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铖是被饿醒的，看看时间，已经快八点了。
把水烧开准备泡面的时候，他听见今天的第二次敲门声。
门一开，宋然端着一盘卖相极佳的糖醋鱼站在门口，冰糖袋子的孔从食指中间穿过，挂在手上。等待李铖的短短几秒钟，脑子里闪过无数乱七八糟的东西，消减了他大部分紧张。
这鱼来的及时，隔着几步李铖都闻到了香味。
“你好，我是宋然，中午问你借糖的603住户。”
他说话不疾不徐，尾音微微上扬，笑起来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很轻易让人觉得亲切友好。
李铖当然还记得他，也没说什么，只随意地问了句要不要进来喝杯水。
宋然当然听得出他只是客套，可对面是李铖。换了别人，根本不可能有送鱼这一出，更别说厚着脸皮坐到人家家里去。
宋然脸皮有点烧的慌。
进门后他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圈，和他的603不一样，这套两居室没有跃层的设计，面积要小一些，但是收拾得很干净。
李铖翻翻找找，片刻之后从柜子里翻出块儿很久没用过的杯垫，套上刚泡好的茶递给宋然。
宋然接过茶水，坐在沙发上，摩挲着手中的杯子。两人相对无言，气氛很安静。
李铖像是在等他手里的那杯茶喝完，也不说话，而后又像是等得不耐，把手机横了过来，修长的十指在屏幕上灵活地滑动。
宋然不动声色多看了两眼，李铖的手骨节分明，而且生的大，比自己的要大上不少。
突然，一阵铃声响起。李铖皱着眉啧了一声，听筒那边只传来一句“铖哥……”就再也没了下文。
“忙。”
李铖惜字如金，宋然只听见一个字，他就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宋然只好再次默默低头喝茶。手里的那小块儿都快搓出火星子了，他还是没憋出一句话。
搞得好像专门来喝茶一样。
他在心里唾弃自己。
李铖没注意他的动作，十几分钟后放下了手机，又把很久没拿出来的茶叶放回柜子。
猛然间想到什么，宋然对他说:“药物而二起屋耳爸以鱼是我中午做完就分装好了的，本来中午就想送过来的，但时间挺晚了怕打扰到你午休。”
可能是怕李铖会以为是吃不完的剩菜，宋然特意解释，语速都快了不少。
李铖自然听出来了，不甚在意地摇摇头，“哪家剩菜长这样的。”
他是真饿了，打算送走宋然之后再泡面，桌上那盘鱼持续散发出诱人的味道，勾得他更饿。
宋然悄悄松了一口气，看着他抿嘴，又露出两颗酒窝。
杯里茶水见了底宋然才站起来礼貌告别，俩人终于开启了话题，但也仅仅只是闲聊了几句。
李铖说他的职业是货车司机。
怎么会呢？宋然想。
倒不是对这个职业有偏见，只是这不符合宋然对未来的想象中，属于李铖的那部分。
第二天是工作日，宋然提前二十分钟到了公司。
今早一二节没排课，这段空闲他一般都是备课写教案，往常他进入状态很快，工作效率也高。
但今天他频频走神。
短短几分钟，思绪飘到李铖身上三次。
李铖，李铖，李铖。
昨晚的梦里也几乎都是这个人，足以想见重遇李铖带给他的冲击是多么的大。
之前几年也不是没梦到过，但大多时候是像儿时记忆一样模糊的画面。
有时会梦到他们初次见面，有时又会出现新场景新情节，他知道那个人是李铖，但就是看不清他的脸。梦醒也会觉得怅然，但又有些开心在梦里又见到他了，仿佛这个人一直在身边陪伴。
那种感觉太过酸涩，就像吃李子一样，入口即酸，但回味甘甜。
连带着胸口都有些闷了，他从抽屉里摸出一条速溶咖啡，然后带上水杯起身。
他捧着杯子在热水间摸鱼。
——满级人类鬼畜视频、猫狗大战。
宋然的最爱。
他笑点低，但是特能装，在有人进来并且不断用眼神瞄他时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摸完鱼宋然心情平静多了，在回工位的路上接到好友陈靖梁的电话，他猜想可能是学生辅导的事，一接通，果不其然。
“那就这么说定了啊，今晚你没课吧？那下了班直接过来，见面再细说。”
陈靖梁和他一样是高中英语老师，不过是在他们那儿的市一中，今年还带了一个班当班主任。
俩人是大学同学，高中同校不同班，大学不仅同班还同寝室。
毕业后宋然选择去补课机构当老师，陈靖梁则去了公立学校教书。
这不是他第一次往宋然这儿介绍学生了，他们公立学校有规定，不允许教师在外面私自补课，但许多学生家长有强烈的补课需求，每次找到他他都会往宋然那儿带，一方面可以减少机构抽成，一方面也算帮衬好友。
郭宇就是他给介绍的。
家长乐意往他这儿送人，日积月累的，也还算一笔可观的额外收入。
起初宋然要抽成给陈靖梁，他死活不收，不管宋然如何软磨硬泡。后来宋然换了个法子，请他去吃了顿大餐，之后再有学生过来，宋然也不再和他啰嗦，直接让人选餐厅，俩人闲时约饭宋然也基本不让他掏钱。
这陈靖梁就不和他客气了，也不扭捏，那么多年的朋友，虚头巴脑的话自然不必说。
今晚约在他们最常去的一家餐厅吃泰国菜，一杯咖啡下肚后脑子清醒了不少，宋然赶紧回到办公桌上继续干活儿。
今天课多，加上下午有六节，没时间留给他胡思乱想。
他比陈靖梁下班要早些，等了几分钟对方才到。
把菜单递过去，宋然接过陈靖梁带来的学生资料开始看起来。
陈靖梁轻车熟路点好几样常吃的菜，又问宋然还要加什么。
“加份甜品吧。”宋然点了一个焦糖布丁，精精巧巧的，还怪好看。
手里的这份资料主要是学生的成绩单，宋然扫了几眼，大区间在100~110，波动不大，还算稳定。
“学生提出的提分目标是期末能到120，”陈靖梁说。
宋然嗯了一声，“基础还不错。”
“这个女生还有点特别，”宋然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她是自己主动找到我说要补课的，没有通过家长。说起来我到现在也都还没见过她家长。”
宋然暗暗记下，也许是家庭环境特殊或是别的情况，上课的时候尽量避免提到。
吃完饭俩人各回各家，宋然手上多了两个包装精美的打包盒。
要不是结账时服务员拎着两个袋子反复向他们抱歉说厨师把甜品做错了，并把做错的那一份也免费送，他们俩都没反应过来饭吃完了点的甜品还没上这件事。
陈靖梁不爱吃甜的，拒绝一人一份的提议。
宋然说吃不完，他边转身挥手边说那送人呗，小姑娘不是最喜欢这些了。
宋然心说哪有什么小姑娘啊，他现在满脑子就一个人。
还是个男人。
宋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要送给李铖，可能是因为觉得这小糕点好看，可能是想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享给他。
明明对于李铖来说他只是才见过一次面的邻居，明明可以有其他选择。
可能就是单纯地想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