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舞动白马【完结】>第78章 原老师。

  麻将机囫囵声、琵琶脆碟声、苍老高唱声、小孩儿嬉笑声......它们徘徊在屋外,隔着玻璃,交错敲打大红的窗帘,每一声都是诚挚的祝福。

  我和吉羌泽仁并躺在喜床上,没有开灯,模糊的红影盖在身上,我们就那样沉浸在不彻底的黑暗里,听着对方的呼吸。

  终于尘埃落定。

  可是我到现在,依旧不敢相信今天所发生的一切竟然都是真的,在我的并不算详细的人生计划中,自己会和吉羌泽仁一起做任何冒险的事情,但独独没有和他结婚这一桩。

  我想过,但我不敢做。

  我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暗处的红色无形之中灼烧着我身体,我伸出手,微微转动,窗外微弱的光便挑剔地在戒指上面闪了一秒。

  我轻声说:“如果我知道......我能跟你结婚的话,一定会把第一次留在今晚。”

  或许我这么说,有些矫情,但我却是真的这么想,但这并没有应该不应该,也并没有因为时间早晚而有所贬值,因为对方始终是吉羌泽仁,我始终心甘情愿。

  我只是不知道,我能给吉羌泽仁什么,才能让他觉得这意料之外的今天无可替代。

  吉羌泽仁握住我手,四枚戒指在半空汇合,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原医生的每一次,都是我的珍贵。”

  “可我今天什么都给不了你。”我摩挲着他的指节,心里滋味有些复杂,“明明这么重要的一天。”

  吉羌泽仁“咳”了一声,像是在整理情绪,他轻手轻脚靠过来,婴儿般蜷在我身边,突然说:

  “我对原医生,不是一见钟情。”

  吉羌泽仁语气认真,却空前的脆弱,他说:“这么久一直对原医生说些不实际甚至不着调的话,从来没有跟你成熟的,好好说一次感情方面的事,才让你即使跟我在一起这么久,还是担心那么多不确定。”

  我想告诉吉羌泽仁,这并不是他的问题,而是我自己怕过头,即使能短暂拥有他这样的恋人,也不知道是多少人在爱情里的梦想。

  我侧过身,将他抱进怀里。

  吉羌泽仁声音闷闷的,他继续说:

  “但第一眼后就想和原医生有更多交集,那绝对绝对是真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原医生你的,如果真要说,时间或许会早得让人觉得不够诚意,可能是看见你第一次穿我藏袍的样子,也可能是公交车上第一次被你亲了脸,还有可能是听见你第一次喊我名字……太多了,我也分不清。”

  “我只知道最开始那段时间,一想到你,心就涨涨的。”

  “至于结婚,一开始我也是不敢想,可是当我即将死在钢筋水泥下面的时候,听见你跟我说,等我伤好了,你就跟我结婚。”

  “那一刻,我就告诉自己,不能死啊,一定不能死……一定一定。”

  “醒来以后,我一直揣着这个想法,一直想着要去实践它,但我很慌,也很害怕,因为结婚和谈恋爱不一样,需要肩负的责任更多,我害怕自己任何一个缺点都会让你往后退,所以在筹备婚礼这些天,我夜夜做噩梦......”

  “就怕你不跟我走。”

  吉羌泽仁说着,声音打起颤,紧紧抓着我腰的手像是还怕我走掉,很快,我胸前的衣服就被打湿,传来几分凉意。

  我从没想过自己竟然让他这么没有安全感,只好抚摸着吉羌泽仁的后脑勺,一时无言。

  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我以为吉羌泽仁也在我怀里睡着,便撤开一点距离,要给他盖被子,可没想到怀里吉羌泽仁察觉我的动作便立刻抬头。

  他说:“原医生,我教你弹琵琶吧。”

  我亲了亲他鼻尖,应了一声。

  吉羌泽仁起身出门去取琵琶,我打开灯,把床头那两只穿着红囍背心的小熊猫抱在怀里,捏它们的耳朵和小手。

  很快,吉羌泽仁拿来一把红琵琶,轮廓平整,漆光油亮,一看就知道是崭新的。

  他笑着说:“这是外公送原医生的新婚礼物。”

  我连忙放下玩偶,接过琵琶,生疏地捻起拨子,尝试在弦上划了一下,悦耳的声音涤荡我脑海中的困意,我新奇地,僵硬地拨弄,少了当初那份畏缩。

  吉羌泽仁从后圈着我,手把手教我。

  “最下边的那根线是子弦,声音比较亮,上面两根弦是啷弦,声音比子弦厚重,左手按弦的时候,右手就要拨下去,按哪儿拨哪儿,右手匀速拨动就可以。”

