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原中也看着眼前的成绩板，陷入呆滞。
“让一让，让一让...”背后响起小松翔的声音，他费力从包围得严严实实的人群中挤入，终于突破重围，来到成绩板前：“我看看...嚯！”小松翔声音一喜：“48名！”
全年级三百多个学生，又是北岛这样成绩素来出色的学校，小松翔这个成绩算是相当不错，要知道上个学期期末考试他的成绩不过在七十多名徘徊。
猛然进步了三十名，小松翔心中狂喜，目光快速的在人群中搜寻，很快便注意到站在不远处的中原中也。
“中原！”小松翔喜气洋洋的挤过去，将自己的手臂揽住中原中也的肩膀——自从全队最矮不是他后，小松翔就格外喜欢这个姿势：“你看到我成绩没有？我这次考到年级第48名诶！这个分数有你和太宰君的一份功劳，没有你们帮我复习，我是肯定考不到这个成绩的。这周有空的话我请你们吃饭呀，我妈要是知道我能考到这个成绩，一定会超级高兴...”他兴奋的说了一大通，这才心满意足道：“对了，你这次考得怎么样啊？”
中原中也看着成绩板，没有说话。
“我看看你的名字在哪里...”小松翔热情的就要给中原中也看成绩，目光才落在开始的两个名字上，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冷气，然后发出激动无比的声音：“我靠！中原，你考到了年级第二！太宰他是年纪第一诶！这也太厉害了吧！等会儿...偏差值95？？？这是正常人能考到的成绩吗！”
中原中也依然沉默着，他的偏差值和太宰治毫无差别，然而在试卷总分上却比太宰治低了一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中原中也对自己是年级第一还是倒数第一并没有任何兴趣，他唯一想要的只有在排名上超过太宰治。
然而太宰治就像压在他头上的一座大山，看着单手都可以轻松掀开，只有真正攀登时，才能感受到那窒息般的压迫感。
可恶！还差一点！就只差一点，这场赌约就是他的胜利了！
明明他为了赢比赛硬着头皮熬夜啃下了最讨厌的国文课本...
中原中也耷拉着脑袋，整个人显现出极其颓废的气场。以太宰治这个脾气，这个赌约还不知道会被折腾出什么样子来，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中原！”小松翔还在那边咋咋呼呼的激动着：“你和太宰君实在是太厉害了，才刚刚转学就能考到这个分数，你们以前究竟是在哪里上学呀？那个学校居然也舍得让你们离开么？”小松翔终于注意到了中原中也的失落，他的声音骤然一顿，小心翼翼的询问道：“怎么了？”
“这个分数...”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纤长的睫毛颤抖着，看上去憔悴而脆弱：“太差劲了！”
小松翔：“？？？”
你在说什么屁话？
...
太宰治并没有去看成绩单。他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也不想和一群人挤来挤去就为了看一张贴在公示栏黑板上的成绩单。对于自己的成绩太宰治相当有自信，他也并不在意自己究竟能考到年级第几，反正只要能赢过中原中也就行——而这个结果，等会儿看中原中也的表情与态度便能得到答案。
他站在天台的边缘向外眺望，高高的铁丝网将视线切割得七零八碎——社会的压抑让学校的自·杀率居高不下，为了降低自·杀率，学校便采用了最简单的方法：用高高的铁丝网围城一个巨大的牢笼，学生们翻不过去，自然也就不会出现任何坠落现象。
太宰治并不喜欢这样的铁丝网，原本还算温馨的学校因为它变成了鸟笼般的存在，他们就是被困在鸟笼中的金丝雀，连一身只有一次的美好飞翔都被阻止在其中，连向往天空都仿佛变成了奢望。
不过中原中也倒是很喜欢这个，用他的话说就是：至少不需要在每次上天台的时候都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省的一个不留神他就跑到天台边缘玩一些危险的“游戏”。
其实并不需要这样的道具啊。
太宰治在心中悄声道：自从遇见你后，和你的羁绊早就化作无数道丝线，为我编织出最温柔的牢笼，让我心甘情愿的舍弃对死·亡的渴求，被你关在其中。这时候的我，是不会再做出以性命开玩笑的事情。
从天台向远处眺望，便能看见楼下的操场。
