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罪人们的陈词滥调>第65章 我必须改变些什么

我特别喜欢花钱——或许也没那么喜欢钱,但挥霍依然是我人生一大快事。我是喜欢挥霍的,尤其在打着礼义廉耻之名、行卑鄙龌龊之实时。


虽然我穷奢极欲地挥霍养父赚来的钱,但我不怎么喜欢花查尔斯的钱。我坚信“包养”会玷污我们的关系。我之所以想跟查尔斯交往,又不是图他的钱和色,而是想从他那里获得别人给不了的特别体验。


伯纳德·威尔吉利奥是在我13岁时结婚的。在他还没有结婚生子的时候,我经常挽着他的胳膊陪他频繁出入于一些上流者的盛会。当着他朋友们的面,我会冲他露出若有若无的媚笑,嘟哝着“爸爸,我想要”,然后故意漫不经心地报出一大串商品的名称。


克里斯蒂安·萨列里的外表实在太具有欺骗性,以至于客人们时常以为他是只徒有其表的玩赏犬。殊不知,这条狗已经私下为伯纳德处决了不知多少难缠的家伙。


要是我是他的玩物,那不是也挺好吗?我的脸上挂着微笑,心里却冷笑不止。金丝雀和狗都可以得到人类的宠爱,但前者只要会唱歌就足够,做猎狗可必须要咬痛人的。


我自己物化自己,也难怪总要被别人当成商品。虽然现在的生活富足惬意,但我并不快乐。


我时常卑躬屈膝地向查尔斯·蒙哥马利求爱,不过,丧家犬跟纯种猫,居然意外地也挺配。他脾气不算特别好,但对我发不起火,因为一旦他怒火中烧,我就会不自觉地摆出一副“求求您不要打痛我”的凄惨模样。


我不止那么一刻想象过我们的关系能持续下去,但他会怎么想我就不得而知了。但当我正在哀叹夏天快要结束时,这个冷静过分的家伙还在思考怎么帮我搞死我作恶多端的养父呢。


“您为什么那么恨他。”我哭笑不得。“我的意大利养父应该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您的事。”


他立刻反驳道:“我跟你养父的确素昧平生。那是我在为你考虑,这难道不行吗?”


但我实在想象不出来一个19岁的男大学生怎么只身对抗那位阴险狡诈的家族首领,于是笑着调侃他:“莫非万能的吾主会化身您这样的年轻人,前来救赎我吗?好吧,既然上帝和您都被我用英语称呼为my lord,没准二者就一定会有些共通之处。”


我把我的祷告当成了一个玩笑,他倒是把这当真了。我忘了这只固执的小松鸦从来就不会轻易许诺,他是个不择手段的家伙,为了实现承诺,他什么都敢出卖。


几天后他带回来一沓厚厚的文件。我翻了翻,意外地发现其中的内容居然有关我的养母。


这就是他想委托多萝西用天赋帮我带回去的东西——这叫什么“不列颠特产”?!


但我不得不在查尔斯严肃的目光中读完了这份材料。其中详细描述了我养母的生平,从她出生自德文郡的一个幸福家庭开始,我的养父把她搞得家破人亡,再“及时”地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用他惯用的手法俘获了她的芳心……好吧,我早就见怪不怪了。说起来,养父还一直为娶到一位英格兰美人而自鸣得意呢。


我问查尔斯:“您是想要我把这份资料交给我的养母吗?”


