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豫醒来的时候，感觉脑袋很重，入目只有白花花的天花板。
“醒了？”
颜豫循着声音，想要偏头过去看说话的人，但是随着他的动作，脑袋开始一阵阵的钝痛，他也被疼得拧紧了眉，
“嘶——”
“别动。”
一旁的郝涵起身，出现在颜豫的视野里，他把病床上的人轻轻扶正，问：“怎么样，很疼吗？”
颜豫还有点儿懵，接着就听见另一个声音说：“诶？真的醒了啊，那我去给周姐说一声。”
病房的光线对颜豫来说有些刺眼，他闭上眼睛缓了缓，这期间没再听见谁讲话。
不知是过了多久，颜豫感觉脑子清醒了不少，又重新把眼睛缓缓睁开，斜眼瞥见郝涵就坐在床边。
“学长”，他的声音很小，还有些哑，
“这次真醒了？”郝涵问。
“嗯”
颜豫现在才清晰地感觉额头某处的异样，他条件反射地想摸摸疼的地方。
但手刚举到一半，他的手臂就被人抓住，
郝涵：“医生刚给你包扎好，不能碰。”
颜豫反应迟钝地看着郝涵，像是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
郝涵抓着他手臂的手没有拿开，接着问他：“记得为什么来这儿吗？”
颜豫蹙着眉回忆下午的事，还不忘一边回答郝涵：“我到店门口了，然后，我好像踩空了，撞了脑袋。”
郝涵勾着嘴角：“还行，没摔傻”，他继续补充道：“那边施工刚开始，挖了两个管道的隔断，有点儿宽，工人说你走路不看路，一脚就踩进了渠里，摔在里面一动不动，把周围人都吓坏了。”
颜豫听完也没说话，只是一脸痛苦地缓缓把脸偏向另一边。
这倒是让郝涵紧张起来，他问：“很难受吗？我去叫医生。”
他刚准备离开，颜豫反手就抓住了刚从他手臂上离开的手：“不是，没有难受。”
郝涵被抓着走不开，闻言只能坐回来，轻声问：“那怎么了？”
颜豫的视线从天花板这个角移到那个角，最后一脸别扭地说：“丢人。”
这个回答太过出人意料，郝涵笑了一声，不知不觉地回握住颜豫的手，逗笑道：“你人都躺这儿了，还惦记丢人呢？”
就凭咖啡店那个地段，尽管在封路施工，人流量也不小，颜豫只怕他回去上班的时候，周围都流传着他“摔死坑里”的故事了。
见颜豫情绪不高，郝涵转移话题：“医生说你是轻微脑震荡，没什么大问题，等会儿出院回家休息一两周就行了。”
“两周？！”
颜豫听见这个消息又是一个激动，引得头皮发疼，随手就捏紧了手里的东西。
不捏不知道，一捏吓一跳，他这才发现原来郝涵一直牵着他，刚刚他不想让郝涵去找医生，又碰巧郝涵的手离他最近，才随手抓住的。
现在注意到两人互握着的手，颜豫只觉得整个手掌快要燃起来那么烫，他又掩饰地闭上眼睛，手上的力道慢慢放轻，连指尖都开始发颤。
郝涵也感觉到颜豫发着抖的手指，以为他被疼狠了，紧张道：“你先别激动。”
颜豫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
“学长，我想喝水。”
果然，郝涵听完把手收了回去，转身过去倒水，颜豫一下子就松了口气，像是把手从火炉里解救出来一样，又把掌心贴着病床的金属边，试图给自己降降温。
他有些吃力地撑起身子，脑袋又是一阵眩晕，端着水的郝涵见状又立马放下杯子，帮着他在床头坐好。
颜豫轻轻捂了一下右边额头上的纱布，笑着跟郝涵说：“没事儿了，就是有点儿疼。”
“嗯”，郝涵又把水递到他面前，
这边颜豫正小口小口喝着水润喉咙，又有人推门进了病房。
"哟，小学霸你终于醒啦！"
来的人是靳杨，颜豫刚醒的时候好像听见过他的声音，靳杨会在这待到现在，也是他没想到的。
"学——"颜豫刚想打招呼，"学长"还没喊出口，突然想起那天跟郝涵约定好的事儿，他话音一转，别别扭扭地改说："靳杨……哥好。"
他似乎听见旁边人的偷笑声，但没转头去看，只礼貌地跟走过来的靳杨微笑。
靳杨点了下头："我刚跟我哥说了，他说你来上班的路上受的伤，还是在店门口，得算工伤，你放心休息，店里的工作不用担心。"
