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的时候，楚杭就起床为楚念安和江植深做早餐了。
时久向来觉浅，在睡梦中隐隐约约听到了动静，也起床走出房门。
时久顺着细微的声响来到厨房，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问：“怎么起这么早？睡不好么？”
楚杭没有抬头，继续切着案板上的胡萝卜，回道：“今天打算做胡萝卜煎饼，得揉面，所以起早了一些。”
楚杭的语气自然，没有让时久听出异常。
他说：“那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么？”
楚杭忙道：“不用不用，你快继续去补觉，今天也有手术吧？”
时久轻轻“嗯”了一声，妥协道：“好，那我回房再眯会儿，你有什么需要就喊我。”
“好。”楚杭轻声道，垂着的眼睫将他眼底的情绪全部遮盖了。
早餐做好后，时久已经监督两个小家伙洗漱、穿好衣服，牵着他们下楼了。
江植深一下来就要帮楚杭端盘子上桌，为了满足他，家里的盘子都换成了不锈钢的。
“安安弟弟，今天吃胡萝卜饼，我们最喜欢的！”江植深放下装着胡萝卜煎饼的盘子后，立即夹了一块放到楚念安的碗里，“弟弟，你多吃一点！”
对于照顾楚念安这件事，向来都不用两个大人操心，江植深总是生怕亏待了楚念安。
所以，楚念安自然而然变得亲近他不少，勺了紫菜汤里的肉丸子放到江植深碗里：“植深哥哥也吃。”
安分把早餐吃完后，楚杭跟着时久送他们上学。
时久想起昨天的事，迟疑了一下问：“楚杭哥哥，你是不是不放心安安啊？其实你没必要这么累的，你昨天把话放那儿了，他肯定不敢再自作主张把安安带走的。”
但楚杭仍旧坚持跟着他们去上学的路上。
等把两个小的送完后，楚杭对时久说：“你回医院吧，我想到处走走。”
时久不放心留他一个人，但楚杭再三坚持，时久只能尊重他的意思，把他载去附近的商场放下后，便去医院工作了。
从昨晚开始，楚杭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夜迹森泛着死白的脸色。
如果昨天见面时，他不是被怒意充斥，大概是能够意识到夜迹森的异样的。
通红的眼睛、憔悴的面容和有气无力的语气……
好像是这样的。
楚杭的大脑总是控制不住地回顾一幕幕细节。
他明明决定和这个人划清界限，从此毫无瓜葛，可过去深厚的情谊好似总在提醒他，夜迹森是楚念安的爸爸，他不能坐视不理。
逛着逛着，楚杭在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古堡外面。
明明商场距离古堡有一段不少的距离，但楚杭好像没知觉似的，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走了多久。
守门的还是几名骑士，楚杭抱着试探的态度上前，心里暗自决定，要是守门骑士不放他进去，那么他就不多管闲事。
可是，楚杭不知道的是，自上次楚杭被那批骑士伤了之后，夜迹森已经下了命令，让古堡上下都要认着楚杭的模样，见到这个人不许拦住。
“楚先生！”他们毕恭毕敬地冲着楚杭喊了一声。
楚杭感到诧异，问：“你们认识我？”
一骑士回答道：“是的楚先生，主君吩咐过了，只要是楚先生就一定不能拦着。”
楚杭怀揣着不可思议的心情进入了古堡里面。
古堡外面阳光明媚，却一点都照不进这深寒的地方，楚杭进来后，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除了过分阴冷的感觉，稀少的仆人也让楚杭感到一丝异常。
之前古堡让他感到寂寥，但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走了一段路，都碰不上一个仆人。
他们都去哪儿了？
带着这个疑惑，楚杭慢慢来到了夜迹森的寝殿位置。
原来，那些仆人都聚集在寝殿外面，楚杭找了一个仆人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仆人的脸色因为担忧而泛着青色，她认识楚杭，如实回道：“今早起来，听说主君的眼疾更严重了，好像看不见东西了。”
楚杭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其实，他还没理解仆人在说些什么。
什么眼疾，什么看不见了。
楚杭失去了继续询问他人的耐心，拨开人群闯进了屋内。
寝殿内，除了代占、银瞳，还有几个打下手的仆人。
代占正在为夜迹森医治，楚杭远远就看到，从夜迹森眼中流下来的血水。
他想上前，却被银瞳挡住了去路：“你想做什么？！”
楚杭的眼睛已经红了，他从前就不是一个心硬的人，当下这副场景，让他心中的怨恨暂时藏了起来。
