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形。
血壁之上，到处都是人类模样的轮廓。他们被鲜红的血色层层覆盖，已看不清面容。但从那极力挣扎的模样，死前大约极为痛苦。
方铭谨慎跨过那些躯体，往前探路。
血壁仍在鼓动，不过这会儿大约平静了一些，没再袭击过来。这让方铭多出一些思考的时间。
他不知道这玩意儿从何而来，而看刚才那名工作人员的反应，对方大约也不清楚。所以，这怪物原本并不属于安全区，是从外边混进来的？
如果连这么隐秘的地方都遭了殃，那么外面——脑中闪过老哥和全楚悠的身影，方铭抿紧唇。
走廊里很暗，连扇窗户都没有，很多岔口都被那张开的血壁所堵住。在这地方待久了，似乎精神都要变得混乱。
前行一段路，方铭终于发现一道未被完全堵住的出入口。四面挂着摇摇欲坠的血丝。他侧过身子，避开那些密网，小心跨了过去。
后边是一道向上的楼梯。大概是有人从这里逃走，楼梯上方掉落着证件和鞋子。四周倒是未被血壁覆盖，暂且安全。
方铭捡起证件，上边登记了职员姓名和职称，旁边还有照片。方铭看那模样有些眼熟，貌似是广播局的人。
这里果然还在广播局？既然没有窗户，是地下？
心中得出猜测，方铭放下证件，来到了第二层。
依然没有窗户，走廊两侧的门紧紧闭着，看不出人气。楼梯还能往上，方铭刚要上去，忽然听远处传来一声尖叫，接着是仓皇逃窜的声响。
很快，一道人影映入眼帘。
同样是穿了白大褂的男人。对方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只顾闷头往前，貌似身后有极其可怕的怪物。
距离太远，方铭没有看清，只依稀在黑暗中瞥见一道人影。
然后，是一刺破黑暗的枪响。
枪响之际，方铭立即蹲身掩盖身形。他听见重物倒地的声音，探头去看，发现刚才那名男人中了弹。身下血泊蔓延，浸染地面。
随后，有身影靠近。男人貌似还在喘息，想要说些什么。那人见状，直接又是一枪。
“砰——！”
这回，男人彻底没了动静。
然后，那人扯起男人裤脚往前拖拽，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直到确定再听不见脚步声，方铭才从藏身处站起。男人方才倒地的位置尚且残留着血迹，随拖拽拉长，一路往深处蔓延。
他面色凝重。
如果没有看错，刚才那个开枪的人好像是宋见。宋见……为什么要对安全区的人下手？
他想不明白，但现在也没有余力去探查。他最后看了血水一眼，继续往上。
大约上了两层。很快，他来到一扇紧闭的大门前。
这里大概是出口，大约平常不怎么用，门前落了重锁。锁身又硬又重，方铭尝试去破坏，但连砸好几下都没能砸开。
还得去找钥匙？
再一次尝试无果后，方铭放下锁头。
冷静点儿，这附近还没有异变，他还有一些时间。
刚才上来有掉落的证件，说明那些人确实往上跑了，但门这边还被锁着。要么这后边不是出口，要么，那些人是去拿钥匙了。
难不成是刚才那层楼？
回想刚才那个朝自己奔来的男人，方铭觉得很有可能。可要回到刚才那层，也许又会跟持枪的敌人撞上。
“……”
只能冒险了。
没有其他选择，方铭只能回头。刚踏出一步，忽觉脚下黏腻，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
方铭一愣，挪开鞋底去看，发现原本光滑的地板生出了些许皮肉组织。
异变进一步扩大化了。
不能再耽搁，他抓紧下了楼。
上来时尚且正常的楼层同样发生了变化。天花板、墙壁、地板接二连三鼓出血泡，发出叽里咕噜的声响。像是在生出胃酸黏液。
方铭有些反胃。
重新回到第二层，确定附近没有人后，他放轻脚步朝前靠近，竟在血泊中发现了什么。
钥匙？
当看清那个东西，方铭有些意外。
他刚要弯腰去捡，忽然耳旁听见咔擦轻响。他耳朵微动，下意识卧倒。
下一秒，枪响震开。子弹直直穿透过来，击中身侧墙壁。
宋见调头回来了？还是说压根没有走远？
方铭惊魂甫定，刚要起身，忽然又听咔擦一声，头顶被一硬物抵住。
“别动。”
身前响起男声，语调很轻。
“双手抱头，慢慢站起来。”
枪口还带着些热气，头顶位置些微发烫。方铭身体微僵，接着撑地的双手缓缓挪向脑后。他站了起来，映入眼帘身前人的身影。
宋见面无表情，拿枪对着他：“往前走，别有多余想法。”
态度已不见初时的泰然自若。
