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漂亮小蜀葵娇养指南[娱乐圈]>第80章 小蜀葵入戏第二十二天(戏中戏完)

  路明乾一连多日都没有歇息, 吃饭在路边小摊随便对付一口,晚上就裹层军用棉被在皇城司睡觉。

  不过大部分时间他是不用受这份苦的,副手向他通传点蛛丝马迹, 路明乾便整宿在外露宿奔波,几日下来人神情越发冷肃,直往外冒冰碴子,手下见了他连个屁都不敢重放。

  原因无他, 那起耗费心神查了多日,且性质恶劣的幼女失踪案仍然无法追查到幕后元凶。

  对,不是不能, 而是没有办法。

  线索刚刚查到弘隐寺就断了, 寺里的僧人咬定失火是因为值班小沙弥的疏忽, 失手将供台上的香炉打翻了, 不见明火,暗火却引燃了布帘, 再加上天气寒冷, 主持给大部分人放了假, 起火的时候没人看见, 这才未能及时救火, 让火势如燎原般蔓延到那般地步。

  清理过废墟后, 对现场进行探查,愣是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发现, 仿佛真的只是一场意外事故。

  那两个被捉回皇城司的黑衣人,不出所料皆是没有身份牙牌的无籍人, 审问还不过三轮, 便在司内毒发身亡, 至此能下脚的路几乎全部被堵死。

  进展不顺, 路明乾就不可能睡着觉。他最先怀疑的人其实是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说要帮忙,又比他们所有人都更早一步到达弘隐寺的书生。

  那人是如何得到的消息?又为何行踪不定,效率之高竟是超过了整个皇城司。

  但很快,这个念头从心底淡了下去。

  林荆岫再如何可疑,终究不过一个无权无势的读书人,此前更是当了十几年的乡野村夫,与他相比,官僚的态度更让路明乾满腹疑团。

  他不是个傻子,弘隐寺的百般推诿、错而不咎,典狱司走流程敷衍马虎,无非是上面在传递下来信息不许查。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不解,这局棋究竟是谁在做背后最大的推手,真相似乎就快要浮出水面......

  元日刚过,路明乾奉诏入宫。

  宣室殿飞檐反宇,威严的殿顶极高,往内走却不见天光,几步矗立的宫灯罩着编丝灯罩,昏黄烛光刚刚可以视物,他的影子被投在虬柱上,张牙舞爪像个怪物。

  国家的掌权人,也就是他追随了近二十年的帝王,背对着他,将身形隐没在重重珠帘后。

  很多年过去了,这个曾经英武严明的天子,也逐渐变得深不可测,模样变得陌生又模糊。

  他原本修长的躯体膨胀起来,有厚重冕服的遮挡也可以看出底下不算平整,从路明乾的视角看过去,很难不联想到有着剧毒又被寄生的菌菇,有多久没在朝会上见过皇帝的正脸了?路明乾拧起眉,唇角拉到平直。

  “爱卿来了?”

  他出声,嗓子仿佛拉破的风箱,被什么东西哽滞住一样,艰难地从胸腔滑出几个字音。

  路明乾没答话,皇帝似乎也不在乎他是否逾矩,自顾自道:“来了...又来了......好啊。”

  “爱卿,这些年替朕办了不少事情,朕全都看在眼里,只要再办成最后一件,等朕拿到神花,你父母的灵牌便可以风风光光地迎回府邸了。”

  “你去吧,朕相信你。”

  走出那扇朱门,刺眼的冬阳让路明乾情不自禁伸出手臂遮挡,他松开拳头,与站立在台阶下的玄色衣袍老翁对视。

  良久,他们擦肩而过。

  身后门扉大敞,癫狂的笑声是禁宫内唯一的背景音。

  戴上护心镜,路明乾独身一人,第三次前往云州。

  他没在路上多停留,彻夜不休,在跑倒了五匹骏马后,又来到了蜀栗村。

  第一次,他甚至没找到洞口,第二次,他仍然扑了个空,这是第三次,不出所料,也会是最后一次。

  沿着熟悉的山路,路明乾很快找到了山顶上那棵熟悉的古槐树,风雪皑皑,极少有动物会选在这个时候离开巢穴,将自己暴露在野外,除非它已经饥肠辘辘。

  走进洞口,他眼前却出现了一个意料不到的熟悉身影。

  “站住。”

  路明乾眼里浮现出明显的惊愕,接着被他敛去,神色莫名,摇头道:“林荆岫?......你拦不住我。”

  林荆岫冷笑,大步走上前,他的衣服明显也有好几天没换了,南方的冬季湿冷刺骨,他却还穿着郢都时穿的青绿竹长袍,袖口都被缰绳磨烂了,藏不住他紧握的通红双拳。

  “这个眼熟吗?”

