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有心理预期，但真的发生时，反而逼得简峋心脏差点停滞。
贫血性溶血和她自身体质有关，也和当年艰难生孩子有关，在长久的劳累积累下，变得很严重。医生打激素前征询过简书杉的意见，就她所言，简家辈分往上数是没有遗传精神病史的，所以她刚才精神有点恍惚，或许只因为单纯的药物刺激。
糖皮质激素是把双刃剑，在抗炎、刺激造血功能方面相当有效，但容易使病人在长期药物状态下变得精神恍惚、脑内混乱，甚至出现说胡话的情况。医生之前就给他们打过心理预防针不能百分百避免药物对精神的影响，但不用担心，等到贫血状态稍微好点就可以停药，恢复正常。
所有的思绪在简峋大脑内飞速转了一圈，只一秒，他便强行镇定下来，上前扶着简书杉胳膊，陪她进屋，“妈，走慢点。”
……还好，能认出来他是谁，就说明药物刺激还没有那么大。而药一旦停了，她的情况就能慢慢恢复过来。
或许每个和重病抗争的人都要经历类似的痛苦，简书杉脸色比前几个月苍白些，脚底的皮组织很薄，需要垫上松软的鞋垫，走路的时候更是慢慢的，稍微摔一下就不得了。
简峋小时候是被她这么牵着学走路的，此刻却像在教她走路，牵着她走到床边，然后给她掀被子、垫好枕头。简书杉眼底呆呆的，看着他的视线时而清醒，时而恍惚，却始终很紧地抓着他的手。
简峋给她掖了掖被角，“怎么不睡觉？”
简书杉睁着眼，“客厅里……亚男和燕子在吵。”
简峋怕惊到她，气息压得轻下来，“那不是亚男，是小琅。”
“小琅……”简书杉皱起了脸，茫然地想了想，“小琅是……”
“六月就来我们家住了，池琅，平时叫你杉姐。”简峋看着她，试探地，一点一点地用关键词提醒她，“还记得吗？”
记忆里好像是有这么一个叽叽喳喳又毛茸茸的存在，每天都活力四射地在她身侧转来转去。简书杉思索了许久，眼睛忽然亮起，笑着道：“哦对！是小琅，我真是糊涂了……是小琅啊。”
简峋点点头，捏着她的手往被窝里放，垂着眼像在哄小孩，“天很晚了，要早点睡。”
“你离开了好久啊，怎么突然回来了。”简书杉迷迷糊糊，前言不搭后语的：“我不困，就想看看你。”
简峋一愣，女人粗糙的手已经摸上了他的面颊，顺着他的五官一点点抚摸上去。
“……？”
简书杉看着他，又好像不是在看他，眸中光色悄然起伏，在暖黄的小台灯映照下，悠悠慢慢的。她的眉心时而拧起，时而舒展开，嘴角漾着点点笑，神色甚为怀念。
简峋指骨骤紧，忽然明白她在看谁，却又无法打断她恍惚的梦境，只能沉默地抿紧了唇。
他长得，很像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男人。
简书杉视线朦胧着，一遍又一遍地来回抚摸，似乎在用触感确认记忆里的五官。最后，她满足地喟叹了一声，打了个哈欠躺进被子里，“……好困呀。小峋，几点啦？”
这时候的她又开始想起眼前的人是简峋。
简峋：“十点四十。”
简书杉“唔”了一声，“小峋，妈妈头好晕。”
简峋就像被冷水兜头浇下，瞬间灭了心头的燥意。他眼帘垂了垂，轻声道：“睡一觉，睡醒了以后都好了。”
简书杉轻轻地理了理他的头发，“会好吗？”
简峋：“嗯。”
怕她不相信，简峋认真地注视着她，“一定会好的。”
简书杉“扑哧”笑了起来，手掌穿入他的发间，摩挲着宝贝儿子的脑袋，“小峋真乖……妈妈好幸福。”
简峋坐在地上，脑袋靠在她的床边，看着她静静入睡。
许久，他眼睛艰难地闭了闭，把脸深深地埋进膝盖和臂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