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
“林老师！”
得到消息闻越便翘首以盼，汽车引擎声逼近，他匆忙写上试卷压轴题的答案，摔笔飞奔。青春期少年肆意张扬，坐着旋转楼梯耍帅下楼，长腿轻跃，蹦跶到林浅面前。
“闻越。”Omega站在别墅门口，“一个人在家？”
“这栋房子我自己住。”闻越拉他进屋，“林老师想喝茶还是咖啡？我可盼着你来了，爸爸说你能陪我玩。”
不知道闻持疏是怎么对闻越交代的，林浅颇为心虚：“是啊……”
第一次在家里接待客人的闻越无比亢奋，给林浅端茶倒水，带他上楼参观数不胜数的奖杯与证书。衣帽间与书房之间隔了一个巨大的健身房，林浅看到墙上张贴的训练计划，错愕道：“这些都是你要练的？”
“嗯。”闻越拿起工具箱中的护指，“我小时候身体特别差，五岁那年生了场重病，以前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
林浅忧虑地望着闻越：“治好了吗？”
闻越取下一把反曲弓，射出的箭正中五十米外靶心：“治好了。从那之后爸爸就要我锻炼身体，Alpha只有足够强壮，才能保护家人。”
“其实我知道，他只是怕我出事。”闻越抽出第二支箭，“所以很多时候都不和我坐一辆车。”
林浅眼皮跳了下，看闻越再度拉弓瞄准：“为什么？”
箭羽破空而走，画了个尴尬的抛物线，脱靶坠地。
“也许是因为……爷爷奶奶，还有伯伯。”闻越拿起第三支箭，“林老师可能不知道，家里现在就剩我和爸爸妈妈三个人。”
林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闻越所说的人物关系。
闻持疏的父母和兄长竟然都已经离世了？怪不得偌大的庄园冷清至此，华丽恢弘，却又毫无烟火气。
“你……”林浅胸腔闷着一口气，“你见过他们吗？”
还在康加奈尔留学时，林浅偶遇过闻持疏的哥哥，对Alpha只有稀薄的印象。兄弟俩坐在海边的烛光酒馆里，闻持疏见到写生的林浅，指着Omega对闻致晟说了些什么。
闻致晟对林浅举起酒杯，笑着点头，林浅心跳加速，背着画板离开了。
闻越闭上左眼，泪痣微微晃动：“没有。”
林浅从少年语气中读到了落寞和悲伤，明明是没有见过的家人，无形之中的血脉牵引也能传递这份想念。闻越曾经问过闻持疏，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爷爷奶奶接放学，他却只有一群穿着黑衣服的保镖叔叔呢？
闻持疏单膝下跪，半蹲着看闻越，手把手教他用枪：“因为他们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利箭离弦，命中十环，闻越又变成没心没肺的小屁孩：“小学我就卫冕好几年的射箭冠军，厉害吧？”
林浅按下心中的疑虑，对闻越比大拇指：“真棒。”
“我还会骑车。”闻越小声说，“但是你不要告诉爸爸，他说要等到我有他肩膀高才让我骑，我偷偷学的。”
“很危险。”林浅敲他脑门，“你要乖乖听话……至少在这件事上，注意安全。”
“哼，我都这么大了。”闻越放下弓，“林老师，你不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哎，不是！”林浅双手叉腰，“再厉害的初中生也不可以骑摩托上路！”
“初中生都在写高等代数啦——”
闻越与林浅拌嘴，两人吵吵闹闹，路过练琴房。透过钢琴与架子鼓，林浅见到了玻璃展柜里的黑色小提琴。
“那是爸爸去年给我送的生日礼物。”闻越百看不厌，“维也纳定做的，我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开独奏会或者出国比赛才用。”
林浅眼尖，发现了小提琴微调器上镶嵌的粉钻：“你爸爸现在还设计珠宝吗？”
闻越摇头：“有了我之后，他就……”
或许是感恩教育，或许是威逼利诱，陆鸣曾有意对闻越说过这样的话：闻持疏之所以放弃艺术事业，都是因为闻越。如果没有闻越，闻持疏完全可以在热爱的领域大放异彩。
“所以你要好好努力。”陆鸣对年幼的闻越说，“爸爸妈妈都是为了你好。”
“不能这么想。”林浅拍闻越的肩，“他是你爸爸，所以他爱你，爱不是牺牲。”
闻越回头看林浅：“可是我真的有意义吗？我让妈妈大出血，让爸爸转行从商……好像一个讨债鬼，什么用也没有，只能给他们带来拖累。”
林浅痛心疾首，他不知道闻越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说出这种话，更让他难过的是，他也有过这种想法。
他也有过一模一样的想法。
“我以前问过妈妈，为什么人长大了要结婚，结婚了要生孩子。如果没有做好成为父母的准备，那就不要把无辜的生命带到世界上来。”闻越双眼微颤，“妈妈很生气，觉得我不懂感恩，和我大吵一架……”
“闻越。”林浅很想抱住闻越，“不是这样的。”