  他伸出右手,向上翻起,缓缓打开。

  那是块圆环状玉佩,十八年前,他亲手从路明乾脖子上拽下来的,没记错的话,路明乾曾为了找寻这块玉佩,在被烧成废墟的小院里翻找了一遍又一遍。

  很可惜,除了焦木和烧黑的焦骨,他什么都没找到。

  “是你!”路明乾瞳孔紧缩,抬手要去抓,被林荆岫后退避过,他强压下心里的震惊,冷静道:“你父母的死是与我有关,把东西还给我,等这件事了,随你处置。”

  “还你?凭什么?玉是你的没错,可这玉佩里的血,却是从我父亲脖子里流出来的,我要报仇,只会用自己的办法。”

  林荆岫全身上下浸满寒霜,面皮连带着血管肌肉一起抽动,他今天堵住洞口全然只想要一个结果。

  他深吸口气,问:“葵瑕呢?你们把他藏到哪里去了?”

  深如寒潭的眼珠子死死盯住对方的脸,企图找到蛛丝马迹。

  但很快,他失望了,路明乾的表情从凝重逐渐转为疑惑不解,脸上出现了好几秒的空白。

  最后居然问他:“葵瑕是谁?”

  绷到极限的弦噼啪断裂,林荆岫好像突然疯了,撕裂掉冷静的伪装,冲上去一下下挥拳,路明乾一时不查被打到下巴,只听他暴怒嘶吼:

  “你别装傻!都是群腐烂到骨子里的贱人,贱人!为了那什么长生不死的传言杀过多少人,像条狗一样被老皇帝差遣,你心里比我清楚,把阿葵还给我...还给我!!”

  两个失去理智的成年人打架,都没有留着力道,拳拳到肉,谁都制衡不了谁。

  打到最后,两人直接打出了山洞,在老槐树沉默的注视下对峙。

  路明乾鼻梁发青,嘴唇也开裂出血,但他瞧着比发疯的林荆岫还要恍惚,哑声问:“谁是葵瑕?你告诉我......我们见过面吗?”

  他不停地问,问了好多好多遍,可是没人回答他。

  为什么明明他不认识这个人,可听到名字,心里会这么难受,比他身上的伤口还要痛。

  林荆岫冷漠地看着路明乾,不知道他又在演哪出戏,他退后两步,反手从身后抽出一根自制弓箭,搭在弓上瞄准胸口。

  “这一箭,算是赔罪,如果你没死,我就让你进去。”

  他做弓箭的手艺全有赖于这十几年的打猎经验,箭头被削得极尖,曾经刺穿过野山猪的腹部,用来杀人,完全不逊于金戈冷器。

  一箭破空,精准地正中心口。

  箭身震颤,发出嗡嗡鸣叫,直愣没入半根箭头才停下,路明乾闷哼一声,分毫未躲,猩红血液一滴滴溅落在雪地中,宛若盛开的红梅。

  林荆岫让开身,垂眸注视男人躬身闯进洞穴。

  从心口传来的疼痛牵扯到全身经脉,路明乾每走一步,就觉得剜心地疼,等到内室时,已经是满头冷汗。

  他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片已经破损的铁片,到最后,又是这块护心镜救了他的命。

  两分钟后,路明乾走出洞口。

  向来高大挺拔的身躯竟有了摇摇欲坠之意。

  “既然那国师能算出神花出世之地,那想必也知道,神花与那捧土相伴相生,若是分离马上便会枯萎,药性全无,你们费尽心思要找的东西,已经没用了。”

  “你走吧,永远不要再来。”

