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琅：“没有别的厂家供应了吗？”
简书杉：“我问了别的几家，都是一样的回答。”
池琅：“……哦。”
池琅不死心地道：“杉姐你把电话给我，我再去问问。”
其实想想就知道，生意不是这么好做的，但没想到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直接崩死在歪脖子树上。池琅连着打了好几个电话，果然对面不是拒绝就是建议他另找别的办法。
有家厂的老板不耐烦了，直截了当地道：“我们这边布条都是成吨成吨地卖，谁跟你在那儿买一点啊，又不是卖散装火腿，运输费都是钱。”
池琅：“我可以过去拿。”
厂家：“算了吧，出货单都没法填，你不嫌麻烦我还嫌麻烦呢。”
池琅这辈子就没被人这么嫌弃地挂过电话，到后来近乎放低姿态地恳求，一直碰壁，碰了一脑门的灰，半晌才沉默地放下电话。
简书杉一直在旁听，现在见他这副神情，更愧疚了，手都不知往哪里放，“……小琅，对不起，我，我再想想别的办法，你先别急。”
池琅抹了把脸，再抬脸时挂着与往日无区别的表情，嬉皮笑脸的，“没事，头晕你就先去休息，我总能想到办法的。”
见简书杉犹豫不定的模样，池琅将她往屋里扶，耐心地道：“我想了下，这些厂不愿意批发，但总有上一上的进货源嘛，我去那边再问问。”
简书杉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他的手背，“那就再问问。”
池琅笑着道：“嗯。”
能问出来才有鬼了，池琅之前哪懂这些一手二手三手的进货源，上次在五角巷被简燕科普了一番，池琅后来又在网上查了，前一手的进货源比现在的进货源的量还要苛刻。诚如她所说“大羹分小羹，小羹分稀米”，池琅只能选择大规模批发。
可现在只是初期阶段，能不能挣钱还要另说，先买了那么多布条，后来后不干了岂不是没法处理。
池琅越想越烦，手差点把脑袋薅秃，在吉民新村的小道上来回踢石子。日头顺着枝叶攀爬，眼见着升到了高空的正中，家家户户烧饭的香气钻了出来，池琅却半点回去的心思都没有，蹲在晒太阳的老罗头旁边，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树枝在地里挖洞。
两个人混得已经挺熟，池琅听到他咳了几声，皱眉道：“不能抽就别抽。”
以前人行军打仗一打就是几天几夜，躺那儿不动，一会儿就能睡着，所以部队里会用土烟提神。土烟不难做，条件不好的时候遍地都是踩干了的枯草，多拽点拧成细丝，然后一堆人分几根细得像针的烟丝，用小纸条卷成棍子，点着就能抽。
那时候的土烟浸着泥土的味道，不算好闻，可放在当时已经是不得了的享受。那几根烟丝平时都是用铁盒子密封装起来，宝贝得不行。现在虽然生活条件好了点，当时习惯还是保留着，自己搞点棉花拧一拧，代替枯草混在里面抽。
老罗头沙着嗓子，喉咙里压着痰，“小伢懂什么，抽过才知道好。”
池琅睨着他吞云吐雾，半晌，伸手道：“给我也来一根。”
老罗头哼笑道：“怎么，有烦心事？”
池琅接过他自己做的土烟，熟练点着，刚吸上就被呛得满喉咙火气，一顿狂咳，“咳咳咳……咳！”他眉头皱起，“什么味儿啊！”
老罗头抖了抖烟灰，“这烟烈得很，不能抽别抽了。”
池琅其实烟瘾不大，都是被郑浩那帮狐朋狗友带的，只有心烦意乱时会抽烟。加上来了简家后，简书杉没法闻烟味，池琅也囊中羞涩，便没再抽过烟。
现在被老罗头将烟瘾吊了上来，池琅喉咙痒痒的，越闻味儿越劲，咬着牙低头又吸了一口，终于从里面品出了几丝与高档烟不同的味道，“有什么不能抽？好得很。”
