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愚公移山>第14章 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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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治群掀开泡面盖子的那一刻,如变魔法般变出了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面条,他和个孩子似的,逗趣地哄梁念诚,“好了,稍等一分钟,本大厨生平第一次为别人泡面。”

  又用筷子搅拌,让漂浮的葱、亦假亦真的牛肉粒,红色的辣椒翻江倒海,四散开来,涡进红色的汤汁。

  浓郁的香料味如一只魔爪,魅惑地笼络住梁念诚淡薄的鼻息。

  他激动得脸红心跳,尽管这只是一碗很普通的泡面,但他仍感觉到此刻自己在谢治群面前成为了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得到来之不易的宠溺,以及久违的温暖。

  他如法炮制,照猫画虎地掀开谢治群面前的泡面盖子,赞叹道:“你的也好了。”

  谢治群的眼神意味不明,白色的灯光如混沌虚无,倒映出一个孩子欣喜的面孔,稍微有些分神,他突然憧憬梁念诚长大成人的模样,期盼岁月会赋予这个孩子一副健康的体格,轮廓分明的五官,以及坚定不移的信念感。

  “那快吃吧。”谢治群迫不及待地抽出筷子,揉了揉梁念诚湿漉漉的头发,“吃完我去洗澡,然后带你去我房间看看,你明天还要去工地吗?。”

  “去的。”梁念诚说。

  谢治群点头:“行。”

  两人相视一笑,埋头吃泡面。

  劳作一天的梁念诚早已饥肠辘辘,最初仍拘谨,但见谢治群津津有味地吃起面条,也开始大快朵颐。

  梁念诚连汤带面喝个精光时,谢治群也才堪堪吃到一半。

  他噤声,认真观察谢治群咀嚼时,将根根分明如绸缎的面条,一点一点地送进口中。

  他认为谢治群是他认识的人中吃饭最慢,也最斯文的,不知不觉就被这优雅的吃态搞得五迷三道。

  谢治群口味偏清淡,其实对香精味极重的泡面汤嗤之以鼻,因而他只负责把面条吃完,不喝汤,就结束了晚餐。

  当他撂下筷子,梁念诚先发制,摁下他的泡面盖子,眼神飘忽不定地说:“我来收拾吧,你去洗澡,不然太晚了。”

  随后驾轻就熟地收拾,将面汤一齐倒入一个碗里,叠放在一起,又抽出一张纸擦桌子。

  谢治群有了梁念诚这么乖巧的主心骨儿,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起身拉开房间的门,敞出屋内的布景,叫了一声背对自己,正忙于清理桌面的梁念诚。

  亲切地招呼道:“念诚,房间里有上下铺的双人床,今晚你住这,收拾完就进屋吧。”

  梁念诚瞅了眼那屋的摆设,很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说:“好。”

  谢治群见万事俱备,便去洗澡。

  梁念诚收拾完,又周到地将垃圾清光。

  讳莫如深地探一眼那闭锁的房门,犹豫要不要等谢治群出来后再一起进去,不动声色地来到房门与盥洗室之间的空隙,挪向正对盥洗室的玻璃门。

  这扇玻璃门泛着明黄色的光,隐隐约约曝露出一个人形的轮廓,四边与墙壁的缝隙挤压出一些白色的热汽,漏出哗啦哗啦的水流声。

  他心如擂鼓,咽下一大口唾沫,对这扇门后的躯体心驰神往。

  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掌面贴在玻璃门镂刻的纹路上,不偏不倚地置于那人影的胸膛处,感受滚滚的热意,心怦怦直跳。

  彼时梁念诚的小腹又可耻地烧灼,他知道他可能疯了,对仰慕的人心术不正,仅仅看见影子就能令他欲望倾覆,深陷泥潭。

  或许从一开始,他们的相遇就是个弥天大错,他第二次遇见谢治群的时候,也不该鬼迷心窍地跟上去。

  没有回应,没有结果。

  单方面的感情,对同性的迷恋。

  这单取任一桩件,皆是他不可承受的罪状。

  梁念诚曾经甚至幻想,如果那个时候在文印店外,没有冲动追随谢治群的离去,而是按部就班回到工地,是不是就没有后来保安亭大爷对自己的刁难,也就没有谢治群的好心解围,他们俩是不是真的不会再遇见?

