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事暂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郝涵。
其实在这件事里，大家都有错，
林溪的独断，自己对郝涵的不信任，以及，郝涵对他的隐瞒。
他和郝涵之间，这些问题必须要解决。
可四年前，他砸了手机，把手机卡和里面的回忆，一起留在了那间房子里，他现在没有郝涵的号码。
"大哥，他……在哪儿？"
林盛没有多问，只是告诉他："我们今晚约了吃饭，我把地址发你。"
又问他："需要催一下他吗，时间还有点儿早。"
颜豫："不用，别告诉他。"
也许他也该体验一下，清醒地受煎熬，是什么样的感受。
六月初，晚上还有点儿凉风，露台上摆着几张双人桌，只是已经快九点了，几乎没什么客人来吃饭。
颜豫已经等了近三个小时，他站在装了透明玻璃的露台边缘，身上还是那套西装，没穿外套。
中途林盛给他打来过电话，说郝涵在忙工作，可能还会更晚点儿，但颜豫不介意。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可能是立场不同，可能是知道郝涵会来，他少了一份煎熬，多了很多很多的心疼。
他永远都无法体会到，心里念着一个不会归来的人，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或许他该感谢郝涵，在清醒地煎熬和糊涂的憎恨中，把后者留给了他。
终于，颜豫听见了服务员的声音，接着就是脚步声，没两步，就停了下来。
在夜空下，在微风中，颜豫转身，和同样西装革履的男人，隔着露台相望。
很规矩的黑发，脸部轮廓变得成熟硬朗，换上西装，依旧挺拔英俊，只是眉眼间找不到比赛场上的那份肆意张扬。
郝涵应该是不知道等他的人是颜豫，脸上不知是惊喜还是惊吓，垂在两侧的手也捏成了拳头。
可能是恶趣味，颜豫从前就很喜欢郝涵这幅无措的样子，不再那么淡定、沉稳。
他微微一笑：“又见面了。”
今天下午刚见过，即使只是一眼。
郝涵这才快步走过来，脚下似乎还有些不稳，他语无伦次地道歉：
“对不起，我今天……处理工作，林盛没告诉我，让你等久了，对不起。”
郝涵永远都是这样，在颜豫面前，从来不考虑自己。
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样子，颜豫感到一阵阵的酸涩涌上来，根本压不住，可他还不能哭，他必须保证清醒地跟郝涵谈。
他偏过头去深吸一口气，又才转回来，依旧笑着：“没关系，吃饭吗？”
郝涵摇头，
其实现在谁吃得下去饭呢，颜豫只是问问罢了。
他又转身，手搭在齐胸的玻璃边缘眺望远处，灯火通明的街道，车水马龙，五光十色。
颜豫问：“有什么想说的吗？”
郝涵也走过来，站在他身边向外远眺，安静了两秒才说：
“对不起。”
即使知道他在为什么道歉，颜豫还是曲解他的意思：“这个你刚刚已经说过了，还有吗？”
郝涵还不了解现在的状况，不会轻易解释，但颜豫就是故意的，他要看看是不是到了现在，自己已经站在了他面前，他还要瞒着。
颜豫等了一会儿，旁边的人依旧安静，
“没有的话，我就先走了。”
他说着就真的转身朝出口走，他想逼郝涵一下，其实结果怎样他心里并没底，因为郝涵为了他，好像什么都能忍。
这是第二次了，希望他能等到实话。
就在他快到出口的时候，身后的人终于动了，颜豫后怕地停下脚步，他不会真的离开，但也是真的怕郝涵再次放手。
郝涵跑过来抓起他的手腕，声音又急迫又颤抖：“豫豫，不要走……”
四年了，他真的太想眼前这个人，怎么舍得再把他从眼前放走。
颜豫抬头，对上他恳求的眼神，一阵心痛，面对这样的郝涵，他坚持不了多久，只能咬咬牙直入主题：“你当初就应该这样告诉我，一起面对，而不是自以为是地把我丢开！”
郝涵有点不确定：“你……知道了？”
颜豫满脸不解地质问他：“是，你甚至不让大哥告诉我，你这么做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这些年没有一个人过得好，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你们两个把我耍得团团转，很有意思吗？！”
