心,轻轻地擦掉他没洗干净的洁面膏泡沫,再一根一根地顺着指尖往上,擦掉沾到的牙膏泡沫。
池琅指尖蜷了蜷,勾住他手指。
简峋耐心地问:“怎么了?”
池琅:“……”
埋在毛巾的人声音闷闷的,“简哥,你陪我去吧?”
简峋:“当然。”
池琅:“……哦。”
简峋不理解他去祭拜前的反应为何这么大,但潜意识就是察觉到了池琅的紧张和不安,“身体不舒服?”
池琅拿下毛巾,勉强地笑了一下,“没。”
……才有鬼。
他一早上闹腾得那么厉害,就是因为心里太忐忑、慌张。他又怕被简峋看出来,结果不小心却……适得其反。
一想到等会儿要去“见”谁,池琅的心脏就在扑通扑通地狂跳,脑袋不断发晕昨晚的话仿佛是脱口而出的,今天清醒以后,他不得不承认,心底某一个地方还是冒出了后悔劲。
他都逃避了五年,此刻开始直面这一切,才发觉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说了以后,简峋他……
池琅在流水下大力地搓着手,直搓得手指通红,仿佛感觉不到一点疼痛。简峋眉心蹙起,正想说话,池琅关闭出水口,擦了擦手上的水,“我们走吧。”
简峋:“……嗯。”
池琅一只手闲闲地塞进口袋,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手机,“你今天不忙吗?”
简峋:“还好。”
池琅:“一般要买什么东西带去?”
简峋:“买好了。”
池琅背对着他穿外套,“再买点吧,由我来买。”
简峋:“嗯。”
两个人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路上还要买点什么,临到门前,简峋扫了眼日历,眸光微动,“池琅。”
池琅:“嗯?”
简峋:“今晚跟我一起吗?”
“啊?”池琅神情疑惑,“不跟你一起跟谁一起?你下班以后不就回来了嘛,到时候我们去吃个饭……还是你想在家烧?”
简峋可从不说这种语焉不详、意义不明的话,池琅顺口便答了。
简峋:“好。”
池琅:“……”
简峋细微的高兴表情转瞬即逝,池琅忽然反应过来,心脏“咚”漏跳一拍。
草……西装还没拿,就差点被绕进去说漏了!明天是简峋生日,他是想跟自己一起过今晚十二点,所以才说得这么含糊不清!
池琅摸着心脏心有余悸,简峋在那头已经按下电梯,池琅连忙快步跟上。
简峋就站在他旁边,池琅偷偷用余光瞄他,发现他平静地直视前方,并不打算解释前面的话。
“……”
池琅心尖一痒,原先的不安倏地被驱散,轻轻地握住他的手。
……啧,这试探的小模样,还挺可爱。
简峋像只被摸顺了毛的狼,配合地反握住他的手,手指穿入指缝间十指相扣。
车就停在电梯出口的车位,停得和昨晚有偏差,估计是简峋急着回来。池琅趴在车窗上,视线跟着他绕了一圈进驾驶位,“简哥,我们先去”
“叮!”
池琅往他来电显示看,“王寸。”
简峋指尖滑动接通,直接开公放,同步启动车,“喂?”
[“简总!超子找到了……!”]
简峋握紧方向盘的指尖一顿,同时和池琅对上视线。
这人逃窜了五年,池琅最想知道的事还抓在他手里,现在好不容易抓住了,怎么能放过他!
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先去找超子。车从大道开到蜿蜒的小路上,再一直往里开,途径的路段人越来越少,直到开到最深处且濒临外道口的一栋旧楼房,池琅像屁股点了火,“啪”地甩上车门,一路往里冲。
简峋大步跟上他。
几名保镖守在门口,王寸焦虑万分地搓着手。里面的人闹了一会儿终于安静了,他前面犯瘾的模样太吓人,王寸压根不敢靠近他,只能时不时透过窄小的钥匙孔往里看,怕他真出事。
打完电话已经好一会儿,王寸不放心,再次扒在钥匙孔往里看,身后终于响起脚步声。王寸大喜,转头看去,“简总!”
取代他上司亲切的面孔,一只凶神恶煞的狐狸冲进来,“他在里面?”
王寸:“……啊,对!”
池琅:“钥匙呢?开门!”
王寸看了眼身后跟上来的简峋,飞速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门。几乎门打开的同一瞬,池琅就钻了进去,一眼瞄到在床上被捆住手脚的超子,“操!”
超子发青的眼白微微翻出,胡子拉碴,神情颓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揪住领子提起来,一张暴怒的脸贴近,“王八蛋,还记得我吗?!”
