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又一口的汲啜,滚烫的呼吸扑到皮肤上再折返,伤处疼痛到麻木,而除却针刺般的痛感,皮肤上还有着酥酥痒痒的触感,像羽毛轻抚,柔软,温热。
庄昭知道,那是裴书达的嘴唇,和他的呼吸。
“你别动!”
裴书达掰正庄昭的肩,他裸露的皮肤上已经布满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不知是疼的还是热的。
【还要再吸,宿主。吸完之后去找箐箐草,嚼碎了敷在伤口,再给他喂岭坞草的汁液,这样可以除去大部分毒性,剩下的就得靠他自己了。】
裴书达知道仅靠自己一人没办法做到,抬起头便往山洞里叫喊。
“季前!孙启!快起来!”
庄昭扭头看了裴书达一眼,拉过衣衫想要挡住上身,裴书达却是毫不留情,直接给他扒拉到底。
“怎么了?”
季前和孙启坐起身,便见裴书达趴伏在庄昭的怀里,只从侧肩处露出一个脑袋,而他们的将军正裸露着上身,衣衫凌乱地垂坠在地,场面香艳,季前尴尬地想要挡住眼睛。
“快来!”
裴书达着急地不断叫唤,孙启这才觉得不对劲。走到洞口,看清了庄昭肩上的伤口,瞬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去找箐箐草和岭坞草,越多越好。快!”
“好。”
“一定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
孙启拉着季前离开,带着火把去山中寻找草药。
裴书达埋头吸允着毒血,再扭头到一旁吐出。
“你现在有什么感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裴书达担忧而急切的话音入耳,庄昭脑子晕顿顿地发热,听不太真切。
“啊?”
他慢悠悠地转头看向裴书达,眼神有些飘忽,面颊上浮上一层薄晕。
裴书达感知到掌下的皮肤逐渐变得烫热起来,细密的汗水也渐渐凝聚,变成了晶莹的汗珠。
(怎么办?他看起来不太好。)
裴书达拧着眉啧声,焦急地继续吸出毒血。
伤口已经泛白,血流也渐渐止住了。季前他们还没有回来,而庄昭已经开始发热,神智变得逐渐不清醒。
“你……回来了?”
庄昭抚上裴书达的侧脸,迷蒙的眸子在水汽中颤动。
“不是。”
裴书达一巴掌打掉了他的手。
“你认错人了。”
裴书达的声音冷淡,他甚至都没正眼看庄昭一眼。
庄昭面色发红,豆大的汗珠从额上坠下,他依旧紧盯着裴书达,神色看起来很是难过。
“是吗?”
裴书达急得汗湿透了满背。他已经在考虑如何尽快从寒狼山出去,如果毒素侵入庄昭身体内部,后果他完全不敢设想。
“可是……”
庄昭委屈地低着头,撇撇嘴角,喉头几经滚动,才鼓起勇气又开口。
“我很想你。”
庄昭嘟哝着声音,虚弱地想要靠在裴书达的肩上。
“什么?”
裴书达才又吐出了一口血,转头便见庄昭偏着脑袋要倒下。
“嫂子!”
季前和孙启回来了。
裴书达把倒下的庄昭抱在怀里,伸手便接过了箐箐草放入口中咀嚼。
“把岭坞草捣碎,挤出汁液喂给他。”
裴书达吐出箐箐草,仔细地敷在庄昭的伤口上。孙启迅速找来了石头和季前一起捣烂岭坞草。
庄昭这时已经晕了过去,他抱着裴书达的腰,陷入梦境。
“醒醒!”
裴书达焦急地拍打着庄昭的脸,挤入的汁液又顺着嘴角流出。
“他晕过去没意识吞不了的。”
孙启皱眉撬开庄昭的嘴,但挤入的汁液又随着口腔的关闭而吐了出来。
“要不嫂子你直接用嘴喂他吧。”
季前站在一旁,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
孙启没有说话,默默扭头看向了裴书达。
【宿主,其实他说的有点道理。】
……
裴书达没有回答,他抓起一把岭坞草,吸入汁液后,俯身便对着庄昭的嘴唇吻了下去。
双唇紧贴,庄昭的呼吸是滚烫的,烧得裴书达的脸颊发红。
用舌尖探入嘴唇,再撬开齿贝,裴书达将口中泛着清凉香味的草汁细细地渡进了庄昭的口中。
送完汁液,裴书达又用舌尖抵着庄昭的舌,轻轻下按,为汁液流入咽喉探出通道。
如此反复抵按多次,草汁渐少,庄昭总算是渐渐地吞咽了下去,待到将口中的汁液尽数都吞了个干净,裴书达这才起身。
【还得再喝,这些不够。】
(知道!)
