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玄幻奇幻>罪人们的陈词滥调>第27章 Friendship lasts forever

据说以前戴安娜那里总是会迎来一些不友好的造访者。他们会尽其所能地挑最脏的字眼辱骂老淑女,宣称她的房子就是毒虫盘踞、病毒滋生的巢穴,用石头砸坏窗玻璃,还故意毁掉被格雷特视作孩子的花木。


他们只坚称巴斯滕女士和她的支持者们永远也配不上这样好的花园和房子。好吧,戴安娜家的客厅确实也是个容纳非法移民的灰色地带,至少你永远别想指望警察替她主持公道。


不过,抗议者们不去殴打始作俑者,却偏要去骚扰戴安娜,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过去他们把两位女士家搅得鸡犬不宁,还一拥而上,砍坏了两位女士结识50周年的纪念物(一棵很大的爬藤月季)。那一次他们把格雷特心疼到昏厥,躺着住进了医院。


现在的情况好多了。戴安娜承认,家里以前确实经常会来些自称有特殊性向的小混混。但老淑女和女友二人精力有限,不可能认真筛选每一位造访的客人。要是他们赖着不走,她们也没办法。


混混们吸毒、酗酒、贩卖假药,甚至骗炮。这把两位女士和正经的客人们搞得身心俱疲。这些无耻的家伙无孔不入,还会以各种下流手段向他们敲诈勒索(比如威胁某位深柜要向他们的家人发附有大尺度私照的检举信),害得戴安娜险些就把这处私人俱乐部就地解散了。


但年轻的查尔斯·蒙哥马利来了之后,一切就不一样了——当在客人们的溢美之词中得知我们的苏格兰勋爵居然这般见义勇为、眼里完全容不得沙子时,我非常震惊。他虽然只是个19岁的年轻人,但只要他坐在戴安娜家的某处,那里就自然形成了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


他的身上有些古代贵族一样受人爱戴的美德。更重要的是——显而易见——他做得很好。禁止喝酒等整肃风气的规则是他两三年之前定下的,但没有人会觉得这样不公平。毕竟,和平和安宁可比酒重要多了。


如今不仅小混混很少再来,踢馆的家伙也再也不来了。他们不敢给查尔斯远在爱丁堡的家族写信揭发,也不敢把这种事堂而皇之地登到《泰晤士报》上去……所以嘛,虽然他们口口声声说是声张正义,其实就是一帮欺软怕硬的卑鄙小人。


蒙哥马利从来不惯着这帮人,他下手一向精准狠厉,像一把娴熟的手术刀从一块没烂完的肉里面割掉腐败的组织。他的某些权势和人脉准是也派上了用场,不然他是怎么以“涉嫌洗钱”的罪名把别人的银行账户冻结了的呢?


事态当然没有就此平静下来——我算是明白了,有些人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温和地坐下来和你谈判,他们只是单纯想要毁灭你。


不过,大部分抗议者确实不再打扰,但剩下的一小撮并未就此消停,他们肯定是恨透了多管闲事的苏格兰人,而且将中伤方式也由明骂改成了暗讽。


我对天发誓,这种中伤虽然平常看不到,却不代表它们不存在。因为我自个就曾在伦敦的某处拿到过一本私印的反同性恋册子。其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一篇指桑骂槐的小说。


文章刻画了一位“姓名缩写为C.M,有现实原型的苏格兰勋爵”。男主角是个相貌英俊动人同时善于巧取豪夺的衣冠禽兽,巨大的热情和极端的冷漠被巧妙而又矛盾地平衡在这只畜生身上。小说详细描述了他如何善于蛊惑人心,又怎样一步步地把善良人家的好儿子们骗到床上,毁掉他们的人生。


更搞笑的是,男主角居然是下面的那个。如果不是因为剧情安排他不爱敛财而爱给情人送钱,我真怀疑作者写的是一篇男同性恋版本的《娜娜》。


不得不承认,这篇小说虽然写得重口又黑暗,但文笔很不错,风度翩翩却又义愤填膺。像是烟头的一粒火星悄无声息地坠落,恰好点燃了整片的稻草堆。此外,它的文字不仅生动也足够露骨。要是你是一位富有责任心却脑袋愚蠢的家长,在读完这篇栩栩如生的小说后带着孩子看到同性恋准得绕路。但要是你喜欢爱弥尔·左拉的小说,那说不定会爱上它。要是你是个同性恋,搞不好会误以为这机灵的作者对你们生出了某种同情呢。


要不是我恰好认识本人,准会以为男主角的原型是个什么罪不可赦的超级大恶棍。先抛开“蓬帕杜侯爵夫人看了都要自愧弗如的美貌”和“龌龊而刻薄,宛若再世的泼留希金”不谈。当读到“在他为非作歹的第19年”时,我终于没忍住,爆发出一阵大笑。


