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电话被迫中断,简棠被老父亲耳提面命地念叨了一整个晚上,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直到晨光熹微,简翀才停下逼逼叭叭的嘴。
从浴室出来,简棠头昏脑涨地栽倒在床上,无关泡澡,实在是被简翀念叨得难受。
撑了一个晚上,简棠困极了,脑袋一沾枕头就沉沉睡去。
简棠是小动物,在陌生的地方睡觉不太安稳,他在枕头里蹭了蹭,大概是鼻尖陌生的气息让他不安,睡梦中也皱了一下脸。
简翀站在床头看了一会儿,帮他把窗帘拉上了。
回过身时,床上的少年已经变成了一只白色的小猫。
然后小猫咪半睁着眼睛,慢吞吞地钻进了枕头和床垫的缝隙里,转过身体,在两只枕头中间露出半边毛茸茸的脸蛋,安静地闭上眼,盘成了一个小毛团。
···
简棠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他从枕头底下爬出来,翘着屁股伸了个大大懒腰,突然听到门外传来隐隐的讲话声,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刻意回避着什么。
简棠变回人形,穿好衣服,笨拙地把手链系回手腕。
然后轻轻推开门走了出去。
“对……还没醒,你们赶紧过来……我怕我留不住他……你不知道,这孩子跟我不亲……”
“不行……他还不信任我,直接把他关在家里,那不得炸毛挠人了。”
“再想个办法吧……继续骗他喝药?……嗯,也行,那我试试吧,你们抓紧时间。”
简棠脚步一僵。
他爸爸在跟谁打电话?又是要谁赶紧过来?
还准备骗他喝药……
虽然说简棠是只不懂人类社交尺度的小动物,但经历过流浪和绑架事件,他已经是一只很会自保的小猫咪了,知道怎么规避危险。
他不想惊动简翀,轻手轻脚地退回房间,变回猫咪后,继续盘成团,钻进枕头里睡觉,像从来没有醒过。
十多分钟后,简翀轻轻推开门,看他还睡着,嘟囔了一句“睡着了也好省得我配药了”后又出去了。
接着,电话响起,不知道说了什么,简翀很快答应出门了。
“稍等,我马上下来拿。”
大门哐当两声,简翀的脚步渐渐远去。
简棠立马钻出缝隙,快速穿好衣服,这回他没花大量的时间去系手链,抓在手里就朝外跑。
公寓所在的区域对简棠来说是全然陌生的,但是他并不着急,紧紧握着小猫吊坠,找到一个隐秘的角落蹲下来,轻轻按了一下按钮。
没多久,他就听到了沈归南的声音。
“简棠?”沈归南大概看到了他所处的环境变化,很快问:“你在什么地方。”
沈归南就看着少年蹲在一个无人的角落,漂亮的脸离得很近,虽然视频是单向的,但他的眼睛很亮。
他先是很小声地喊了一下沈归南的名字,然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警惕又信任地说:“你能来接我吗?我有一点害怕。”
沈归南腾地站起,“在那儿等我。”
···
汽车从车库快速滑出,在转弯处一个漂亮的滑尾。
手机被架在方向盘右侧,画面里,简棠好像找了个地方平放着小吊坠,两只手撑着下巴,认认真真地看着镜头,像走丢的小猫,乖乖地等沈归南去接。
背景里显示定位地图,两个红点之间的距离在缓慢缩短。
简棠竖起耳朵听了听,从吊坠里听见了不小引擎的轰鸣声,他皱了一下眉头,道:“你可以不用这么着急的,我就在这里等你,哪里也不会去。”
沈归南紧锁的眉头稍霁,专心开车。
不知过去了多久,简棠感觉自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高兴地抓着手链站起,突然动作一顿——这脚步,不像是沈归南的。
简棠往后缩了一下,敏捷躲到一只垃圾桶的后面。
从缝隙里,他看到简翀气喘吁吁地四处张望,鼻尖总是轻轻地抽动。
“!!”
简棠太熟悉这样的动作了,同为猫咪,他在寻找某些东西的时候,就会在空气里分辨熟悉的味道。
猫咪的嗅觉虽然没有狗狗灵敏,但对他们这样的小妖怪来说,想找一个人已经足够了。
简棠和他的距离太近了,要不了多久肯定会被找到。
他低头蹲在地面,抱着膝盖慢慢往拐角挪动。
或许是垃圾桶味道太大,掩盖了简棠自身的味道,简翀没发现什么,转身离开了。
简棠松了口气,转头慌不择路地乱跑,附近小巷交错复杂,他很快就把自己转得晕乎乎,彻底找不到出路了。
“砰。”
经过一个拐角,简棠不慎撞了人。
耳朵尖磕得发疼,他踉跄着后退,手腕一紧,被搂进了一堵坚硬的怀抱。
简棠慌了一下,刚要挣扎,突然闻到熟悉的气味。
沈归南的脸色有点差,“不是说不乱跑?”
声音也微微的喘着。
他刚下车就看见屏幕上代表简棠的小定位发了疯似的左突右奔,漫无目的,于是他也开始跟着到处乱跑,好不容易才堵住定位,接着就被少年撞了个满怀。
简棠揉揉被撞得发疼的耳朵,小声道:“对不起,但是刚才我爸爸在抓我,我有点害怕,就跑了。”
“为什么抓你?”
