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鸣蝉仍孜孜不倦的唱着歌,在这如蒸笼般的温度下压抑得人喘不过气。中原中也习惯性地摸向了裤子口袋——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应该带包烟的。

  他闷闷的想着,可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烟、酒,这些与十七岁未成年高中生身份不相符的东西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触碰过了。取而代之的是学习,作业,运动,与朋友们的社交...这些放在任何一个高中生身上都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可若时间倒退一年,有人告诉自己,一年后的他将会回归普通生活,中原中也一定会觉得那个人疯了——就像几分钟前太宰治平铺直叙,却依然难言波涛的话语。

  『箱庭』,『世界树』,还有自己的诞生与世界的混乱...这些足以放在轻小说构建十几卷宏大故事的内容,就这么突如其来的降临在他的身上。

  又不是什么漫画世界。

  他心中发出一声嗤笑,习惯性的想要用嘲讽的口吻去揶揄太宰治,让他不要在自己认真的时候用编造的故事去推脱。

  可这真的是『谎言』么?他听见内心的自己在不断的询问着,又不断的反驳自己。

  这个世界的特殊本围绕着『异能力』展开,什么时候又潜移默化般诞生了『死气之火』『魔法』等全新的概念——明明自己早就察觉到不寻常之处,甚至是BOSS那模棱两可的任务,亦或者青行灯交予太宰的胸针——真相从来都唾手可得,但为了这难得的日常,为了这和平的一切,故意放任太宰一个人东奔西走,假装被欺瞒,假装对一切一无所知,心安理得地享受只属于自己的平静生活。

  即便终于鼓起勇气迈出第一步,却在被告知真相之时下意识的用『谎言』的说辞欺骗自己。

  中原中也,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怯懦了?

  良久,黑暗中响起一声无奈的叹息。

  “我只是想知道,这些日子你究竟在做什么而已,怎么就...”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这些都不过是我虚构出来的故事。”太宰治轻笑一声,嘴角藏着苦涩。他将手掌贴在中原中也的脸颊上,温柔地摩挲着:“可是中也,这就是现实。那个付出所有的太宰治并不是我,我不过继承了他的执念与遗憾,并没有逆转一切的本事。”

  “布局很早之前就已经布下,我们之后能做的,就是替他们完成那些没来得及实现的遗憾。”

  “...就像魏尔伦与兰堂,『旗会』他们五个人吗?”中原中也抬起头,目光与太宰治交汇。不知从何时开始,那双从来都波澜不惊的鸢色眸子已被秘密填满,每每看向自己,都压抑着海一般深沉的情绪,让中原中也的心禁不住得颤抖:“还有带我去见亲生父母。”

  “嗯。”

  “那你的遗憾呢?那个叫织田作的男人,还有坂口安吾?”

  “是。”

  “那接下来我们是要拯救织田作吗?”

  太宰治摇摇头:“已经不需要了。他必死的命运已经和我解绑,而最初他会死去,也只是森先生为了利益必然会做出的选择而已。如今我已经给了他更大的利益,他知道你在我心中的份量,已经没必要再用这种拙劣手段让我离开港口黑手党了。我已经和森先生聊过,之后他会放织田作与安吾离开,武装侦探社那边也已经沟通过了,织田作会在他们的安排下去武装侦探社工作,过他想要的生活。”

  “看来,你对每个人的结局都了如指掌。”藏在袖口的手指微微颤动,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将情绪如烟圈般轻轻吐出:“那我们呢?你说了那么多,唯一没有告诉我的,是我们最终的结局。”

  “你为我造了一场梦,可以告诉我梦醒时,你在哪里吗?”

  “......”

  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也许过了很久,又也许只是一瞬,耳边似是响起一声叹息,下一刻,太宰治的脸上竟奇迹般出现了笑容——双眼弯成月牙,嘴角微微上扬,每次恶作剧得逞时,太宰治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又愉悦又得意。

  “中也不会以为,我真的要来个鱼死网破的结局吧?”太宰治手指在中原中也的额头轻轻一点,笑道:“喂喂,我都花了这么长时间,做出这么多牺牲了,再让我得到一个bad ending的结局怎么行?”

  “......”

  “你这什么表情?怎么,不相信我?”

  中原中也扬起下巴,斜着眼看他:“从你这家伙嘴里出来的话就没几句可信的好吧。”中原中也鼻腔发出一声轻哼,话虽如此,他的身体还是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那我下一步要怎么做?你突然给我扣上一堆‘命运’什么的字眼,还有你说的那个什么组织,总得告诉我对策吧?”

  “没必要。”太宰治点在额头的手指顺着中原中也的脸颊滑动,在中原中也变扭的眼神中忽然狠狠的捏了他脸颊一把,露出因为手感极佳十分享受的表情。

  “因为我们两个人的任性愿望,已经牵扯了太多人太多事了,那些平行世界的我也不是笨蛋,布局早就弯成,我们两个人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安安心心的享受人生,实现他们全部的遗憾。不过说起来,倒是有一个需要注意的。”

  “你说那几个跟踪者?”