"啊？"颜豫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可没听说过工伤有这种定义法，何况他连正式员工都算不上，老板这样会让他觉得自己有什么后台，想到这儿，他不自觉看了眼郝涵。
他心里过意不去："是我自己不小心，跟店里没关系，老板又不是做慈善的，没必要这样。"
接着三人都还没来得及说话，隔壁床的一个老爷爷率先插话进来："诶小伙子，老板愿意就让他赔呗，你又不吃亏。"
老爷爷的左手臂打着石膏，但精神看起来倍儿好，神采奕奕的样子跟着病房完全不搭。
"就是，他都愿意赔你有什么不好意思收的"，靳杨附和道，又继续说："你看人家老爷子活得多通透"，把那老爷爷哄得哈哈直乐。
颜豫心下觉得好笑：你是挺通透的，把你哥当冤大头。
"爸！"又有人进病房，是个打扮时髦的女士，刚开门她就朝这边说："你小心点儿！这刚打好的石膏，我就去买个饭的功夫，你又不听话。"
老爷子故作不悦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跟颜豫几人说："我女儿，就爱管我。"
女士把饭盒搁在床上的小桌上，才转身说："小帅哥你醒啦，要不要一起吃饭？我爸这人就是闲不下来，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等颜豫说话，郝涵客气回道："没有麻烦，医生说他再观察一会儿就可以离开了，我们回家吃，就不麻烦了。"
女士感叹了一声"年轻就是好"，才回去隔壁床和老爷子一起吃饭。
颜豫不知道自己在医院躺了多久，但现在一定不早了，刚听到说饭，他才感觉自己也有些饿。
他抬头看向郝涵，对方心领神会：“我去叫医生，然后就回家。”
颜豫“嗯”了一声，看着郝涵出去，收回眼神就发现靳杨弓着腰，偏着头往他额头上看，他摸着脑袋不解地问：“怎么了？”
“哦”，靳杨站直身子，说：“我看看严不严重，你不知道——”
靳杨说着往身后的病房门看了一眼，又才转回来，低声继续道：“我们在办公室干着活儿呢，我手机响个不停，我挂了两次，好不容易消停了，郝涵硬是让我当着老师的面再打回来，接结果周姐还没说完，他人就跑没影儿了，把老师都给整傻了。”
他说完又扯着嘴角跟颜豫挑挑眉，颜豫不明所以地看着靳杨奇奇怪怪的眼神，说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啧"，靳杨看着满脸真诚的颜豫，想要继续说什么，但是郝涵跟着医生回来了。
"干什么呢？"郝涵看着颜豫问，
而此时颜豫还盯着靳杨，郝涵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靳杨却若无其事地耸耸肩："快让医生看看。"
"没什么问题，回去注意休息就行"，医生检查完后离开，靳杨接着说道：
"那没什么事儿我也回去了"，他离开前拍了拍郝涵的肩膀，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再见。"
郝涵一脸疑惑地看着靳杨出了病房，又才回过头来问颜豫："他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颜豫摇头："没什么啊。"
郝涵的表情看起来似有些不信，但没再追问，而是问："能自己走吗？"
"当然可以"，颜豫十分认真地回答。
刚刚醒的时候确实疼得厉害，但现在缓了这么久，也适应了，就算有点儿不舒服，那也不至于路都不走。
在床上躺得久了，下床后还有点儿踩不实，颜豫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离开前，他又跟隔壁床的老爷子道别，细心地让他保重身体，老爷子还是乐呵呵的样子，还挤眉弄眼地叮嘱颜豫说："小伙子，养好了身体再去上班，别急。"
-
郝涵提前叫好了车，两人出了医院就直接回住处，这次外面蒸人的地气没机会给颜豫找不痛快。