  “这里是do,这里是……”

  “慢慢来,LA— sol— mi ,la— sol —mi ,sol —la— mi— re,sol— mi— sol ,la— mi— re— do,do— re —mi— re— do —xi —la...... ”

  吉羌泽仁声音放得很慢,耐心地将每一个音都教我弹实在。

  就这样,在四点凌晨稀零的谈笑里,我手里的琵琶声,清脆,短暂,不完美,却在吉羌泽仁手里顺利,完整。

  就像我们一路走来。

  /

  婚礼一周后,我和吉羌泽仁收拾好行李,准备出发,前往第一所深山小学—青淼村的青春小学。

  三小时车程后,我们终于到了山脚,之后的山路曲窄,汽车上不去,而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我们心里也没个底。

  好在之前已经联系好当地村长,此时此刻他们已经在路边等候,本是不用麻烦他们的,可给还未谋面的孩子们买了些日常用品,只靠我和吉羌泽仁是拎不完的。

  村长姓赵名伟,据他自己所说,他上任三年多,试过很多方法,但始终无法将深山里那座村子将外界彻底连在一起。

  村民们自食其力,加上国家的好政策,日子还算过得去,唯独教育方面,由于交通问题,导致村子里初中毕业的都寥寥无几,若要说把孩子送去一个像样的地方念书,也没有谁家有那个条件。

  赵村长愁叹一声:“几年来,也不是没有高学历老师来,但没待多久就都被这里的环境吓跑了,说是想吃顿像样的还得往山底下跑!”

  “还有一两个吃不得苦,不对就打孩子,说是没见过这么蠢的学生,教我们的孩子委屈他的,那种老师都被我给撵走了!”

  我问:“现在学校还有几位老师?”

  之前联系他的时候,由于时间紧张,只是问了学校目前有多少学生,以及软硬件设施,其余细致的便没有多问。

  赵村长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沉重地说:“只有我一个。”

  我心头一跳,又问:“您教哪一科?”

  “语数英都教。”赵村长有些惭愧,道,“不过我念书的时候英语比较好,所以语数两科教的不太像样子。”

  我松了口气,因为我和吉羌泽仁英语都不好。

  或许是我的沉默让赵村长以为我要反悔,他声音一抖,紧接着说:

  “现实情况远比原先生你们想的糟糕,其实你们有这份心我已经很感谢了,等到了你们看看,然后再决定要不要留下来吧。”

  山路曲折临崖,容不得两人并排走,若不是有护栏,很容易失足掉下山,越往高处走,山风嚎得越凶,不牢靠的树叶被吹落一地,脚踩上去,厚重又破碎。

  有些凄凉。

  半个小时后,我们终于到达目的地。

  我习惯情不外露,可当我站在那两道老旧木屋之间,受着一群村民满怀希冀的目光时,终于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

  我清楚,肩膀上承担的不仅是自己的理想,还是那十几个孩子的未来,更是那十几个家庭的未来。

  再不自量力地说,也是承担这座深山老村的未来。

  突然,村民们自发鼓起掌来,一群小孩儿不知道从哪里跑到跟前,顶着脏一半的小脸,笑着冲我们喊“欢迎”,突兀却热烈的声音揪得我心疼。

  我直愣愣地看着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

  吉羌泽仁摸了摸我后脑勺,无声安慰。

  他蹲下身,放下手中东西,走上前将其中一个小女孩跳散的辫子重新辫好,随后拉着我的手,走到那一群孩子眼跟前,笑着问:“原医生给大家带了见面礼,期不期待吖?”

  “期待!”

  脆生生的回答在我背后重重一推,我弯腰从袋子里,取出那些脑袋般大的太阳布偶,一个一个分发给他们。

  他们就像婴儿第一次吃到母乳之外的食物那般惊喜,一个劲儿地跟我说谢谢。

  工作之外,除了杨珝瑞和吉羌安瑾,我几乎没有接触过这般大的孩子,自然也不懂得该如何相处才好。

  只好站在原地,被他们团团围着,亲热地喊“原老师”。

  之后,赵村长请我和吉羌泽仁去他家里做客,虽说是村长,居住条件却与其他村民不差多少。

  昏黄的吊线灯泡、不平的水泥地面、裂口的茶杯、硌人的木板凳、呛人的烟灰……

  在再三向我们确定会留下后,年逾五十的赵村长两眼通红,揪住膝盖泣不成声,眼泪打在炉灰上,溅出一个个湿漉漉的眼。

  我看着它,它看着我。

  一同沉默在屋外的犬吠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