比起往日的热闹，今天的操场肉眼可见的冷清了不少，显然今天公布的成绩单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注意力，而平日就鲜少有人来的天台，此时更是无人问津——一声“嘎吱”从背后响起，通往天台的铁门因为老旧，每次打开时声音都很响——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特别喜欢来这里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铁门，但凡有人接近，这扇老旧的门总会第一时间给予他们警告，让他们能够在最快的时间内做好面对一切事件的准备——走进来的却并非是中原中也，而是一个容貌清理，神色却带着小心翼翼的少女：五神爱美。
五神爱美反手将铁门关上，两只手因为窘迫与紧张不知所措的握住衣角，目光才落在太宰治脸上，又慌忙的移开视线，却忍不住在急促而小心的呼吸声中再次悄悄的看向太宰治的面庞。
“...我上来的时候特别注意过了，没有人跟着我。”五神爱美深呼吸一口气，好半天才说出这句作为开场的对话。
“我知道。”太宰治回答得轻描淡写：“今天是公布成绩的时候，不会有人过来的。”他的声音顿了一下，注意到五神爱美脸上打担心，又补充道：“他们也不会过来——发生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五神爱美点点头，咬着嘴唇小心翼翼的开口：“我今天来就是想要和你说这个...三年级那个男生被送去医院了，听说正在进行强制戒断，不过情况好像不是很好。”
“正常。”对于这个结果，太宰治丝毫不觉得意外：“最近‘药物’供应减少，对于那些丝毫没有节制欲的少年，得到的药物肯定无法满足他们的需求，会发生这样的事迟早而已。”
“你...早就知道？”
“不然我为什么要你做这些？”太宰治微笑着看着她：“不过你放心，事情基本已经告一段落了，他们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之后你也能够安心的生活下去。”
“...你到底做了什么？”五神爱美终于大着胆子抬起头，对上太宰治似笑非笑的目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到底怎么做到这些的？”
太宰治却没有回答，也没有移开目光，他静静的迎接着五神爱美的视线，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这些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可是...”
“这个世界并非只有光明，黑暗一直都在，如果你踏入，就要做好再也不能离开的准备。”太宰治的声音并不想，但毫无情感的冷淡口吻却让五神爱美不由自主的害怕起来：“现在你已经回到了光明中，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继续生活下去就行，何必要在意这么多呢？”
“可我参与进去了啊。”五神爱美眼中有泪光闪烁：“那个学长...听说他被关在医院之中，已经被折磨的连基本的神智都无法保留...我知道是他的错误，是因为他受不了诱惑才选择吸食那样的东西。可是...可是他如今受到的折磨有一部分来自于我，让我装作一无所知什么的我实在是做不到。至少...至少也要让我知道，他究竟是为什么才变成这个样子。”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鸢色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一切。
“在我面前，说谎并不是一件聪明的事。”
“我...”五神爱美表情一滞，眼中不受控制的露出惊慌的神色，她慌忙着还想要说什么，太宰治已经先一步打断了她的话：“算了，我就当你是个连瘾君子都会同情的滥好人罢了——你不是想要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么？很简单，因为供给。”
“松岛手中的货并非无限，他只是销售链中一个微不足道的中间商罢了。像他这样敢在学校出售毒·品的人，与其说他是坏，不如说他是纯粹的蠢。而蠢货是没有办法分清局势，以及背后的利害关系的。”太宰治道：“我只是通过一些渠道和帮手让那些混迹在街头巷尾的混混听说了他手上这批货。松岛本身也只是个学生，对于交易的遮掩手段实在太稚嫩，哪怕是那些街头混混，稍微花点时间就能摸清他们的交易方式与时间。你觉得，当他们想要这批货的时候，他们会选在哪里拦截呢？”
“...在送来的路上。”五神爱美道。
“而中间那条小树林道路，就是最隐蔽，又最方便下手的地方。”
“所以，那几个人并不是你特意叫来的？”