  路明乾翻身摔在马背上,马儿受惊,抬起腿便冲下山路。

  山路颠簸,马上的人不知是死是活,血就这么滴了一路。

  直到再也看不见人影了,林荆岫才扔下弓箭,肃着脸回身跑进洞口。

  山洞蜿蜒,内室之外,另有一间发育形成的天然暗室,空间很狭矮,林荆岫弯下腰,任由嶙峋怪石刮破他的衣服,爬进去双手捧出一个木盆。

  他抬起手,将木盆举高,小心翼翼地搁在平整石板上,目光痴迷而神仰,犹如朝圣。

  早在他发现葵瑕又失踪的那天半夜,他就再也没睡过觉,冥冥之中,他确信葵瑕肯定已经不在郢都。

  他买了新马,没收拾任何行李,半点不敢放松赶回云州,在溪水边他看见路明乾喂马喝水,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抢先一步到达蜀栗村,他最先上了山,接着回到小院,从床底下翻出一个从没见过的包裹,找到他打浴桶时剩下的边角料做成木盆,拎着这些东西,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上山。

  他把那株洁白的花捧进木盆,用包裹里的灰白色土壤填满木盆,藏进了暗室里,而黄玉石床上的一捧土他根本没碰,路明乾满心兴奋地进来,看见的正是这一幕。

  花没了,整整十八年,他三次被派遣来寻找这株只在传说中出现的神花,可竟然连一面都未曾见上。

  林荆岫趴在冰冷咯人的地上,痴痴笑出声,吐出灼热呼息,伸手想碰一碰好像在发光的花瓣。

  他把手轻触在粗糙的木盆边。

  算了,他看见自己的手好脏,葵瑕最讨厌脏兮兮的东西他永远那么漂亮。

  *********

  林荆岫在山洞里住了一个月,他只拿了一床被子,没有炭火,他也不敢在山洞里生火怕扰乱了洞内的生态,会让花不舒服。

  不过内室中一点也不冷,仿佛是恒温的,他把土移回玉床,仰面躺在一边,只要侧过头,便可以看见完全盛开的白瓣黄芯花朵轻轻摇曳。

  二月初,林荆岫回了趟郢都,路明乾不会再来,而山洞的入口除了他们两人谁都找不到,但他还是用了最快的速度赶路。

  他离开时多留了银钱续租,店小二看见他连忙迎上来,询问客人是否要住到月末。

  会试在即,店小二理所应当认为他是赶回来准备考试的,若是林荆岫能考个好名次,唱报的差役到来福客栈报喜,他们也算跟着沾光,来年的生意还用愁吗。

  只可惜他这番心思算是系错了人。

  筹划了十几年要在殿试上孤注一掷施展的计划,林荆岫早已放弃。

  房间一直有人定期打扫,属于客人的东西却没有挪动,林荆岫推开门,看到的景象就与未曾离开前一模一样。

  书案上写错了被葵瑕背到身后揉成团的大字,翻开的小说看到了三分之二,正躺在窗边的小榻上,林荆岫走上前,将掉下去半截的毛毯拾起叠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块。

  他把葵瑕穿过的衣服全部收拾好,梳妆镜前的雕花漆木盒子里,满满都是盛不下的精美首饰,他也装进包袱一起带走。

  走出大堂,在马厩牵马,店小二急匆匆追出来,喘着气问:“客人您,那一箱笼书不带走吗?”

  黑马还是那倔脾气,抬起蹄子就想踹他,但许是知晓今天没人梳毛哄它,焦躁地踏步。

  林荆岫避开店小二的手,将包袱小心翼翼塞进车厢,转身坐到车板上,牵起缰绳,说:“不要了,随便处置。”

  临走前,他看向店小二的眼睛,问:“我还有忘掉什么吗?”

  店小二摇摇头:“没有了,您当时住到我们店里,就带了这些东西,连个书童都没带呢,路上小心啊。”

  “......谢谢。”

  马车很快驶出这条长街,来福客栈的旗牌渐渐看不清,林荆岫被人拦住路,阿茶用黄色花绳扎了两个麻花辫,穿着干净的碎花袄裙站在拐角看着他。

  她走上前,圆且乌黑的眼睛紧紧盯着人,脸上褪去病色,白嫩中透着血色,确实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你要走了吗?”

  “对,阿茶以后出门要小心,爷爷呢?”

