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江浔自尽,已经过了一周。
阳光从病房里的窗户泻进,洒在病床上。窗外的鸟儿飞过,落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地聊天。
江浔的眼睛感受到阳光的刺激,鸟儿的叫声环绕在耳边。他费力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病房那白花花的天花板。
盯着天花板发呆。
他不理解为什么会没死成。到底是谁把他送进医院的?
为什么不让自己就这么死了呢?养父养母知不知道他没死?
知道的话会不会把他抓回去?
江浔略带绝望地思考着养父养母来把他绑走的场景。
他费尽全力地想把自己的上身撑起,原本十分简单的动作,却因为双臂没力气而难以实现。
江浔好不容易撑坐起来,想下床时却因为双腿发软而跌倒在地。
长期积压在心里的负面情绪,在此刻瞬间爆发出来。
江浔的眼眶不自觉地发红,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地往下落。
但是他并没有发出一丝呜咽声。
江浔就这样半倚着床边的桌子,静静地流泪。
原本半掩着的病房门,在此时被打开。
一位年轻英俊的青年走进病房。
他站在病床旁看着江浔,但是江浔貌似没有注意到他走进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顾瑾珩看着江浔,一脸沉重。
刚刚在办公室,医生一脸凝重地告诉他,江浔身上存在非常多的外伤,四肢几乎没有一处好地方。
但是最主要的,还是江浔的心理问题。
他这次是自己拿刀划破血管,这次救回来了,下次呢?
如果心理问题不解决,迟早有一天江浔会死在自己手里。
顾瑾珩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他将金丝眼睛拿下来,轻捏着鼻梁,疲惫地闭上眼。
他是前两天被自己的爷爷喊回来的。
当时他正在参加一个很重要的研讨会,结果老爷子一个跨洋电话打到他手机上,还说要他马上回来。
他以为是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结果老爷子是喊他回来养娃的。
要不是当时该谈的合同都谈完了,他肯定把老爷子说一顿。
昨天他和爷爷去把快断气的江浔送到医院后,就想回去补觉。
但是却被告知等江浔醒来,就让他带。
拜托,自己作为一个集团的总裁,集团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就够他忙的了。
他一个顶级Alpha,未婚未育,甚至还没谈过恋爱!
就要开始养孩子了!!虽然这个孩子已经16岁了。
但是还没成年就是小朋友啊!他也只在这个小朋友刚出生的时候见过。
现在江浔还有心理问题,真是令人头大。
唉,大不了平时在家的时候耐心一点,找个阿姨看着。不然他这么忙,不可能一直跟他待在一起。
等到顾瑾珩自我pua结束,江浔已经停止流泪,看着窗外发呆。
顾瑾珩在江浔面前蹲下,轻轻抚着他的发丝。
江浔常年营养不良,头发并不是黑色,而是泛黄。发丝并不柔软,反而很干枯。
江浔感受到头顶的触摸,条件反射似的抽搐了一下,下意识地往后躲。
“砰!”江浔的头毫无疑问地撞到身后的柜子上。
这一声脆响,让顾瑾珩吓了一跳。
他没想到江浔的反应会这么大。
江浔刚刚才忍住的泪水,再次充盈在眼眶里。
他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要干什么。
他害怕眼前这个人会把自己送回去。
虽然已经承受了十几年的折磨,如果再让他回去,他还是会选择死。
江浔用自认为凶狠的眼神,盯着蹲在他眼前的人。
顾瑾珩看着江浔奶凶的的眼神,莫名觉得他有点可爱。
但是他知道,这是江浔警惕的样子。
一个常年被困在牢笼里,每天靠着一点钱维持生计的男孩,没有人教他怎么对待陌生人,他只能拿出自己最凶狠的眼神,告诉陌生人,他不好惹。
但是这样的眼神根本没有办法吓退陌生人。
如果真的遇到不怀好意的人,肯定是第一个遭殃。
顾瑾珩叹了今天不知道第几口气。
他收回原本放在江浔头上的手,轻声对他说。
“别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现在你需要回答我几个问题。我问,你点头或者摇头,可以吗?”
顾瑾珩的语速并不算快,但是江浔还是反应了有一会儿。
在江浔思考的时候,顾瑾珩并没有讲话。
病房里陷入沉寂。
终于在几分钟后,江浔点了点头。
“现在有力气起来吗?”顾瑾珩再次放慢自己的语速,好让江浔能够明白自己的意思。
江浔尝试着自己扶着桌子站起来,但是结果可想而知。
他低下头,缓慢地摇了摇头。
顾瑾珩再次叹了口气。
“我先抱你到床上坐着吧。”
还没等江浔反应过来顾瑾珩这句话的意思,他就已经腾空而起。
顾瑾珩把江浔轻轻放在病床上,拉过被子盖在他身上,还把枕头竖起来,让江浔可以靠坐着。
可谓是非常细心。
江浔一脸懵地被安置在床上。
顾瑾珩等江浔坐好了,才开始问下一个问题。
“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顾瑾珩看着江浔苍白的小脸。
江浔下意识地想摇头,但是顾瑾珩的下一句话打断了他的动作。
“有的话要说哦,待会儿医生会来检查,要是让我知道你对我撒谎,可是有惩罚的。”
江浔偷偷看向顾瑾珩,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瞬间把眼神移开。
江浔点了点头,用细瘦的小手指了指自己的头。
从醒来到现在,江浔感觉哪哪都不舒服。但是头脑传来的剧烈的疼痛,让他也不清楚自己除了头,还有哪里痛。
顾瑾珩皱着眉头,伸手轻轻揉着江浔的太阳穴。
轻柔却不失力道的按摩,让江浔紧绷的精神得到缓解,脑内的疼痛也减少了很多。
精神放松下来,疲惫感也随之笼罩着江浔。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视线渐渐模糊。
顾瑾珩把江浔揽进怀里,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
江浔察觉到自己好像靠着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不太舒服。
他挪动了一下,在顾瑾珩怀里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沉沉地睡了过去。
顾瑾珩的肢体僵硬住了。
这个小朋友真是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轻声细语地跟他说了几句话,就放下戒心,安然地睡在刚见面的人的怀里。
看来以后得好好教教江浔。起码不能对谁都这么没有戒心。
顾瑾珩可能自己都没感觉到,明明刚才还觉得江浔会是一个麻烦,现在就已经把他归到自己人的范围里了。
他把江浔放平在床上,给他掖了掖被角,走出病房。
他把病房门半掩上,来到主治医生的办公室。
“沟通的怎么样?”主治医生看见顾瑾珩进入办公室,抬头问着。
“看起来是对我放下戒心了。对了,他说头痛,是怎么回事?”