老罗头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小子看起来软骨头一个，有时候又犟得出奇，默不作声地在旁边叼着烟。他的食指和中指拈住烟身点掉烟灰，喉咙里是闷闷的呼吸声，似乎烦得不行。
老罗头靠在椅背上，给自己的空腿换了个姿势架，“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你？”池琅捏了捏眉心，“你还是在家里歇着吧，八十多岁的人了，还出去乱跑。万一摔了，别打电话说我碰瓷你。”
明里暗里指两人初次见面时的纠纷，老罗头笑骂道：“臭小子，抽着我的烟还不老实，滚回去吃中饭！”
“没心情吃饭。”池琅含含糊糊地叼着烟，将指尖被蹭脏出来的灰黄痕迹搓了搓，“没那么饿。”
老罗头余光注意到他背后的人，忽地笑了起来，“现在不回去……也不行咯。”
池琅一愣，转头对上男人的视线。简峋原先面无表情，眸光下移到他手里烧了一半的土烟，眉头微微蹙起。
池琅：“……”
没由来的，池琅觉得自己像做了错事，飞速把烟摁灭，起身道：“简，简哥！”
简峋眼睫垂了垂，“回去吃饭。”
池琅“哦”了一声，“好。”
老罗头笑弯了眉毛，看着他像被拎着小翅膀抓获的鸡仔，喉咙里压出“咕咕咕”的逗鸡声音。池琅气急败坏地在身后摆了摆手，还没来得及转头瞪一眼，就被简峋提溜了回去。
老实说，昨夜那档子事让他一直心神未定，后来被更烦躁的事情覆盖，池琅的心就像蒙上了一层灰布，乱糟糟的。现在看到简峋，昨夜的春梦又再次撩上心头，池琅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心惊肉跳，总感觉自己像做贼。
“怎么不接电话？”简峋道。
“啊？……哦！”池琅拍了拍自己的兜，想起来手机被一脚蹬到了床缝里，尴尬地道：“……没带出来。”
简峋没说话，反手将铁门“嘎吱”合上。他应该已经回来好一会儿了，院子里的花浇了，院子里的杂物打扫了，饭也做好了一会儿。一般开饭了池琅跑得比谁都快，八百里就能闻着味儿冲回来，今天却很反常，简峋没等到他，索性出去抓人。
简峋沉默了两秒，“少抽点。”
池琅下意识将手藏到身后，仿佛在心上人面前暴露了差劲的一面，忽然有些局促不安，“……我平时不常抽的。”
简峋：“嗯。”
池琅退了一步，干笑道：“你先回去吧，我散散味道，杉姐闻到了不舒服。”
简峋：“你睡觉……”
听到关键词，池琅眼皮一跳，心脏像被一只手握住，颤动得发不出声。他心虚极了，生怕简峋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比如发现了自己偷看他洗澡，或者发现了自己做春梦。
简峋定定地看着他，深黑的眸光微动。
“……”
池琅被看得脊背冒汗，耳廓瞬间烧起奇异的热度，沿着后颈往上攀爬时，似有小虫子在咬着皮肤，痒痒麻麻的。
他不知道简峋想说什么，但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肯定不是普通的事情。
池琅僵硬得不行，在简峋若有所思的目光中，几近窒息，“……什，什么？”
简峋思忖道：“你睡觉不喜欢睡枕头？”
池琅：“……”
“啊？”池琅懵逼道：“还好吧。”
简峋看了他片刻，移开视线，淡淡地道：“知道了。”
池琅：“…………”
你知道什么了？？？我都不知道你知道什么了？？？
简峋抬起手，掌心轻抚过脖子上很小的红点，“吃饭。”
池琅被他落在身后，脸色红红白白，一口气被提到了半空中，结果又没人帮着踩下去，只能僵在那里，满脑子“他是不是话里有话”。
想不透就走一步看一步，只要敌不动他就不动，池琅咬咬牙，快步跟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