“每个宝宝都是父母的天使，你的存在，本身就很重要。”林浅逐字逐句说道，“是因为有你，爸爸妈妈才会变得更好。”
闻越让闻持疏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
“我是天使？”闻越脸红，“这样说好矫情啊。”
“看见那颗粉钻了吗？你爸爸曾经是天才设计师。”林浅盯着闻越的桃花眼，“那是他十几年前的作品，刚面世便轰动一时，吸引了很多收藏家。拍卖行慕名找过他许多次，他都没有出手，一直留到今天。”
“在他眼里，你就是这样的心肝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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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浅的话让闻越高兴了整个下午，他破例用黑色小提琴给林浅演奏，林浅如痴如醉，就要忘掉打闻越电话的目的。
直到晚餐结束，李直带着佣人对林浅说：“林老师，您的房间在二楼，换洗衣物与用品准备妥当，随时可以休息。”
“我不在这里留宿。”林浅担心蒋择栖找他，“我的丈夫……”
“先生托我转告您，不必担心。”
一旁的闻越挤眉弄眼，林浅只好收下房卡。李直走后，闻越跳到林浅坐的沙发上，偷偷摸摸地说：“林老师，刚刚我趁李特助不注意，拿了车库的钥匙。”
“……”林浅扶额，“你想干什么？”
闻越轻狂地笑：“晚上我们去后山骑摩托吧。”
“想都别想！”
林浅当然不会允许，等到夜色渐深，他将闻越赶进卧室，回房间洗澡。
“嘶——”
浴室内挂着一件活泼可爱的毛绒睡衣，林浅本就身材偏瘦，穿上更像灰不溜秋的兔子。林浅暗自吐槽，不情不愿换好拖鞋，意外发现睡衣非常暖和，腹部和后颈处加了许多绒毛，应该是Omega专供品。
林浅吹好头发，躺在床上看天花板。
眼前浮现了许多张脸，林浅为闻越操心，害怕蒋择栖问罪，更不明白闻持疏的想法。
他现在在做什么，打着偷情的名义关爱儿童心理健康？与闻越接触久了，林浅难免困惑：为何在闻越的视角里，陆鸣总是……
“哒，哒——”
屋外传来脚步声，林浅等声音消退，偷偷打开一道门缝，发现闻越正畏手畏脚地开门。
这小子！
林浅就知道闻越不安分，连忙跑到阳台上，看闻越撒欢奔向车库。他踩着拖鞋追下楼，引擎轰鸣如猛兽咆哮，凶悍地撕开金属门，迎接酷烈风雪。
“闻越！”
林浅跑进车库，对着车灯亮起的地方大喊。
“咔哒。”
青黄烟尘中，闻持疏对闻越伸手。他实在是太高了，身穿深棕色皮衣，长腿交叠，散发半靠着摩托，就像拍摄充满汽油与莫吉托味道的机车画报。
荷尔蒙，帅气，还有一些收放自如的压迫感。
闻越垂头丧气，将偷来的车钥匙还给闻持疏：“爸爸。”
他都已经将车点火，戴好陆鸣送的头盔准备上路，突然被闻持疏的轿车拦下。Alpha刚结束工作，对于凌晨出现在车库的孩子，只觉得有趣。
“等你再长高点。”闻持疏手指穿过钥匙扣，“回去睡觉吧，不乖乖睡觉的Alpha长不高。”
闻越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扭头看见林浅，又窘迫又委屈。林浅不好再躲，走到闻持疏身边说：“我……我担心他乱来。”
意思是跟踪的，闻持疏点头表示了解，让李直带着保镖把闻越押回房间。
“林老师——我一定会骑车载你——”闻越死到临头还嘴硬，“等我——”
尴尬从闻越脸上转移到了林浅脸上，他手足无措，盯着闻持疏的下巴发呆：“怎么才回家啊？”
“刚和你老公吵完架。”闻持疏似乎在笑，“为什么不敢看我？”
“哪有……？”
林浅鼓起勇气抬头，被一双狭促的桃花眼回望，心潮澎湃。每当他以为自己足够懂闻持疏，Alpha就会后退到迷雾中，留给他捉摸不定的暗示。
闻持疏要和他做什么？
“你受伤了？”林浅突然发现闻持疏侧脸多出一道很淡的血痕，“怎么回事？”
“这么紧张干什么？”闻持疏不向他解释，“又没毁容。”
林浅忧虑而关切地看着他，“不能毁容……你不能毁容。”
Omega暗中捏紧了手指，闻持疏若无其事。
“还是先试试我的车吧，林老师。”闻持疏默默与林浅对视，递给他头盔和护具，“怕不怕感冒？”
林浅跟着闻持疏往车库二楼走：“衣服挺暖和。”
“那就好。”
闻持疏穿过一众跑车，跨上最中央的道奇战斧，对林浅说：“有点担心你被风吹走。”
林浅爬上摩托，搂住Alpha的腰。闻持疏会不会骑摩托送闻越去学校，让闻越在一众艳羡惊叹的目光中，背着派大星书包跳下摩托呢？
“不会的。”
闻持疏没再说话，确认林浅坐稳，低头将长发扎成马尾，戴好头盔。随后，他拧动把手，摩托飞出二楼跳台，在林浅的惊呼声中冲上后山跑道，急速夜奔。
作者有话说：
“哥哥，我会娶那个Omeg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