  命运从来不可妄断。

  梁念诚没有盖棺定论的勇气,但他有一个清醒的认知,他不后悔如今对关于谢治群作出的任何决定,他只怕他们之间连一点羁绊都没有。

  不管是过去,现在,亦或者未来。

  我想对他好,这是认真的。

  梁念诚闭上了眼睛,随后将手掌从玻璃门撤离,转身走进房间,没有阖上门,环顾四周,这个房间的陈设和客厅简约的风格如出一辙,看上去不像是有人久居。这恰恰说明这并不是谢治群常驻的归所。

  墙面上挂着一个老式的大表钟,褐色的梨花木藤镶嵌一圈的琥珀,钟的左下方摆一张铁质的双人床,下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上床却有些邋遢凌乱,床的对侧是一扇窗,窗前立有两张简陋的桌子,桌面正中央地摆放一份工作报表。

  梁念诚拿起一看,这是一份质检报告单,检阅员上签署的是谢治群的名字。

  谢治群的字迹和本人身上独有的书卷气息不谋而合,一样的隽秀、苍劲。

  报告单旁插空夹几张草稿,上面琳琅满目绘满梁念诚看不懂的公式,下面垫有一张红色方格的信纸。

  梁念诚没有翻看的意思,不料窗口传来一阵风,好巧不巧地吹散了那几张草稿纸,他放下报告单,不慌不忙地一张张捡起,当视线触及至那张信纸,从而扫到里面的内容,心不由得一颤。

  那是一封情书,最后一行很明确地注目一句露骨的情话“亲爱的程锦同学,寥寥几句难以聊表我心,但仍旧真心希望你能接受我,让我和你一起共度余生。”

  踯躅间,他如堕深渊,将这封信藏进稿纸之下,归置在桌面,整个人失魂落魄,背靠冰冷削骨的墙体,心情一落千丈。

  他很难不记起,之前在写字楼下,偶然碰见和谢治群同行的女人。

  程锦。这是那个女人的名字吗?原来谢治群喜欢的人叫这个名字。

  谢治群有喜欢的人了,你早就清楚了,不是吗。

  梁念诚登时心如刀绞,眼角开始冒出苦涩,惶恐又要像之前那样窝囊地流出泪水,便在心里痛斥自己不要意气用事。

  梁念诚,不要再这样了,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更何况这个问题根本就不能被解决,你是个男人啊,就算你喜欢他,你又能做什么呢?

  许久,他苦笑,在寒风中落下黑色的帘幕:“你和他不可能。”

  谢治群洗完澡,握着一条毛巾擦拭头发,见房门正打开,走进去就见梁念诚又是傻站着发愣,无奈地凑上前,抚摸这人畏缩的脖根,结果碰得一手的冰冷。

  猜想这人是吹冷风久了才这样的,他心中有股无名火,正要责他不懂得爱惜身体。

  梁念诚已经反应过来,回头看他,先是眼神游离,随后迟钝地抿起一个害羞的笑容。

  谢治群又气又笑,“站这做什么?”

  脸贴过去和梁念诚对视,“难不成在等我呀?”

  梁念诚害羞地别开脸,原本酸涩的心情又被谢治群的亲近给驱散了。掺杂进一些自作多情的甜蜜。

  他不想自己失控,便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谢治群不喜欢男人,他也该以一种正常看待同性的方式和谢治群相处。

  他点头,鼓起勇气道:“对。”

  谢治群一愣,没想到梁念诚这么直白,说:“其实不用等的,你真的太乖了。”

  牵起梁念诚的手臂径直往床上走。

  梁念诚盯着谢治群的手,脸色沉了下去。

  “下面是我的床,上面是我室友的,我今天和他打过招呼,他告诉我他的床随便睡,但是太乱了,你睡我的吧。”谢治群大致比划了一下,随后便要爬到上铺。

  梁念诚摇头,蹙着眉,按住谢治群的腰,说:“不用了,我不介意,而且上铺不太安全,我上去吧。”

  谢治群诧异从腰侧传来的那股沉稳的力度,眼瞧着梁念诚松了手,爬上床,俨然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样。

  五分钟后,谢治群关掉灯,室内寂静无声,他躺在床上闭目养神,黑暗中突然传来梁念诚低沉的嗓音:“晚安,谢治群。”

  谢治群感到古怪,但也不知道古怪在何处,他也回了一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