裴书达抬起手臂擦了擦嘴,又吸了一口岭坞草的汁液,再次俯身吻了上去。
季前看得愣了神,被孙启一巴掌打醒,赶紧低着头默默捣碎草药,但还是忍不住时不时偷偷瞥一眼,又马上被孙启给瞪了回去。
庄昭在梦境中感觉浑身燥热,他又回到了那个充满罪恶感的场景。水汽蒸腾的浴池,湿衣薄衫的苏佩,还有暗香浮动的隐隐的欲望。
呼吸急促,胸口仿佛压坠着千斤的巨石,庄昭溺在了那个闷热氤氲的浴池,热水漫过了他的胸腔、口鼻、一步一步逼得他不能呼吸。
眼前的人依旧温柔,那弯弯的眉眼以及不断撩动他的指尖。这一切让庄昭沉溺,让他自愿在一个温暖迷醉的怀里逐渐窒息。
“醒过来……”
有谁在不断拍打,在远处,不断地呼喊。
“醒过来……”
这声音很熟悉,太熟悉了,以至于庄昭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狗崽子。”
!
破开没过头顶的池水,庄昭从浴池中站起了身来,眼前的人变换着样貌,不再是苏佩的模样。他身着绣着繁复锦纹的异族衣衫,金玉珠宝坠了满身,眉眼深邃,鼻梁细长高挺,他依旧笑着,一如往前。
“狗比你要是醒不过来就是承认我是你爹!你要跪下来学狗叫三声!”
裴书达靠着石头嘴上念叨个不停,紧紧看着怀中的人。
庄昭眼睫颤动,逐渐睁开了眼。
“醒了!醒了醒了醒了!”
裴书达托起庄昭的上身,拍拍他的脸。
“怎么样?还好吗?”
看着裴书达的脸,庄昭一时还没分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胸口一阵恶心,侧过头便呛咳吐了出来。
裴书达不停地拍抚着他的背。
“吐了就好了吐了就好了。来,喝点水。”
“现在几时了?”
庄昭饮了水,觉得心下舒畅了不少,见天色仍是黑的,不由得发问。
“你已经睡了两天了。我们现在在山腰,再走出几日应该就过顶了。”
裴书达扭头望向火堆旁,“他们白天背着你行路,累坏了。现在在休息,我守夜。”
庄昭看了眼熟睡的两人,回过头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原本是躺在裴书达的怀里,现在两人的距离有些太近了。
庄昭不动声色地默默向后退了退,裴书达却是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饿了没?我这里还有点野果子。”
裴书达从怀里掏出果子,然后塞进他的手里。
“这几日都没找到什么吃的,只能先将就这个果腹了,明日应该可以打到猎。”
借着火光,庄昭这才发现裴书达的嘴唇发白破皮,神情也是憔悴不堪。
“你休息吧。我守夜。”
庄昭移出位置,想让裴书达躺下。
“你现在……”
“这里你最弱。”
庄昭冷冰冰的声音打断了裴书达出口的话,没有感情的声线冷漠地强调着一个事实。
裴书达没有再说话,他垂下了头,坐到了另一边,沉默片刻后,才又慢慢躺下。
他的话伤到裴书达了。尽管裴书达知晓庄昭一向都是嘴硬心软,可在此刻,他确实是有些伤心。
【你为他付出这么多,他怎么能这么说你?】
(……没事。他只是想让我休息。)
【可是……】
裴书达不再听了,他闭上了眼睛。
庄昭并非没有感知到裴书达的情绪。
他坐在原地看着裴书达远离了自己,孤零零地一个人坐了许久,然后才躺下了身。
他是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手里的果子被他反复地捏紧,好几次他都几欲起身走到裴书达的身旁,可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反应。
一夜过去,裴书达他们又要动身赶路了。
山里的天气阴云不定,时常是上一刻还是晴朗无云,下一刻便是倾盆暴雨。不定的天气带来的是随时可能会奔来的山洪和垮塌的泥石流。加之毒蛇虫蝎众多,噬人野兽更是凶猛。
他们在寒狼山多待一刻,便是一刻的命悬一线,他们等不起。
幸得裴书达有系统实时查阅指导,不仅是导航指路,更是在应急方面极大地帮助了他们翻越寒狼山。
但是耗时太久终究会拖垮他们自己,因此清晨天刚亮,他们便起身整顿准备出发。
为了驱赶大部分的虫蝇,他们将散发着清凉味道的岭坞草汁液涂遍全身。
岭坞草解毒,其味道更是奇异,尤得那些毒虫毒蛇的厌恶,这帮了裴书达他们不小的忙。
“这寒狼山翻过去便是衡国的边境。到时候你们直接回去,这里我是再不想来了。”
裴书达拄着捡来的木棍当做手仗。他们已经连着两日没吃什么东西了,庄昭他们的体力还能耗得起,裴书达却是不太能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