超子眼珠子转了下,一张蜡黄的脸忽地煞白,“啊啊”地叫了一声,“池……池……”
池琅一拳就要抡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王寸双臂飞速架起池琅的胳膊,惊道:“哎!不能打,不能打!”
“放开!”池琅被火气梗得胸肺发痛,双眼赤红,“滚你妈的,放开老子!”
王寸声嘶力竭,“他吸毒吸得半死不活了,这一拳下去命就没了!”
眼前的人面青唇白,黑眼圈极重,形体瘦得像柴骨,两只眼瞳孔因受惊扩散,直盯着他。池琅像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瞬间清醒!
超子这模样比上次还糟些,似乎这段时间又偷摸着吸了毒,手臂上全是针孔,手腕还有自残的痕迹,道道血痕鲜明刺眼。
池琅嘴唇抖了抖,胸肺憋得快爆炸,脑内轰隆轰隆的。他艰难地吸了两口气,又吸了两口气,鼻息间全是屋里的潮湿霉味,强行将那股火气憋了回去,“呼……”
王寸看得提心吊胆,就是因为太知晓池总监这暴脾气没简峋冷静,才率先拦着。简峋站在旁边一言不发,脸色叫人看不分明。
许久,池琅终于缓过气,指尖蜷了蜷,松开了揪住超子领口的手。
超子“咚”地一声摔在床上,直愣愣地看着他。
池琅狠狠地搓了把脸,在原地困兽般转了一圈,咬牙切齿地道:“真有胆,竟敢回国!”
超子声音沙哑,“我有什么不敢的。”
池琅:“你在国外见到我就像撞鬼,现在突然回国干什么?”
超子见他没真下手,气焰更盛,“你以为你很了不起吗?我又不是躲你,是躲警察!”
池琅拳头梆硬,“你……!”
超子嗤笑一声,试图坐起身,“池琅,五年前”
“嘭!”超子脸一歪,像抛飞的球狠狠地砸在床上,一张脸血气上涌,涨得通红。
王寸瞠目结舌。
池琅也呆了。
简峋手背还持续着青筋暴起状态,揪住他的领子提溜起来,脸色沉得吓人。
“不该说的话,闭嘴。”
超子五官因剧痛扭曲起来,惶恐地看着他,“你……咳……!”
王寸傻了,他从没看过简峋动手,还以为简峋这辈子都不会随便动手。
这……这比池总监揍人还恐怖!
“王寸,你先出去。”简峋胸口起伏了一瞬,“把门关上。”
王寸:“哦……哦!”
他像被鬼追地冲出去,半边身子都麻了。
他是被吓得,超子则是被揍的。近在咫尺的男人眸光森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周身气息冻得人直哆嗦,“毒品交易是你一个人策划的?”
超子鼻腔里全是血腥味,感觉到简峋已经克制了力道但仍然出手很重,大着舌头道:“咳……你是……是不想让他听到?”
这话指的是王寸。
简峋冷声道:“回答问题。”
池琅回过神,也道:“少废话!”
超子视线在他俩间游移了一下,似乎认出来简峋是谁,忽地笑了起来。他现在满嘴血,牙龈红呼呼的一片,嘴唇却惨白,看起来格外瘆人,“哈,毒品交易?”
池琅:“你笑什么?”
“怎么会呢,当然是另有其人啊。”超子吐了口嘴里的血水,“我只是从犯,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策划的。”
池琅:“谁?!”
超子视线从简峋身上游移到他身上,忽然咧嘴一笑。
“当然是你啊,池琅。”
池琅一瞬暴怒:“你他妈在胡说八道什么?!”
超子:“那天晚上,你约我们到了夜店,还给了我一箱钱,让我暗中进行毒品交易,然后你从中获利。”
池琅一张脸缓慢发青。
“结果万万没想到,你毒瘾上来了,要出去嫖一个鸭子,却阴差阳错避开了警察的搜查。”超子:“这个鸭子就是你身边的,简总。”
池琅听他越说越疯,心脏突突直跳,慌张地看着简峋,“不是……”
我知道。简峋用眼神安抚他。
超子:“然后,池家把你抓了回去,你痛哭流涕说要痛改前非,最后被你家人背着外界把案底压下来了,才能平安无事这么久。”
池琅勃然大怒:“你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马上把你移送警察?!”
超子被简峋揪着领子,仰脸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把我移送警察?我就算看到警察也会这么说!他们一翻你过去的案底,谁不信?”
池琅:“王八蛋!疯子!”
