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嗝……嗯……”男人醉醺醺的来到门前，又打了个酒嗝，粗暴的一脚踹开门，那用草绳绑住木板做成的门不堪重击，摇摇晃晃的被踹开，腐烂过半的木板也被踹断了几块。
“爹……”霖儿放下手中缝补的衣服。母亲生前就是给人家缝补衣服以补贴家用，母亲痨病去世后，就换她来缝补衣服赚那少的可怜的钱。
“钱呢？……你那废物娘……嗝，肯定给你留了钱，赶紧拿出来！”
“我们家都成这个样子了，阿娘还能留下什么！”
“呵！你跟你那弟弟……嗝嗯，都是白眼狼！白眼狼！”男人晕晕撞撞的朝那母亲逝世后男人再没踏进去过的房间走进去，到处翻找，在床底找到了一个红木盒。
“你做什么！”霖儿冲进去，一手护住，阻止他打开放在床下的木头盒子。
男人狡黠的笑了一声:“有钱是不是？”
“爹，算我求你了，别拿这些……别拿这些……”霖儿跪在男人面前，手死死抓住盒子，“这些是阿娘留给我的，留给我的嫁妆……求你……”
“嫁妆？！”男人叫道，“老子不养你，你怎么长这么大！还跟老子谈嫁妆！赔钱货！”男人朝霖儿啐了一口，一把拽过盒子打开，里面其实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就两只簪子，一支木制的，一支镀银的，都是死去的母亲嫁过来时的嫁妆，并不值多少钱，只是造型赏心悦目了些。
“呵！”男人拿起那支镀银的簪子揣到怀里，把剩下的木簪和木盒又丢给霖儿，“就这破玩意，还当是宝贝了，还不够老子喝壶好酒”
然后男人就大摇大摆出了家门。
霖儿抱着盒子，说不出的委屈，眼泪不住地流:“阿娘……阿娘……”
“姐姐……”
霖儿抬头看见小凌，赤着脚站在房门口:“姐姐。”
“小凌……”霖儿擦擦眼泪，勉强挤出一个一个笑，“小凌乖，别怕啊。”母亲去世后，弟弟就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姐姐，我会保护你的。”
“傻小子，”霖儿摸摸他的脑袋，“只要小凌好好的，姐姐就很开心了。”
“姐姐开心吗？”
霖儿顿了顿，强忍着泪水，声音有些哽咽:“开心……”
过了几天，霖儿在家缝新拿来的衣裳，那不堪重负的门，又“哐！”的一声被踹开了，门挂在门框上摇摇欲坠。
霖儿被吓了一跳，看着为首走进来的人，金线丝绸，好不华丽。一看便知是他们惹不起的人。
“您……您有什么事吗？”霖儿压制着内心的恐惧，尽量平静的问。
“这是陈大宝家吗！？”一个满脸横肉的大汉问道。
“是……是。”
“噢--”为首的那人阴阳怪气，“你可认识此物？”那人从袖子摸出一支簪子，正是，之前陈大宝拿走的那支。
“这……这是……我阿娘留给我的嫁妆……后来被我父亲拿走了……”
“哦，认识就好”他把簪子放在那张用得起木刺的桌子上，继续道，“你爹呢，把这支簪子卖给我家小女，我家小女呢，又心思单纯，被你爹忽悠着买下来了这支假银簪。”
“虽说我家并不差这钱，但是我小女甚是喜欢这支簪子，知道是假的之后非要跟我闹，说要那卖她簪子的人还钱，”那人佯装的很为难，“你说，女儿闹，我这个做父亲的也着急不是？”
“那……您是来……要钱的？”
那人哈哈一笑，“小姑娘很上道啊！”
“那……多，多少钱？”
那人摸着胡子思索了一会儿，问道旁边的大汉说:“小姐多少钱买的簪子？”
“那人十两银子卖给小姐的，跟小姐保证一定是真的。”
“十两……”那人嗫嚅着，“小姑娘，你看，你爹什么时候能还钱？”
“我……”说实话，霖儿并不知道，家里没有钱，他爹……更别提了。
正说着门就被粗暴的打开了，陈大宝醉醉晕晕的走进来，看着满屋子的人，瞪大了眼:“你们……你们是谁啊……怎么……在我家……嗝……”
“你是陈大宝？”大汉问道。
“你谁啊！？敢直称老子大名！”
“你是不是十两银子卖给一个小姐簪子，还跟她说是纯银？”
陈大宝那因嗜酒充血的眼珠转了转，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那是假的！你准备什么时候还钱！？”
“还钱？！”陈大宝瞪着双眼。
“我……我哪里还有钱！？”陈大宝急得直跺脚，他突然灵光一闪，抓着那人的衣袖，急切道，“您看，您看她抵债行吗？”陈大宝用手指了指霖儿，“让她去你府上做丫鬟，这也得不少银子，您看您还得找我呢不是？”陈大宝笑得谄媚，满脸的褶子堆在一起。
霖儿怎么也没想到，陈大宝竟会这么对她，她以为，至少还有父女情在。
但事实证明，陈大宝眼里除了钱和酒，什么都没有。
那人拂下陈大宝的手，又右手掸了掸，道:“我只要钱，不要人，现在拿不出钱来没关系，五日之后再拿不出钱来，”那人盯着陈大宝，“我就不能保证你还能完完整整的出现在我面前了。”
“走！”带着大汉们出了那破烂不堪的门。
“爹，你怎么能说出那种话！”霖儿满眼含泪，是委屈，是怨恨，为人父，却要把女儿卖掉来还自己的债，真是……天大的笑话！
“卖你？老子养你这么大，连钱都不给老子挣，还问老子为什么卖你！？卖的就是你，跟你娘一样，是个没用的废物！”陈大宝摔门而出。