  阿茶往身后指了指,一个和蔼的老人冲林荆岫露出感激地笑容。

  “我有东西要给你,你把手伸出来。”

  林荆岫摊开掌心,他手上纵横的伤口早就愈合了,留下些泛白的划痕,阿茶往他手心放了个东西,放完转身跑走,被周老汉牵起,爷孙两人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

  那东西轻飘飘的,好似完全没有重量,林荆岫缓慢低头,心尖微动。

  恰有一阵风扬起,那片白色的花瓣,便随着立春的风归于天地间。

  科举没能如期举行,老皇帝死了。

  据说死于某种怪疾,被宫人发现时身上不住散发出腥臭味,全身包括脸上布满凹凸不平的脓包,异常恐怖,后宫嫔妃这才知晓皇帝大半年不入后宫的原因,并非是思念已逝的淑惠妃。

  遵循祖制,刚成年不久的太子继位,新帝奉行理学,大力整治民间盛行的佛教之风,倡导一切从简,关闭几十家佛寺,不再设立国师一职。

  朝中势力进一步更迭,新帝倒查冤案错案,为前朝路老将军平反,携妻子灵牌迎回祖庙,而他们的遗孤车骑将军路明乾却上殿请辞,从此再也没人见过他的身影。

  这些都与远在云州的蜀栗村无关。

  蜀栗村太小,小到这些朝代更替、大人物之间发生的风起云涌都扇不起一阵蝴蝶风。

  张嫂在院子里喂完鸡鸭,擦干净手,端起刚炒好的花生敲响隔壁小院的门,林荆岫接过簸箕,她潜意识往院内瞅了几眼,仿佛那里应该还有个人似的。

  “谢谢张婶,以后不用再送了,我一个人吃不完的。”

  张婶恍惚地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连要问他什么时候再去考试也忘了,慢悠悠回了家。

  林荆岫锁上门,夹着本新买的志怪小说往山上走。

  他觉得天朗气清,云也可爱,今天要给阿葵浇一捧水了。

  林荆岫接替了父亲的工作,成为了守山人,一辈子守护那口无人知晓的洞穴。

  村长临终前想起往事,躺在床上愣是要见他,握住林荆岫的手捏得死紧,最后只说“你该找个伴儿了。”

  林荆岫笑着道:“我已经找到我的心。”

  **

  十八年前。

  那天葵瑕初生灵智,短暂获得了片刻的人形,他兴奋地这里摸摸,那里碰碰,不顾槐树爷爷的阻拦跑出山洞撒野。

  他想看看自己长什么样,找到一片水潭,可新长出的肢体似乎有点不好用,他“pia叽”一声掉了下去。

  这水潭还是活水,哗啦啦将这不乖的小花仙冲了下去,正巧在牵着马匹的路明乾眼前从天而降,坠入了温泉水潭中,溅起不少水花。

  彼时的路明乾还是少年将军,不识情爱,哪里见过这样的,他呆愣了几秒,迅速别过身不敢再看。

  他想他是奉命来寻找神花的,可是花的影子都没找见,怎么撞见个人。

  她是附近村里哪家的小女儿吗?

  路明乾脑中闪过那半张白皙慌乱的脸,耳尖红得滴血,结结巴巴道:“小...小姐,无意闯入,不知你在此温泉沐浴,我给你道歉。”

  “我今年刚巧十七,从没和女孩牵过手,无父无母,家里有几分钱财,于情于理,我会向令尊提亲的!”

  他说的什么话,葵瑕一个字都没听清,他尚未驯服的四肢着实不会水啊,呛得直哼哼,发现不对劲的路明乾这才转过身,惊慌失措地把人从温泉里救了出来。

  葵瑕趴在岸上,抬起一张湿透的脸,路明乾只瞥了一眼就呆愣得不会说话了,立马又背过身去。

  树爷爷叮嘱过,让他切记不要在人间种下因果,他是一朵花,如果与凡人结下因,那是需要去还的。

  葵瑕不想还,于是他自作聪明将一块未经打磨的玉石轻轻放到岸边,以他不多的认知来说,这玉石可是他的伴生石,保佑人身体健康、好运连绵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如此一来,就算抵消了这因咯。

  化形时间所剩不多了,葵瑕没有再跟这人说话,怕又沾上麻烦,悄悄回了山洞。

  路明乾忍不住想转头时。

  一切都像梦一样。

  梦醒了,他也该走了。

  《见花台》完

  作者有话说:

  戏中戏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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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灼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