“你看着办。”


他暼了我一眼,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过去我道听途说,知道养母在英格兰的家人已经全部死于非命,但我从来不知道养母是被伯纳德以那样狡诈的手段掳至身侧的——她很爱他,以至于我还以为是我的养父用自己的人格魅力折服了她哩。


读了这份档案后,我才意识到,是伯纳德想要她的天赋,才故意设计让她家破人亡,他的家族成员当着女孩的面残忍杀害了她的家人,之后这罪魁祸首还恰到好处地从天而降。这个时候他只要稍微施舍些小恩小惠,就足够拿下女孩的芳心。


夺去他人的一切,再让对方不得不对他投怀送抱,这就是伯纳德·威尔吉利奥阁下惯用的伎俩。他一直是位玩弄人心的好手。


我的养母没有像我一样强烈的反抗欲望,她甚至很享受现在平静的生活……我不会责怪她,因为她对丈夫对自己犯下的恶行压根一无所知。


我无法责备她为仇人生了孩子。我明白,如果我是个生育能力正常的女孩,那养父一定会上我,然后哄骗我为他生下遗传天赋的后代。但我是位男性,这才侥幸逃过了他的迫害。伯纳德对情爱兴趣缺缺,唯独对能帮助他巩固地位的追逐游戏情有独钟——我不知道他究竟爱不爱我的养母,但权力的确是他永远的爱侣。


只要我的养母不是个恋爱脑白痴,那一旦我将这份档案交到她,有些事情就得改变了。显然现在查尔斯交到我手里的是一份见不得人的东西。要是养父知道我去不列颠旅游一趟居然带回了这样的“纪念品”,之后准得叫我脑袋搬家。


面对这份难以估值的珍贵礼物,我犹豫了。为了希望渺茫的自由,我甘愿去死。我对养父母没有多少感情,真正让我犹豫的是我的教子马尔切罗。


他是这个家族里为数不多愿意信赖我、喜爱我的人。我一点也不想伤害这个喜欢艺术的天真小男孩。过去我当他是弟弟,对他几乎有求必应。如今,我却不得不向为数不多重视我的人下手……天啊,为什么每当我试图改变些什么,就不得不伤害一些对我好的人呢?改变的路上真是鲜血遍布。


查尔斯一定读出了我脸上的犹豫神色。他点着了一支香烟,没抽。冷冰冰的绿眼睛沉默地望着我。他只是将烟捏在手指间,悬停在那叠纸质资料的上方。他在给我最后的选择余地——如果我不愿意,那他会把它们烧掉,假装它们从未存在。我当然没忘记他说自己喜欢胆大妄为的男人,要是我拒绝了,他就会抛弃我。苟且偷安的懦夫不配做他的情人。


血脉里不安分的因子总是让我迫切地想要尝试做出改变,这大概才是他对我青睐有加的真正原因。我差点忘了,在那副随和优雅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一个我行我素的骄傲灵魂。我应付的从来不是一只安分守己的小猫。


“……就算您能帮我将它们安然带回家的话。”我叹息着,“我的养母难道一定会听信这样的话吗?”


他轻巧地收回了烟,若无其事地叼在嘴里。


“我不会故意给你添堵。一旦史蒂芬妮(养母的名字)知道材料是我提供的,那她就不可能不信。你应该没忘记她最经常做的事是什么。”


“织毛线。”


“没错,您的养母以前是个职业的情报人员,用一种原始手段记录情报……用毛线。不过,她也有好些年不工作了。”


好一位不列颠的德发日太太。


她时常花大把时间织毛线,很快就又拆掉自己的作品……我怀疑自己的养母恐怕是真的爱上那个作恶多端的那不勒斯人了。


查尔斯平淡地向我指出:“她虽然没有作品留存在世,却恰好保存在了你的记忆里。”


屠杀养母全家的工作是养父的手下去做的。他装模作样地处死了一个替死鬼,高高兴兴地娶了养母。可怜的史蒂芬妮根本不知道每天跟她同床共枕的正是她恨之入骨的仇人。


倚靠天赋,查尔斯·蒙哥马利成为了为数不多可以欣赏到那些作品的人,即使他的眼睛从来没亲眼看到过。当我跟我的诸多同胞们还挣扎在负罪感和自我怀疑的交界上,甚至被当成明码标价的商品时,他已经是位灵活运用上帝礼物的奇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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