简棠垂着眼把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得出结论:“我觉得他想卖了我。”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简翀说的话,几乎跟上次他被胖瘦二人拐走时一模一样。
沈归南低低地笑了一声。
简棠:“你笑什么。”
“你误会了。”沈归南道:“你爸爸没想卖你,他只是在跟你其他的家人联系。”
“你怎么知道。”
“当然是他告诉我的。”
简翀回到家发现儿子不见,第一件事就是联系沈归南,得知他可以定位简棠,一颗剧烈震荡的心脏才堪堪安定,言语间连骂了好几声小混蛋。
得知自己闹了个笑话,简棠脸有点红的低下头。
“咕嘟嘟嘟……”
肚皮打起鼓,为简棠提供了一个很值得一提的借口来转移这个尴尬的话题。
“我好饿,一天没吃饭了。”
沈归南很容易就看穿了少年的意图,但饥饿感做不了假,看来是饿坏了。
“走吧,带你去吃饭。”
···
安静的餐厅包厢里,简棠埋头吃得认真。
沈归南看着手机,在跟简翀短信往来,半小时后,包厢门开,一脸黑线的男人迈步走进。
简棠余光里瞥见了老父亲难看的脸色,害怕被骂,快速夹起几片鱼片,捧着碗怂兮兮地坐到了最远的角落里。
简翀:“……”
简翀拖开椅子,屁股重重落下,还没开口,先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水。
抓儿子太累,骂不动了。
简棠捧着碗坐得很远,距离餐桌上的美味也很远,他碗里只有几片鱼,不够吃,所以他吃得很慢,眼睛紧紧盯着餐盘看,思量着待会儿趁简翀不注意,应该可以夹到距离最近的炒猪肝,这是除了鱼肉之外,他第二爱吃的食物。
简翀一眼瞥见儿子垂涎欲滴的眼神,无奈道:“又不打你,躲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简棠捧着碗愣了一会,继而没听见似的埋下头,慢吞吞地吞咽鱼片。
简翀:“……”
简翀一颗老父亲的慈爱之心被一身反骨的儿子杀得死死的,他仰着头喝下一杯水,坏心眼地对沈归南道:“臭小子一点都不亲我,还是相处少了,不然把他送我那住一段时间吧。”
简棠猛地竖起耳朵。
搬家?
他不要。
没有一只猫咪会抛下自己的配偶,转而去跟别人住的。
那非常不负责任。
简棠呆了一下。
然后捧着碗慢慢坐回了桌边。
这回够亲近的了吧。
他想。
简棠可以好恶由心,喜好全在脸上。但沈归南却不行。眼前不知深浅的大妖怪可是他未来的老丈人,不可得罪。
只不过一想起最近几次尴尬的乌龙事件,他又觉得自己在简翀心里的形象已经彻底湮灭,应该跟大流氓差不多了。
他轻咳了一声,主动给简翀倒了杯晚辈茶,“请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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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翀却二话不说就仰头喝尽。
沈归南有点意外。
“怎么,觉得奇怪?”简翀放下杯子,轻轻嗤笑了一下,“这段时间,我也算看清楚了,我这儿子不是想教就能教会的,看着乖乖巧巧,其实一根筋,傻乎乎的。”
简棠犀利地转头:?
简翀半阖着眼,扫视两人,“怎么,我说错了?”
简棠皱了皱眉,嘴唇翕动,似是要反驳,服务员却在这时候敲门而入,“打扰一下,您点的香煎鳗鱼。”
简棠注意力被那一盘子美味忽悠一下勾走,什么都忘了,握着筷子蠢蠢欲动。
简翀:啧。
傻。
···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儿。四十分钟后,三人一起离开餐厅,简翀半路拐弯去了洗手间,沈归南到前台结账。
简棠毫不犹豫地跟着自己的配偶走。
大厅里餐桌很多,沈归南戴着帽子口罩,没有引起轰动。
简棠小尾巴似的缀在沈归南后头,百无聊赖地转眼,被远处的笑声吸引了注意力。
靠近前台的窗边餐座里,一家四口正氛围很好地过着生日,头戴小皇冠的女孩正合掌许愿,稍小些的男孩儿盯着蛋糕咽口水。
身材高大的父亲切开蛋糕,然后把第一块递给了身边的配偶。
“虽然今天是你的生日,但妈妈生下你非常辛苦,所以第一块蛋糕给妈妈,可以吗?”
“当然可以。”小女孩笑眯眯地点头,顿了一下,她又问:“但是爸爸,我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嗯……我是怎么来的?从妈妈肚子里长出来的吗?”
小孩子稚气的童言天真又可爱,被父母笑着用“你长大就知道了”搪塞。
简棠竖起耳朵认真地盯着那一边,他也好奇。
人类都是怎么繁衍后代的?
这对简棠来说是宝贵的知识,他稍稍朝前两步,更靠近了那张餐桌。
“我知道!我知道!”餐桌边年龄最小的男孩高举手腕。
简棠闻声看了过去。
“爸爸妈妈亲亲,肚子里就会有小孩儿了。”
简棠一呆。
他浓长眼睫颤了一下,然后缓缓地低下了头。
···
“看什么呢?”简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洗手间,猫咪走路没声音,不知不觉吓了简棠一跳。
他回过神,抬手摸了摸腹部。
有点鼓鼓的。
沈归南结完账,收好手机,道:“好了,我们走吧。”
车停在楼下的停车场,乘电梯往下的时候,沈归南注意到身边少年有点奇怪。
简棠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心事重重的模样,一只手还轻轻扶着肚子,表情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舒展,内心活动好像复杂得不得了。
小猫咪肠胃娇气,沈归南以为他误食了什么,问:“肚子不舒服?”
简棠还是没说话。
简翀也被他这副呆呆的样子吓到,握起儿子手腕想摸一摸脉门。
简棠眼睫又颤了一下,他终于抬起头来,眼神亮得厉害。
“沈归南,我肚子里好像有小猫崽了。”
简翀:噗!
沈归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