  太宰治点点头:“虽然彭格列暂时接手了,但我们无法保证小松翔他们不会遇到其他危险。关于跟踪的人我多少有点思路,和彭格列交接好后我也会继续调查的。”

  “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中原中也道:“那这段时间我也会留在他们身边,时刻注意动静。”

  说罢,中原中也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点了点右手腕的表盘:“我晚上还有其他事,等会和彭格列那边的交接就交给你了。”

  面对中原中也突如其来的乖巧,太宰治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意外的表情,他像是早就猜到了中原中也的全部反应,只是点了点头:“好。”

  像是完成某种任务,话音未落,中原中也便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去,匆匆消失在黑夜之中。

  “这种半吊子的手段,中也君真的会相信吗?”木制的拉门再次被打开,山本武收起方才严肃的表情,重新恢复最初的温润模样:“他可不是那么容易被骗的。”

  “我知道。”脸上佯装的笑容早在中原中也离开的一刻便被彻底收起,鸢色的瞳孔失去了所有的情绪,一如既往的淡漠:“中也需要的不过是一个借口,我也一样。”

  “真是弄不懂你们的想法。”山本武叹了口气,表情多了几分郑重:“你应该明白,扭转命运这件事到底有多困难。即便已经做出这么多牺牲,我们也没法保证中也君最终一定会得到救赎。”

  “不会的。”太宰治却果断打断了山本武的发言:“既然最初的我会向侑子小姐许愿,就做好了绝对要拯救中也的打算。”

  “喂,你不会是想...”山本武瞳孔一缩,立刻意识到太宰治究竟想要做什么:“这件事已经牵扯到多重宇宙,不被『箱庭』发现是不可能的了。你要是真打算这么做,绝对会被格式化的!”

  “无所谓。”太宰治轻描淡写道:“我的愿望只是中也而已,只要中也能活下去,我怎么样都可以。”

  “你这家伙...”山本武头疼道:“虽然我也算不得什么前辈,但我还是奉劝一句,你们好歹也是恋人,这样关系到生死的事情别再遮遮掩掩了,早点把话说开,无论是一起面对,还是一起接受结局,至少不会让自己后悔...”

  等待他的,是太宰治漫长的沉默,和藏在不远处,中原中也颤抖着的眼瞳。

  山本武说的“命运”,中原中也并没有感到十分意外。虽然太宰那家伙叙述时有意遮遮掩掩,但想要从蛛丝马迹中推论出结果并不难。

  “我也从来不是个笨蛋啊。”吐出一口浊气,中原中也卸去身上的力气,缓缓靠在墙上。深深的无力感从心底蔓延,还有知晓结局时的解脱。

  中原中也并不害怕死亡的结局,这是人类总有一天会面对的事情,不过是早晚而已。至于如今的一切,也早就做好了失去的准备。已经改变命运之人应该不会再回到原本的轨迹,魏尔伦他们能好好活下去,他的家人们能好好活下去,这些就够了。

  至于他自己,这段时间的美好已经是此生可遇不可求的珍宝,足够回味一生,没什么值得再留恋的了。

  唯一需要面对的,就是...就是...

  与太宰的彻底分别。

  以后彻底见不到面了么?再也...见不到太宰了,不能听见他的声音,不能够再触碰他...

  他可以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大不了失去一切,可是如果要他失去太宰...如果就像太宰故事中经历的那样,有一天一觉醒来,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太宰治的存在,甚至连自己都忘记了太宰的存在...

  哪怕只是想象,中原中也依旧能清晰的感受到那种无力与窒息——那是名为『恐惧』的情绪。

  足以诞生扭曲世界愿望的情绪,原来就是这种感觉吗?

  他将手掌贴在胸口,那颗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鲜血与疼痛。

  一个人的世界冰冷而孤独,可这是太宰的愿望。

  是跨越无数时空的期盼,与最初的那个他在绝望中许下的愿望同等份量。无论这样的结局是否幸福,太宰希望他活下去,为此不惜一切代价。

  太宰说过,他是自己的神明大人。那么身为神明大人的他,有义务实现信徒的愿望吧。

  “如果这就是你的愿望,我会替你实现的。”

  他呢喃道。

  “中原中也,梦醒了。”

  ...

  “他走了。”

  山本武看着远方黑暗中模糊的建筑轮廓,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有时候我实在没法明白,你就非要用这种变扭的方式吗?”

  构造一场拙劣的谎言,故意在中原中也揭露出真相。如果是想要让中原中也知道自己的目的,坦诚说出来不就好了,何必拐弯抹角?

  面对山本武的询问,太宰治只是垂着眸将双手插在兜中,沉默着没有说话。

  “如果我是中也君,要是发现这不过是你的算计,百分百是会生气的。”

  “山本君,你呢?”

  “我?”

  “如果消失的不是中也,而是那位教父大人,许下愿望想要改变一切的人是你,你会怎么做?”

  “...至少,至少我希望他能够幸福。”

  “可我不是你。”太宰治轻声道:“我是一个自私的人。这个世界毁不毁灭,会变成什么样子,其实我都不在乎。”

  我啊,只是无法接受中也明明为了我消失,我却仍然苟活在世上而已。

  背负着这样沉重的愿望,连死·亡也无法选择。

  夏风吹散了太宰治的话语,消融于鸣蝉声中。

  “我的愿望,从过去到现在从来都只有一个。”

  我想变成你最深爱的人,亦是你最深的痛。

  篆刻在灵魂之上,成为你漫长岁月无法磨灭的疤痕。

  ——中也,不要忘记我,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作者有话说:

  其实太宰的愿望就是不想背负着中也的命运孤独的活下去。他希望中也活着,但比起让中也活着,更希望自己成为中也生命里永远无法替代的人,永远不会忘记自己。即便未来预见另一个在意的人,自己也一定要成为中也心里最最重要的那条伤疤。

  中也的生命应该交给中也自己决定,如果中也会因为自己愿望痛不欲生选择殉情,那么太宰治就更加狂喜(就是个变扭的变·态)

  不过因为这本开头就定了是he,所以肯定是两人都活着的双向奔赴,小年轻就应该谈甜甜的恋爱!之后也会恢复狗粮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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