我真佩服这作者(署名是“莫默斯”,寓言故事里的嘲弄者。这本书里的讽刺小说基本都署了这个名,从遣词造句和行文风格来看的确极有可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那篇嘲讽查尔斯·蒙哥马利的中篇颇有左拉风格,是我最喜欢的一篇)极佳的幽默感,也确信这个搬弄是非的机智混蛋准是读了不少历史书与古典小说。要是此人说的字字属实,那查尔斯大概得在母胎里就开始招摇撞骗了。那个自称“莫默斯”的小说作者有个非常有趣的灵魂。


虽然这些文字很有趣,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整本的宣传册里充斥着颓丧、肮脏和混乱,若是让某个不知情的孩子看到,准要留下童年阴影。不过各位不必担心,能拿到这本册子的绝非常人。就算是我,也是在地下格斗场里花20欧元偶然买下了它的二手书呢。当时我无聊透顶,见旁边的家伙在起劲地读一本大书,就索性花钱买了来看。但谁知道会是这种读物!


那个卖书给我的讨厌鬼一口价20欧,一分钱也不肯退让。起先我在意识到书本的题材时肠子都要悔青了,我可不愿意买一本粗俗的小众向读物跟我那些包了书皮的布面名著放在一起。后来我才意识到自己也许是赚了。


唯独可惜的是,这有趣的纪念物在我回佛罗伦萨的路途中不知去向,这让我遗憾了很久。这难得一见的特色读物即使以后30岁的我花上再多的钱,也很难再次找回一模一样的了。


不过,我很鄙夷这种背后捅刀的下作勾当。论复仇,我只服德米特里一人。他是我在佛罗伦萨唯一的朋友,虽然他从来不这么认为。


我很少交到朋友,因为我沾染了些目中无人的坏脾气,无论高低贵贱就平等地瞧不起任何人。在佛罗伦萨,我唯一敬佩的只有俄罗斯人德米特里·尼古拉耶维奇——这样的敬意是我被他用枪指出来的。


可敬的朋友们啊,想必诸位一定还记得,由于与尼古拉耶维奇阁下初次见面时的不愉快,我和他结下了梁子……或许米佳根本不屑于承认自己结下过这种梁子,只是我单方面对他把我按倒在地上的行为怀恨在心。


为了恶心这个冷若冰霜的俄国人,我精心挑了一星期,在书店里挑了本封面人畜无害、但描写相当直白露骨的基佬小说热情地哄骗米佳读,还说是描述意大利风土人情的经典著作。


看来他是真的细细阅读过了,还做出了很有他个人风格的好评价:十几个小时之后,他一声不吭地用银匕首插着只血淋淋、脏兮兮的死老鼠,连同书本一同深深钉在了我的桌上。书的第一页上让他用西里尔字母写了一句怒不可遏的俄语咒骂。我看不懂,只好请求一位懂俄语的家族成员翻译给我看。起初他并不愿意,犹豫了很久才战战兢兢地告诉我:“法国佬,你想被上了膛、开了保险的左轮手.枪.奸.杀吗?!”


我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


米佳的杰作让我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在圣经里,银的意义是救赎,历史上死老鼠又传染黑死病。他的恶意可见一斑。


我当然早就知道俄罗斯人普遍反感同性恋,德米特里也不能免俗。他很克制,否则他大概就会去gay吧殴打那边的同性恋。那可就太糟了!我倒不是觉得即将被他暴打的同性恋很可怜。只是要是劳烦米佳亲自动手,到时候说不定我就要去警察局赎他,然后和他面面相觑。呕,那可真是有够恶心的!


那年的夏天,在德米特里毫无防备地接受书的那一刻,恐怕就是距离我俩成为朋友最近的一次。可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最后还被我寡廉鲜耻地破坏了。


是我冒犯德米特里在先,他也是气得不行才做出了此等偏激的行径。他当然恨死我了,我却为他的愤怒和诅咒沾沾自喜了很久。


我依旧相信小米佳算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他对我并不友好,但我还是很喜欢他——无论别人怎么样,米佳对我的厌恶都不会多一分或者少一分。这也算是一种海枯石烂。


那三位一体的纪念物被我委托手艺精湛的工匠制作成了标本。我30岁时,它依旧被妥善摆在我的书架上。它能让我轻而易举地回想起自己曾击溃顶级无差别杀手德米特里·海因里希·尼古拉耶维奇的丰功伟绩——那可是花再多钱也买不来的机会啊!


他将仇恨钉在我的书桌上,我就把他的傲气精心保管在了书架上,和散发普罗旺斯薰衣草香气、还夹着天蓝色丝带的厚重书本摆在了一起。


……可怜的米佳。之后我在养父面前信誓旦旦地赌咒发誓自己不是故意的,甚至假惺惺地忏悔,险些掉下眼泪。德米特里也没办法,只能勉为其难地跟我握了握手,向雇主保证自己不会记恨我。


我的心里狂笑不止:傻米佳——哈哈,愿我们的友谊万古长青(Friendship lasts forever)。


只要你将自己对生活的期待降到最低,那么此后处处是惊喜,这是我的人生信条。虽然不太健康,但很实用。也正是依赖它,我才能无论何时何地马上快乐起来。有时候我真的有些怀疑自己已经是个无忧无虑的公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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