池琅胸腔火气直烧,脑子飞速转动。在此之前,他从没想到超子会疯到这种程度,是有谁在背后里帮他策划,还是……
“池琅!”超子露出森森的牙,“我们俩一直在一条船上,你要是把我移送警察,你也跑不了!”
他血气涌出,咳了一声,“到那时候,我们就一起进监狱!”
“既然池家私自压下案底,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简峋冷不丁道。
超子笑容僵住,眼珠转向他。
简峋:“还有,谁有能力保你出国的?”
超子:“当,当然是池琅……”
池琅心一颤,终于发现刚才哪里不对劲,“我操!”
简峋看向池琅,示意他继续问。
“不对,不对!”池琅试图冷静下来,“你以为你能说通,但那都只是你的视角。实际上你漏了一件事郑浩在我酒里下了催情药。”
超子震惊:“什么?催情药????”
“在卫生间待那么久不光因为打赌,同时也因为催情药发作了。”如果不是那个催情药,他估计也不会毫无知觉地对简峋意乱情迷起来,“如果上法庭传召郑浩过来,你猜,他会说实话还是跟你凭空对好口供?”
超子脸色泛白。
池琅心头苦笑,心想原来我还要感谢郑浩。
简峋:“压下池琅案底是你出国后发生事。能让和所有人断绝联系的你知道这事的,不是警察就是那个压下案底的人。”
池琅心脏忽地沉了下去,背后直冒冷汗。
“前者,你有胆子询问警察吗?”简峋:“同时,有能力把你保出国,让你这么肆无忌惮敢去自首的,是因为他许诺了会把你保出来对不对?”
超子和池琅的脸色同时煞白。
“因为他以前成功保过池琅,所以你信了。”简峋盯着他的眼睛,慢慢地道:“他是池琅身边的人,还是很熟悉的人。”
【“小兔崽子还有脸说?要不是你大哥警局有朋友,发现得及时,你现在已经蹲牢里了!”】
话音刚落,池琅踉跄了一下。
超子目眦欲裂,“胡说!你胡说!”
“他是池恒,对吧。”简峋斩钉截铁地道。
池琅嘴唇抖了抖,一双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你刚才说,你大哥疏通关系让你没有进警局调查?”】
【“有点奇怪。”】
【“怎么?”】
【“如果你没有犯罪,他为什么要找人压下你的事,这不是更惹人怀疑吗?”】
哪怕池琅当时被抓去警局也不会被查出问题来,现在一有人从中作梗,加上超子的口供,若翻案五年前的事,很容易变成他背锅。
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池琅的心一寸寸地凉了下去,冷入骨髓的感觉冻得他大脑空白。
竟然是池恒……竟然是池恒!
“不是!你胡说!”超子疯狂挣扎。
简峋任由他在床上扭动,稳稳地揽住发抖的池琅,收紧手臂,“池琅,先别想那么多,先冷静!”
问到这种程度,即使超子不承认,基本也已落定事实。
超子在身后声嘶力竭:“不是他!就是池琅自导自演的,他就是个疯子!”
简峋揽紧怀里的人,转头看了他一眼,“你要清楚一件事,他连有血缘关系的弟弟都能害,还会放过任何知道他把柄的人吗?”
超子一时哑了声,脖颈硬邦邦地伸着,面色惨白。
王寸一转身,看到简峋半扶半揽着池琅往外走,“简总!”
池琅垂着脑袋,衣服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冷汗涔涔,一阵一阵地发抖。简峋在他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似乎在说“没事的”。
王寸心一沉,“简总,他……?”
简峋:“让人看好里面的人,听我安排。”
王寸:“好的。”
简峋带着池琅下楼,这种老式台阶歪歪扭扭的,有些还豁了口子。池琅好几次脚底打滑踩空,简峋一把托住他,将他全身的力气都挂到自己身上。
这种滋味他也体验过被信任的人背叛,难以置信,全世界仿佛一瞬间坍塌,只想找一个真相。
然而他五年前没有抓住坐在旁边的池琅,此刻却紧紧地抓住了,并且将人安全地带到了车上。少爷脑袋埋在他的脖颈间,呼吸急促剧烈,胸肺像被什么东西塞得紧紧的,喘不了一口能缓上的气。
【“不过我还真没想到……大哥会这样对我。”】
谁能想到呢?