“不是的，我，我是怕你和阿姨……”郝涵的眼眶也红了，他不知道如何解释才是对的。
“怕什么？你会怕，难道我不会吗？”
颜豫一把甩开他的手：“你凭什么以为分开就能解决事情，凭什么帮我做决定！”
他的情绪已经有些过头了，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看向眉头紧蹙，捏着拳头一言不发的人，尽量平静下来问：
“现在，还想说什么吗？”
郝涵的嘴唇刚动了动，颜豫又补充说：
“如果是对不起，那就不要说了。”
当初那个不停说对不起的人是他，现在却变成了郝涵。
这次颜豫没有等很久，就听郝涵问：
“豫豫，我能，继续抓住你吗？”
既然颜豫知道了真相，那他就没必要再退让。
可颜豫看着他，淡淡地说：“回不去了。”
郝涵瞬间呆滞在原地，大概是没想到颜豫会回绝得如此干脆。他沉默着，死死盯着面前的人，像是怕他就这么从眼前飞走。
颜豫继续说：“当初戴戒指的时候，我说过，我只相信你一次。”
“我……”郝涵低下头，几滴泪随之砸在了地上，
颜豫说的每件事，每句话，都让他极度懊悔，但颜豫不让他说对不起，他也无法为自己辩解，
因为戒指是他亲手给颜豫戴上的，却也是他亲手取下来的。
颜豫从没见过郝涵哭，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学长，”
郝涵闻声猛然抬头，他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称呼了，他有些惊喜，甚至有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颜豫的眼睛憋着眼泪，已经变得彤红，视线也很模糊，他哽咽着开口：
“你一遍遍教我，要学会自私，不要为了别人牺牲自己，你有哪怕一丁点儿用在自己身上吗？”
他把喉头的酸涩不断往下咽，坚持着吼出最后一句话：“这是我认识你以来，你做的最愚蠢的事！”
眼泪终于泻闸一般涌了出来，
郝涵也猛地一下把人紧紧抱住，不停说着：“豫豫，对不起，对不起……”
颜豫感觉到肩上的衬衣布料被洇湿，感觉到郝涵的身体在颤抖，感觉到他杂乱的心跳，还有那紧到让自己有些窒息的拥抱。
他眼里也不断有眼泪溢出来，沿着脸上的泪痕，反反复复地浸入郝涵的西装外套。
许久之后，颜豫才举起因垂坠得太久而变得麻木冰凉的手，紧紧将郝涵抱住，感受他想念已久的温度和味道。
被回抱的人身体一僵，
颜豫也察觉到了，他说：“所以，现在换你相信我一次。”
郝涵急忙放开颜豫，用同样通红的眼睛盯着他，小心翼翼地问：“豫豫，你说什么？”
颜豫伸手理了理郝涵散下来的头发，“我说，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些，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对不起刚刚那么凶你。”
郝涵大概是很激动，眼泪又跟着落了出来，颜豫抬手帮他擦去，笑着告诉他：
“我妈那边，已经解决好了，她如果一直不同意，你不去见她就行，但是外婆说，她很喜欢你送的花。”
放在以前，这番话一定是郝涵对他说的，但他也要学会保护他的爱人啊。
这也是为什么他选择先和林溪谈，他要坚定地，没有后顾地来见他想念了四年的人，他也要给郝涵一个保障。
郝涵怔怔地看着这张笑脸，又突然用手捧着吻了上去，
这个吻很迫切，甚至很粗暴，像是要以此来证明面前人的真实存在。
颜豫的嘴唇被他撞得有些疼，但还是张嘴迎合着他，直至被吻得无法呼吸的时候，才推了推郝涵，
郝涵又把人抱住，喘息未定：“我以为真的完蛋了。”
颜豫同样缓着呼吸，拍着他问：“够你长记性了吗？”
“够了，太够了……”
四年，代价太大了，足够大家长记性。
两人拥抱了很久，还是颜豫先说话：
“郝涵”
“嗯？”
颜豫把人推开：“很晚了。”
郝涵牵起他的手就要往外走：
“那我们回家。”
颜豫好笑地把猴急的人扯回来：
“可是我还没吃饭，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