“他怎么了？”楚杭哽咽地问。
银瞳不让他靠近，冷淡地回道：“还不清楚，据说看不见了，不过你别暴露你的身份，他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
夜迹森除了眼睛的问题，听力也变得微弱，从前只要楚杭出现，哪怕距离再远，他也一下子能够辨认出对方的身份。
可是楚杭现在离他不算远，他却没办法感知到楚杭的存在。
因为银瞳的阻拦，楚杭不敢贸然上前，焦急不安地等待着代占的结果。
不一会儿，代占放下手上的银针，抬眼时看到了楚杭的身影，便起身向他走来。
未等代占出声，楚杭便心急地问道：“他怎么样了？”
代占不像银瞳，他对楚杭依旧以礼相待：“眼睛看不到东西了，听力也下降了，你要不要去看看他，不过别说你是谁，他不想让你知道。”
楚杭踌躇不前，面对突如其来的坏消息，他一时半会儿还没消化。
只听代占又道：“他的感官都出现了问题，就算你现在触碰他，他也未必能认得出是你……”
楚杭失神地问：“为什么、会这样？”
或许此刻代占希望狼狈的夜迹森能够得到楚杭的一丝怜悯，他把原因如实告诉了楚杭：“安安之所以能够活蹦乱跳，是因为主君进行了血祭仪式和主神作了交易，他便因此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代占解释道：“我知道，安安的伤是主君造成的，说句难听的，如今的下场是他罪有应得，但请你相信，他爱你和安安，出卖白先生的事也是逼不得已，是他父亲夜隧威胁他，他用白先生的下落作为交换条件，才能得到治疗安安的方法。”
“还有，他的心脏早就出了问题，很多时候乱发脾气也跟这个有关系，不是出自本意故意惹你闹心的！”
例如总是因为妒忌疾风或者时久而打伤他们的事。
“他的情况是不允许再动用异能了，但他总是不听劝，一遇到你和安安的事就……”
这才加重了病情。
这阵子的误会和解释不通的事，统统在楚杭脑中汇聚成了一个明晰的答案。
楚杭抿着嘴唇，始终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儿，心中的郁结好像缓和了一些，他才呐呐道：“我去看看他。”
楚杭慢慢地走近夜迹森的床前。
正如代占所说的那样，夜迹森的感官出现了问题，凑得很近了，他都没有发现有人。
楚杭端起床头的一碗汤药，是针对他们吸血鬼所研制的，他没有说话，而是直接用勺子盛起汤药，喂到夜迹森嘴边。
夜迹森这才发现他面前有人，但他以为是代占，落魄地说了一句：“也不知道……小杭的气消了没有……”
他把汤药喝下了，因为他希望自己能够康复，能够再看看所爱之人的模样。
楚杭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他以代占的身份应了实话：“他……气消了……没怪你了……”
可夜迹森却认为代占这话是在安慰自己，轻笑了一声：“你待会儿去看看吧，不用成天守在我这里，我没事。”
楚杭的眼泪越流越凶，但他拼命想要克制，生怕夜迹森有所察觉。
“好，我到时候把楚杭和安安的……情况告诉你知道……”楚杭的声音因为哭泣而变得沙哑，但夜迹森并未意识到异样。
他看上去十分疲累，呼吸声有些重，楚杭喂了他几勺汤药之后，他就有反胃的现象。
代占连忙上前，替楚杭接过药碗，摇头示意他不要再继续喂了。
楚杭起身走到旁边，只听到代占说：“这些天喝了不少药物，主君一向强大，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滋味……昨天，因为想最后好好的陪陪安安，在出发之前服用了特制药，才导致病情恶化得这么快速。”
不知不觉间，代占的眼底也噙了泪水，他继续道：“不过，昨天安安和主君的关系有了不小的进展，一直被他抱着，所以回来之后，主君一直很开心……”
“唯一挂心的是，他惹你生气了。”
楚杭胡乱地抹了抹眼泪，压低声音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倘若他知道的话，他不会对夜迹森说那样绝情的话，更不会给他一巴掌。
楚杭问：“他能够……好起来么？”
代占为难地摇了摇头：“被血祭诅咒了，一切都是个未知数，我不敢妄下定论。”
楚杭回头看了夜迹森一眼，发现他这会儿手上拿着的，是自己当时未织完的围巾。
吸血鬼不怕冷，但被诅咒了的夜迹森，此刻浑身都流淌着冰渣子一样的血液。
楚杭重新回到床边，对夜迹森说道：“我让楚杭……把它织完吧。”
楚杭没有看错，自己说完后，夜迹森的眼底闪现了一抹光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他低声说：“小杭……应该是不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