那门也终于不堪重负，“哐！”从门框上掉下来。
“姐姐……”小凌从外面回家，一脸茫然的看着屋内，“门怎么坏了？”
“没事，小凌乖，饿了吧，来，”霖儿朝他招招手，“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什么做好吃的，家里其实什么都没有了。
“姐姐，你别难过，你看。”小凌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用黑色粗布包裹的东西。
“这是……什么？”
“这是李家哥哥送给姐姐的。”小凌甜甜的说，把东西递到了霖儿面前。
霖儿小心翼翼的打开，里面是用红绳穿的一颗红豆。
她与李家大儿从小青梅竹马，两家也是在他们小的时候给他们订下了婚约，待她及笄，便嫁给他，李家哥哥也待她很好。
时间转眼就过去三天了。
这天，霖儿正缝补着今日刚拿回来的针线活，就被一阵喜庆的声音打断了。
一个穿着鲜艳，唇上涂着鲜红胭脂，头上也别着红花的女人扭着纤细的腰肢走了进来，谄媚的笑着:“哎呦，瞧这姑娘漂亮的，真是好福气呐！”
霖儿茫然的看着走进来的女人，问道:“你是谁？到我家来做什么？”
“哎呦，我花媒婆来还能做什么呀，当然是提亲啊！”说着又自顾自的招呼着后面的人把聘礼放下。
“提亲？谁让你们来提亲的！提谁的亲！？我已经有婚约了！”
“哎呀，”花媒婆拉着霖儿的手，好言道，“有婚约咱退了不是？等嫁进了杨家，你就等着享福吧！”
霖儿厌恶的抽出手:“为什么要来提我的亲？”
“这……”花媒婆也是收钱办事，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得自己掂量着来。
“离开我家！”霖儿把花媒婆向门外推。
“这丫头！别推我啊！”花媒婆稳了稳身形，“这可是杨家提的亲，大门大户的，这可是你的福气。”
霖儿看着花媒婆这誓死不走的样子，只感到心累。
好不容易打发走那花媒婆，看着满屋子用红纸红布包裹严实是彩礼，霖儿只觉得一阵寒意。
她心有预感，这件事跟他爹定有关系。
果不其然，陈大宝在天微暗的时候就回来了，他平时除非没了钱，否则不会这么早回家。
陈大宝一进门，看到满屋子的彩礼，抑制不住的兴奋，搓搓手，掀开一个用柳条编成的篮，里面满满一篮银钱，紧接着又去看第二个。
“你是不是把我卖给了杨家。”
陈大宝顿了顿，然后没好气的说道:“什么卖不卖的！到了杨家不是你享福！？”
“享福！？”霖儿歇斯底里道“你问问去，谁家不知道杨府那儿子已经死了！你让我跟一个死人冥婚，我还没及笄！我还没及笄啊！！”
“我不想！！为什么是我啊！”霖儿歇斯底里道，这么长时间的委屈与不甘似乎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啪！”
陈大宝一巴掌扇在霖儿脸上:“什么冥婚不冥婚的，彩礼我收了，这婚你必须给老子结！”
“爹--！”霖儿被打在地，左脸立刻就显现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陈大宝对霖儿的哭喊与反抗充耳不闻，拿着篮子里用红纸包好一串串的银钱出门逍遥去了。
“啊啊--！”霖儿发疯似的撕扯着绑覆在彩礼上的红纸红布，最后力竭的瘫坐在地，“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阿娘……我好想你……”
小凌悄悄从门口退了出去。
夜深人静的夜晚，小凌推开了霖儿的房门。
“姐姐。”
霖儿擦了擦眼泪，勉强的笑着:“小凌怎么还不去睡，这么晚了--”
“姐姐，”霖儿话未说完，小凌就打断了她，“爹爹是把你卖了吗？”
霖儿怔了一下，随后温柔的刮了刮小凌的鼻梁:“什么卖不卖的，小孩子哪懂这么多？”
“姐姐，我会保护你的！”
霖儿看着信誓旦旦的弟弟，突然觉得好可怜，可怜自己，也可怜弟弟生在这么一个家里，这……算是家吗？
婵娟高悬，浮云半遮半掩着明月。霖儿被一阵吵闹声惊醒，好像是小凌的声音，但具体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她披上衣裳，担忧的下床去查看。
是从陈大宝房里传来的，她渐渐走近，争论的内容听得更清楚了。
“你这是把姐姐给买了！”
“老子把她养这么大，这是她应该报答老子的！你在这里跟我叫什么！谁把你养这么大的！一个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谁养的也不是你把我养这么大的！你才是白眼狼！就是因为你阿娘才死的！你不配为人父！”
“小兔崽子！！”
霖儿听着陈大宝的怒吼，知道要有不好的事发生，急忙推开门，看见陈大宝拿着凳子朝小凌挥去。
“小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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