……池琅先前做梦也想不到,原来池恒五年前就要对自己下手了。
他抓着简峋手掌的手指收紧,力道极大,掐得人皮肉刺疼,脑袋晕眩发昏。简峋任由他抓着,手臂抱紧他,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他的后背,哄道:“没事的,没事的。”
池琅声音发抖:“怪不得我们在国内外都找不到超子,原来有人在保护他,原来……”
过往的那一幕幕都变得恐怖起来:亲切的关怀,靠近的距离,像亲哥哥一样的安抚,看似善解人意的退让。
这样一想,池恒前天晚上的怪异模样都有了解释。原来他隐藏得这么深,这么可怕。
“先回去休息一下,”此刻已经顾不上祭拜的事,池琅能否走到墓碑前都存疑,简峋生怕他抑郁症又复发,帮他系好安全带,一路往回开。
池琅抽着发抖:“为什么是他……为什么……”
简峋放轻声音,安抚道:“小琅,我们先回家,好吗?”
“我,我要订机票,我要出国找他!”池“噌”地抓起手机,“我要问他为什么会这样!”
简峋一把按下他的手机,“先别打。”
池琅恍然回过神,颤颤地道:“……对,不能打草惊蛇,先不能打。”
回去的路程开得比过来快一倍,简峋压着限速飙车。等他抱着池琅下车,少爷猛然吸到车外的空气,像只刚被卸了嘴套的狐狸,“吭哧”一口咬住简峋的肩膀。
简峋眉心拧了一下,任由刺痛在肩上蔓延,接着,温热感洇湿了衣服。
“……”
一路上,池琅都没哭,但此刻一被他抱住,就再也绷不住了。
少爷哭得太凄惨,偏又一声不吭,简峋怕他憋坏了,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毛。
任谁忽然发现原以为对自己还不错的亲兄弟一直害他,都会这样。池琅能听话不打电话过去质问已经足够冷静,看来还是保留着一丝清醒的。
简峋心口抽痛,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别怕,我陪着你。”
好半天,池琅才停下来,趴在他怀里剧烈地喘气,眼尾通红可怜得要命。简峋摸了摸他的脑袋,听他咕哝一声,“……简哥。”
简峋:“嗯?”
池琅再次跟他确认:“是他想害我,对吧?”
“目前来说应该是他。”简峋沉默片刻,道:“但不否认也许还存在别的原因,我再去了解一下。”
池琅低吸一口气,抱紧他。
少爷的呼吸越来越平稳,简峋略略放下心,“我等会再去看看,你别急。”
池琅:“……嗯。”
狐狸脑袋直往他脖颈间,闷闷地道:“简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简峋:“那就先休息,你刚才也累了。”
池琅:“可是祭拜……”
简峋:“晚点去也行,不急。”
池琅:“……哦。”
简峋一边哄一边拍,好半天把少爷的劲儿止住,正想继续说什么,手机响了起来。
简峋抽出手机,看了眼消息,眉心缓慢地蹙紧。少爷察觉到他的异常,茫然地抬脸,“怎么了?”
“年报终版出了问题。”简峋点开微信消息,王寸应该也正在往公司赶,“可能要召开临时董事会。”
池琅:“啊,那你得赶快去啊。”
简峋犹豫了一下,“可是你……”
“岱辰霖昨天都报信了,你要是不去,那不就是给邵芸机会钻空子吗?”池琅镇定下来,沉思道:“临时董事会上肯定要安排别的事,否则不会临时召你回去的,对吧?”
简峋没说的另一层原因被他点出了。池琅看着他微妙的模样,心里一沉,“难道……”
“涉及我的财务账册显示有问题,监管部门来了。”简峋道:“我得去公司接受检查。”
池琅:“!”
池琅一轱辘爬起来,从衣柜给他拿衣服,“快,赶快换一套!赶快过去处理,别误事了!”
他昨晚就说在家不会随便给简峋发消息打电话,没想到邵芸动作这么快,打得人猝不及防。简峋被他催着换下弄脏的衣服,又被火急火燎的狐狸推到门口,“池琅,你在家”
“我在家你放心,你出来以后打我电话,我们一起去吃饭。”池琅生怕他耽误时间,嘴巴噼里啪啦:“池恒的事可能存疑,等你空了,我们再讨论。”
简峋想说的话被他一股脑说完,喉结滚了滚,只能道:“嗯。”
简峋一到公司,行政的人如同惊弓之鸟,他刚到一楼,各个楼层的人都知道了。
财务做账前段时间才核查过了没有问题,现在突然出现问题,还这么巧有人举报招来监察部门,必定是有内鬼邵芸每次斗他都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或许因为岱鸿云重视的是Zoemax,她的心态才更为扭曲。
简峋有时觉得,邵芸不是恨某一个人,而是单纯地狠所有夺走岱鸿云注意力的存在。如同Zoemax,又如同他自己。
监察部门人员就在专用办公室坐着,财务部门的人已经有一部分被扣在里面不能出来。涉及公司财务这方面的问题都很严肃,连手机都被要求关机,不允许串对口供。
上楼时,简峋对上了邵芸的目光,对方笑容有些怪异。
简峋思索了一秒,给池琅发了条短信:[“可能晚点回来,出来就给你打电话。”]
看来,今天的事,有得清算。
整个公司的相关账都被一条条核对,稍有不慎,就容易被扣上贪污的帽子。简峋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虽然心里早有预期,但还是被人详细地翻找蛛丝马迹,折腾了很久。
这种事不难处理,但很麻烦。邵芸大概想在公司内部员工面前造势,才弄成这样的局面。
估计……接下来很快就要有一次大换血的董事会了。
墙上没挂钟,简峋看不到时间,手机关机被放在桌上,他中间扫了几眼,隐约担心池琅在家里等急了。
等他出来,已经临近晚上十点,简峋大踏步地离开办公室。很多员工也没走,紧张地从办公室探出头,见他神色平静,才松了口气。
不远处,电梯门打开,邵芸笑容满面地与几个董事相谈甚欢,身侧岱辰霖局促不安地站着。
简峋停在电梯前,面无表情地与她对上视线。
邵芸脸上笑容顿了下,看似亲切,“简总,要一起下去吗?”