顾瑾珩的眼镜在离开病房的时候已经重新戴上去了。
医生看着江浔的病例,回答着:“不排除是旧伤引起,待会儿让他做个全身检查,好好看看有哪些旧伤。”
“可能得等等。他又睡着了。”
————
病房里,江浔睡得昏昏沉沉的。
他一直都睡不好。长期防备着养父养母闯进他的房间,他不敢让自己睡太死。
这也就导致了他没怎么睡过一个安稳觉。
即使刚才那个人让他感觉很安全,但是还是没办法彻底放下心。
顾瑾珩和医生沟通完做检查的相关事项,便回到病房来看着江浔。
当他推开门走进病房,江浔瞬间睁开眼,警惕地看着走进病房的人。
顾瑾珩被盯得有些无所适从。
江浔看清进来的人是谁后,便移开了目光。
来人走到病床旁坐下,抽了一张纸巾,轻柔地擦着江浔脸上的虚汗。
“医生说待会儿得做个全身检查,你不要紧张,要配合检查。
如果没什么大问题的话,晚上带你回家。”
顾瑾珩自以为这句话没什么问题。
但是江浔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就像是小猫一样炸毛了。
他把自己挪到床的另一角,缩在被子里,不让顾瑾珩碰到自己。
顾瑾珩无奈地看着被子里鼓起的一个小包。
他不知道又是哪里让江浔觉得不舒服或者不安全了。
他没有照顾人的经验,自认为还算细心,刚才说的话应该也没有错,为什么江浔要躲着?
顾瑾珩再次叹了口气。
他觉得如果再叹气,他真的会老的更快。
他试探地把手放在鼓包上,轻轻抚摸着。
“江浔,怎么了吗?你先出来,我们好好聊聊。”
顾瑾珩知道自己急不得,但是耐不住他是个急性子。
这不,才刚耐心没一会儿,语气已经开始变了。
江浔听着被子外,略带强迫的声音,不禁瑟缩了一下。
他有点害怕。刚才不听话,会不会被抓起来打?
但是他还是把自己的头露出来。
“是不想做检查吗?”顾瑾珩双手抱胸,眉头紧锁。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江浔交流。
江浔摇了摇头。
“那是不想回家?”
江浔迟疑地点了点头。
顾瑾珩现在还没意识到,此“家”非彼“家”。
“不回家怎么行?医院不可能让你一直住着。”
江浔的眼眶里再次充盈着满满的眼泪。
“诶诶诶,怎么又哭啦?你别哭啊!”
顾瑾珩慌了,怎么又哭了啊啊啊啊!
谁能来救救他!!
“好好好不回去就不回去,我带你去外面儿住行吧?”
江浔哭得投入,一时没听清顾瑾珩说的什么。
他的情绪在顾瑾珩面前,好像就不受控制了。
难得的,江浔哭出了声。一声声低声的呜咽,从他的喉底发出,让顾瑾珩莫名地有些心疼。
“好了好了,不哭了,安静。”
江浔下意识地压抑住自己那低微的声音,死死地咬住嘴唇。
顾瑾珩这时候才想起,他并没有告诉江浔,他出院后是和自己一起住。
“我忘了告诉你了,出院之后,是去我家住,不是让你回之前那个家。”
他的语速依旧放得很慢,让江浔有时间好好理解他的意思。
江浔由于童年时期没有人跟他进行日常交流,只有养父养母对他的质问和每天的讨钱的声音。
因此他并不能很快的听懂别人说的话。
江浔听明白了顾瑾珩的意思,心里的不安也就消散了。
在他看来,只要不回养父养母那里,去哪里都可以。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没有什么地方比那里更恐怖。
“不许再哭了啊,自己把眼泪擦擦。”
顾瑾珩把手里的纸巾递给江浔。
江浔接过纸巾,胡乱地抹着自己的眼睛。
“啧。”顾瑾珩明显是看不惯江浔的做法。
他把江浔的手拉下,又抽了一张纸巾,给江浔擦眼泪。
既然他答应爷爷要好好照顾江浔,那就不能马虎。
要是江浔对待自己,像刚才擦眼泪那样随意,被爷爷知道了,那他不得被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