被人枪抵着脑袋，方铭不得不从。但对方既然没有立即杀掉自己，那么就还有周转的余地。
前方极暗，一路都是血泊。大约是方才男人被拖曳时留下的。
方铭注视着前方，边走边问道：“你说过这里很安全，现在算怎么回事。”
宋见：“……”
方铭：“异形入侵了。你们……”
“闭嘴！”
方才的冷静完全是装出来的，宋见陡然变得激动，“再多说一个字我就崩了你！”
方铭咽下了话。
“都是你，都怪你，”宋见还在滔滔不绝，“要不是你引异形进来，我们这里本来很平静！要不是你，哥哥也不会发疯！”
方铭不明白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又怎么会引异形进来。
宋见的话有太多听不懂，方铭虽然想问，但怕对方一激动开枪给自己崩了，只好默默听着。
好歹，他弄清楚了一点。
宋见的哥哥，宋长鸣果然没有离开这儿。那么现在这些，跟宋长鸣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进了一个房间。大约两三百平，十分宽敞，装修豪华。
悬挂的水晶吊灯，柔软的大床，花纹繁复的地毯，半人高的花瓶，几乎不像出现在这个时代的房间。
只不过像是被大闹了一番，一片杂乱。空气里弥漫一股浓烈的血腥。
“哥哥，我给你带‘食物’来了，你还好吗。”宋见语气突然柔软许多，往前踏出几步。
“不要再闹了好不好？要是把人全杀了，我就没办法给你找更多‘食物’了。”
方铭看着宋见对空无一物的地方喊哥哥，以为这人疯了。但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原本正常的房间隐隐生出血壁，覆盖了四面八方。方才空无一物的空间有人形挤出，仿佛被血壁分娩出来一般。先是头，再是肩膀，接着是上半身。
那人看不清脸，全身上下如同被剥了皮，只剩鲜血淋漓的皮下组织，甚至能隐约瞧见心脏跳动。下半身依然嵌在血壁之中，像是与之黏在了一起。只能从身形看出，大概是个成年男子。
想起宋见对其的称呼，方铭微微睁大双眼。
这就是……宋长鸣？可这副模样，分明是彻头彻尾的怪物。
“哥哥，你怎么了，赶紧用餐吧。”
没有听错，宋见的确在称呼“哥哥”。
刚才还称他是食物，难不成那些积分归零被带走的人，都成了这家伙的盘中餐？
那个失踪的小孩儿和他母亲，也一定……
方铭皱紧了眉。
“你疯了。”他道，“这就是安全区的真相？你供养怪物，再借它保护安全区？”
宋见止住了音。
“洗脑也是这怪物的能力？你到底……”
话没能说完，方铭肩膀被子弹倏地穿透。他闷哼一声，手抵住肩膀。
宋见看着这边，满脸冷色：“别一口一个怪物，我说过了，他是我哥哥。”
鲜血从指缝间渗出，方铭看着宋见，又看向那只剩血肉的人形。
很明显，那只是异形。
或许生前确实是宋见的哥哥，但现在无论如何，那也称不上是原来的人。
人类成为异形以后，会丧失一切人性。哪怕残存着记忆，于它们而言不过是支离破碎的片段，不会生出任何感情。成为异形之后，无论人类还是动物，都只剩最原始的冲动。
前车之鉴很多，不幸的事也见过不少。
老爸为了救他只剩挡住涌进房子的丧尸，他也曾以为，变异的老爸会是特殊的那个。
仿佛看出了方铭心中所想，宋见如同被侮辱一般音量骤大：“哥哥跟你们这些人不一样！他很坚强，就算异变了，他也维持着理智保护这里！要不是你们这些人大闹，他现在压根不会这样！”
“来吧哥哥，吃了他！”宋见手往前一指，表情近乎狰狞。
“他是罪魁祸首，吃了他，你就不会再痛了！”
如同明白了宋见的指令一般，嵌在血壁中的人形微微抬头。方铭这才注意到，怪物虽然不剩外皮，却还有五官。
五官剩两个黑洞，鼻梁高挺，嘴唇被血色覆着，只剩轮廓。
然后，它发出凄厉的呐喊。声音刺耳，如同要刺破耳膜。周身血壁猛地膨胀，直直朝这边攻来。
糟了。
方铭身体绷紧，后背已经贴上墙壁。逃无可逃。
“嘭！”
突如其来的巨响。
身体并没有传来预料的疼痛。那冒出的血壁没有朝他袭来，反而缠住了宋见。像是要将人窒息一般，团团包裹。
宋见大概也没有预料，定在了原地。手中枪支脱落，啪嗒一声摔在地面。
“哥……哥？”
他不可置信，愣愣望着那具人形。
然而人形没有任何回应。下一秒，血壁骤缩，生生将包裹其中的人挤成了一团。
鲜血散落，几滴溅去方铭脸庞，滚烫发热。
房间里的异变，更加严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