刚上车的时候，颜豫看了眼手机，已经八点多了，这前后不过两个多小时，但他却有种过了几天的错觉——因为此刻他很饿，甚至有点儿上记不起一顿饭吃的什么。
路过美食街的时候，他隔着车窗看着路旁各色各样的饭店：猪脚、火锅、麻辣烫，烧烤、兔头、炸鸡腿，他的口水咽了又咽。
明明刚才医生提醒他说，可能会恶心想吐，吃不下东西，还要忌辛辣，但现在这莫名其妙的食欲，让他把医生的叮嘱统统抛到脑后。
正当他在脑海里沉浸式体验各种美食的时候，郝涵把他的手机递了过来，颜豫盯着手机，听见郝涵问："想吃什么？"
花里胡哨的外卖界面上，却是清一色的清淡菜系，颜豫偷偷地撇了撇嘴，但是委婉着回道：“没什么特别想吃的，你选自己喜欢的吧。”
郝涵没有收回手机，只是看了颜豫两秒，继续说：“等你好了带你去吃火锅。”
颜豫听见火锅两个字眼睛"唰"地一下亮起来，
可能也是觉得自己反应太过明显，又马上装作平常的样子："嗯……那好吧。"
-
虽然看着桌上没带一丁点儿辣椒的菜，颜豫实在没有食欲，但饿也是真的饿，吃起来也还算不错。
郝涵把那一小盒汤推到颜豫面前："这是你的。"
颜豫刚咽了一口饭，正噎得慌，接过汤就猛喝了一口，然后一脸痛苦地抬头，把对面地郝涵看得一愣一愣地。
他一点儿一点儿把嘴里的汤咽下去，才微微张开嘴巴：
"嘶——好烫！"
见颜豫眼睛里都被烫出了泪花，郝涵没忍住笑起来："你傻啊，烫不知道吐出来。"
说着又去上冰箱拿了瓶矿泉水，拧开了才给颜豫，说："喝口水。"
颜豫让凉水在嘴里停留了一下才咽下去，还不忘评价那碗汤："这汤没陈婆婆熬的好喝。"
郝涵："是吗，那下次去的时候你可以告诉她。"
此刻眼前这画面，颜豫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在他看来很不合适的词——温馨。
这要换做几个月前刚认识郝涵的时候，颜豫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两人会像家人一样，坐在一张桌上吃着饭，话着家常。
家人
颜豫不知不觉地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原来郝涵对他来说，已经算家人了啊。
郝涵看着对面又在发愣的人，问：“还烫？”
颜豫马上埋头吃了口白饭，一边吃一边模模糊糊地说："没。"
在郝涵看来，颜豫小心思多得很，很好猜，却也很难猜，你知道他又在东琢磨一下西思考一下，但不会知道他想的东西，是在地球还是在火星。
就比如说现在，颜豫的眼神仿佛就在掩耳盗铃地告诉他：我什么都没想，你问我也不说。
他干脆另起话题："你今天摔了之后是周姐通知大家的，她说幸好洞里的石块被清干净了，你就只砸在那根大管道上，没被划出其他伤口，她还说——”
郝涵卖关子地停顿了一下，颜豫也跟着抬头，问："还说什么了？"
郝涵却没直接回答，反而问："你们店里是不是有个爱凑热闹的店员？"
颜豫想了一下，说："你说郑星啊？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那就是他了"，郝涵解释道："本来周姐没想过去凑热闹的，是他硬拖着周姐和他一起去，才发现掉进去的人是你。"
颜豫戳着碗里的米饭："那改天得谢谢他们，真是丢死人了。"
"周姐说，郑星一开始没发现那是你， 他说你趴在管子上，像个——"
颜豫：趴在上面……这画面，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他挑了一筷子空心菜，心想总不能更丢人了吧，故作不在意地问：“像啥？”
“像个”
郝涵慢慢道：“顺杆爬的——”
坏了，颜豫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一时间嘴里的菜都忘了嚼，接着就听郝涵一字一句说道：
“大、蟑、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