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罪人们的陈词滥调>第33章 我怕您嫌弃我的亲吻肮脏。

查尔斯的脾气不算差,但绝不会逆来顺受。他不喜欢破口大骂,却喜欢生闷气,把疑惑和反思留给情人,自己则若无其事地喝茶,用一副“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没有你我过得跟现在一样好”的高傲模样折磨他的恋人。不过这一招对我没用,我深谙赔礼道歉的技巧。好在查尔斯一向心胸宽广,并不怎么记仇。


他绝对算不上很好相处的那一类,但的确是个很有生活情调的同伴。即使他只会带我逛博物馆和展览我也从来不会无聊。当带我去看陈列有古生物化石的博物馆,他就能让博物馆允许我做好防护措施亲自触摸那些从来不会公开展示的珍贵藏品。查尔斯从来不会为财产太多而感到苦恼,他的钱永远被使用得适得其所。这一点他比我高明太多。


当我一边谨慎而又痴迷地抚摸那些脆弱而美丽的骨头时,他就会待在一边看着,嘴里喋喋不休。


“看看这些漂亮的骨头,克里斯蒂安。不过你可务必要当心,这可都是些绝无仅有的藏品。要是你不小心弄坏了其中的一件,那谁都救不了你——你大概只能当场剖一根出来,再拿去滥竽充数了吧。”


嘿,这个有趣的苏格兰人,倒真是位讲黑色幽默的好手。


我笑了,向他眨眨眼:“可惜牺牲再多的我,也没法将它们恢复原样。它们是真正的无价之宝。”


“不,克里斯蒂安,你就像古生物一样未来可期。”


用未来可期来形容我不是太罪过了吗?他的形容词让我摇了摇头。从成为威尔吉利奥家的养子以来,我的一生就是能一眼看到死的。比起这世上大多数疲于奔命的上班人,我的生活实在是太轻松了,但怎么活完这一生是被别人完全注定了的。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允许我辞职。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被我那群恐怖的“亲人”们揪回来。


虽然我并不认可他的说法,但倒是愿意承认这个观点挺让我耳目一新……未来可期,以前我从来没想到这个词有朝一日可以被拿来形容我。


和查尔斯在一起时,我没有一天是无趣的——他知识渊博、能言善辩,这张嘴带给我的快乐比园林、化学和古生物加起来都多得多了。


现在我不想思考太多了。养父、母亲、佛罗伦萨、威尔吉利奥……就让他们的行程稍微向后推吧。我不想跟查尔斯说实话,因为与其给他的勋爵脑袋里面多装点有害身心健康的垃圾,那我不如装聋作哑。反正我早已习惯了忍耐,现在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讨他开心的,他完全配得上别人的敬重和幸福。


查尔斯为了鼓励我的确也已经费了不少心思,只是结果总是不尽如人意而已。


毕竟他一向只对讽刺得心应手,但要是叫他赞扬我,那就不行了。这个苏格兰人的夸赞水平笨拙得可笑——至少永远也没办法跟他的讽刺水平相提并论。除了几个不痛不痒的形容词,他根本夸不出什么好话。有时候被他夸了,我也很难不怀疑他其实是在阴阳我。


不过那就是所谓偏爱,他仅凭这几句平淡无奇的夸奖就足以让我心花怒放。


我比他高上十几公分。看着他拼命读导读手册时那一本正经的模样,我心怀怜爱地低下身子,弯下腰跟他视线平齐。


我逗他:“您肯定从来没交到过我这么漂亮的男朋友,为什么不抬头看看我?”


我喜欢凝视他那双色如浅水塘的浅绿色眼睛。那片池水并不宽阔,却足以让一只失去家园的孤独水禽安心地歇歇脚——至于我的血管里流着的究竟是野鸭子还是白天鹅的血,暂时都不重要了。在他的眼睛里我能看清自己的倒影。只要在真正爱他的人眼里,再下作的人渣都不至于过分面目可憎。


查尔斯冷笑着扯住了我的领带,强迫我将脸凑近他。他这么一拉扯,就把我早上系成温莎结的领带扯歪了。


“我让你自信,不是让你盲目自大。”


我大笑不止,笑得浑身颤抖。刚见面的时候,我觉得他兼具了养父的优雅圆滑和德米特里的冷漠傲慢,甚至一度对他生出过抵触和敌意。但现在看来,查尔斯只是查尔斯,他不是任何人的影子。我不需要像讨好任何人一样去讨好他。


我打算在分手当天再跟他坦诚相见,告诉他我的实际工作,以及我罪恶的天赋。我在佛罗伦萨的工作远不止唱歌拉琴。我长了个神奇的唾液腺,能分泌针对活人的精神控制素。这就意味着我在本职工作之余也时常为养父做些见不得人的肮脏勾当。


天赋让我成为了天生的审讯专家。我以神父的身份倾听他们的告解……我不用皮鞭和棍棒,因为我的刑具就是牙和唾液。即便如此,再顽固的犯人也无法在我的淫威下嘴硬三分钟。注入剂量过多确实会让活人休克,但剂量合适就能让他们对我言听计从,而且不会对我撒谎。


我能自如控制精神控制素的分泌,合适的剂量甚至不会麻翻他们的语言系统。审讯到最后,犯人们总是哭哭啼啼地请求我的宽恕。一开始养父会极其贴心地指导我行刑。最后精神崩溃的不只是痛不欲生的犯人,还有我。


只要我想,我可以让任何我看上的活人成为我百依百顺的伴侣,但我并不想这么做。我恨透了在暗无天日的审讯室里行刑的自己,也恨我与生俱来的天赋。


我的“魔法唾液腺”是不洁之物,但我的生存的意义几乎全在它上面,美貌和歌喉充其量不过是锦上添花。如果不是唾液腺,养父压根没有留着我的必要。目前他破译不了这种蛋白质,更没法实现量产,否则他早就把我一脚踢开了——毕竟我不是那不勒斯人。他不能把我安排在家族的高层,否则他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更何况他一直对我不屑一顾,因为为了保命我可以将做人的尊严抛到一边,卑躬屈膝、奴颜婢色,全然是个见风使舵的无耻丑角。


我绝不是什么圣人,但我至少不会用自己的痛苦惩罚任何一位无辜者。我希望有朝一日我能把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的勋爵……我是那样庆幸得到过他的敬爱,毕竟遇见他之前我像野狗一样活得一直毫无尊严。


我要把一切都明明白白告诉他。现在我已经不指望能得到神的拯救了,我只想得到他一个人的原谅。为此我必须得赌一回,赌他真的爱我爱到已经可以原谅这种罪恶。查尔斯聪慧又大度,假如他真的愿意和我和解,那我死而无憾。


我轻轻吻了吻查尔斯的手背。


我不想对他撒谎。只怕要是太早告诉他,他会嫌弃我的亲吻肮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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