简峋视线一扫,她身侧的董事们视线闪躲,没敢直视他。
“是啊,简总进来吧。”
“……我们正要下去呢。”
刚才那几个小时里,估计有些事、有些人已经被解决了。
岱辰霖看到他,眸光闪烁了一下,可惜碍于邵芸在场没敢吭声。
“不了,我想起有东西没拿。”简峋淡淡地道:“几位先下去吧。”
说着,他看了岱辰霖一眼。
岱辰霖抿紧了唇,按下关闭键。
邵芸见到自己儿子这副听话的样子,脸泛愠怒。
“啪。”电梯门在眼前关闭。
简峋信号已经彻底恢复,翻开手机看了一眼,池琅没有打电话来,心略略地放下。
然后他打开微信,看到最新的一条消息。
[“我去找红姐了,晚点联系。”]
简峋指尖一顿,然后飞速按下下行键,坐进另一间电梯。
不对劲的感觉在一路上未拨通电话时愈演愈烈,简峋心跳如擂鼓,“咚咚”狂响。好多天没联系上的红姐,怎么会突然被找到,这也太巧合了,怎么就刚好在他离开的时候!
“啪!”简峋推开门,屋内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动静。
“……”
简峋眼皮一跳,墙上时钟显示“22:32”,他再次拨打池琅的手机消息,掌心突兀冒汗。
这一下,竟然打通了。
简峋心都吓快停了,“池琅!”
“……简哥。”池琅在那头打了个哈欠
简峋:“……”
简峋听他声音正常,压下急躁,“你在哪?”
“红姐有事需要我帮忙,我跟她一起回老家了。”池琅懒懒地道:“我大概后天才能回来,你先睡吧。”
简峋愣了一下,“后天?”
池琅:“是啊,皮步村有点远,光来回要一天的。”
简峋看了眼墙上的日历,犹豫道:“明天……你知道是什么日子吗?”
池琅声音发懵:“啊?什么?
“……”简峋抿了抿唇:“没什么。”
简峋:“你怎么突然……”
“简哥。”池琅打断:“这边信号不好,要进隧道了,我挂了。”
简峋指尖蜷曲,“……嗯,好。”
池琅笑道:“我有些累了,等会儿再睡一觉。”
简峋:“好。”
池琅嘿嘿道:“我刚才睡太香了,都梦到你了,还梦到我们在江边说的那些话,说要完成我最初的梦想。”
简峋:“累了容易做梦。”
池琅:“唔……是吧,那就安心等我回来吧。或者信号好了,我再联系你。”
简峋:“好。”
电话挂断。
屋内重新回归寂静,原本闹腾腾的环境一瞬间静下来,荒得人心里难过。
简峋将手机放在桌上,屏幕弹出一条王寸的消息[“简总,我定的蛋糕应该快送到你家了,等会儿拿一下吧。生日快乐。”]
简峋盯着墙上的时钟,一眨不眨的。
[22:35]
[22:36]
[22:37]
一分钟一分钟地跳了过去,他忽然浑身都痛了起来,像针扎一样。
越靠近那个时间点,他就觉得时间越难捱,总希望一眨眼过去,就过了23:49……或者,有一个人陪着也好。
可时间是最漫长的毒药,让简峋五年里都没再过一次生日,也让人难以忘记那一天。
“妈妈。“他垂下眼,很轻地道:“我快过生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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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吧。
PS.下一章是同一时段的池琅视角,不是放错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