“如果是这样，那也太直白了些。他背后的人稍作调查就能发现到我身上。”太宰治双手插在外套口袋中，笑得云淡风轻：“我不会做这么没有把握，又容易暴露自己的蠢事。”他继续道：“能够让这些混混加入的组织必然不会太过正式，这些组织空有闲钱却没有背景与门路，连核心的利益网都挤不进去，碰上这样一个拥有优质货物的中间商自然会当个宝贝，想要利用松岛牵桥搭线了。而最方便的示好方式，就是松岛手中那批火。那个蠢货满脑子只有钱，那些组织出手阔绰，单量又大，相比起学校中战战兢兢的交易，他们有自己的门路与方法，可以大批量脱手还不用提心吊胆着送货，松岛自然乐不可支的就答应了。”
“只是他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学校中被他培养起来的‘韭菜’已经严重上瘾，骤然缺少货源断了吸，本就憔悴的身体必然会加倍反噬。只要发作，他身体的变化不可能不被注意到。明明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却突然和毒·品有了牵连，任何一个家长都会对学校产生怀疑，并来到学校进行调查。无论他们是闹大还是谨慎调查，这个消息必然会被校长知晓——以校长的个性，极其在意学校名声的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在学校中调查，并加强对学生的监管。不过握没想到那个学生居然会直接在教室内发作，倒是省了不少的功夫。无论如何，学校中的环境都不会再适合毒·品的流通，松岛自顾不暇还来不及，不可能再来找你的麻烦。甚至某种程度上他还有求于你，毕竟你算是他的生意重要的参与者之一、”
“不直接和校长举报他们么？”五神爱美有些着急：“直接把松岛举报出去，不久能够了事了么？”
“那你呢？”太宰治却反问：“出头鸟打到了，那你能保证学校中没有他的合作者么？你能保证只有你一个人被他威逼利诱的替他送货么？”
“......”
“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规避风险的能力。既然是对计划不利的事情，我就不会去做。”太宰治轻描淡写道，将对五神爱美的些许温柔藏在了不带感情的冰冷话语中，仿佛这些不过是他计划中微不足道的一环，连五神爱美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微小的道具罢了：“你要知道的事情我已经全部告诉你，我建议你忘记一切，安心的继续过你的生活，不要再继续插手这件事。之后你会遇到什么连我也无法确定，以你的能力根本无法处理。我们的交易就这么多，当交易完成后，你的命运与安慰就与我无关。”
五神爱美低着头，闷闷的点了一点，但嘴角却还是忍不住勾起了笑容。
深渊也好光明也罢，对她而言已经没有任何差别。
她只要知道，太宰治对她有那么一点关心就够了。
毕竟她的光...
一声急促的脚步打断了五神爱美的思绪，她慌忙回过头，之前铁门被人从内部用力打开，一张带着恼怒的精致脸庞就这样出现在五神爱美的视线之中。
“喂，太宰，你...”
中原中也的话才刚到嘴边又猛然停住，视线落在五神爱美的脸上，脸上的表情复杂无比。
“你们...”
“我们...”五神爱美刚想出声解释，就见原本情绪还淡淡着的太宰治忽然变了个模样，用夸张的语气笑眯眯的看着中原中也：“中也你这是什么表情？我猜猜——难道是嫉妒了？”
“我怎么就嫉妒了？”中原中也火气顿时就上来了：“太宰治你是不是有毛病！”
“那你这是什么表情？”太宰治斜着眼睛去看他：“跟个被人抢先一步告白的样子。难不成是在羡慕居然有女孩子找我，而你到现在还只是一个没有女生喜欢的单身狗？”
“你！”中原中也一噎，眼神顿时慌乱起来，嘴上却还逞着强：“你别胡扯！明明最先被人表白的是我才对吧！”
“听说那人眼镜度数还挺高的。”
“太宰治！”
“在呢。”太宰治笑眯眯道：“所以你找我究竟干什么？”
中原中也视线扫过边上的五神爱美，闪烁了几分，硬着头皮道：“就是...考试...”
“是你考试输给我这件事么？”
“你，你已经知道了啊...”
太宰治一摊手：“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中原中也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别得意！这次是我大意了，下次我肯定会超过你！”他粗声粗气的道：“愿赌服输，混蛋太宰，你要我做什么？”
太宰治用手指抵着下巴，歪着脑袋认真想了一会儿：“唔，还没想好。这样好了，愿望呢我先留着，等到我想好了再告诉你。”
“喂，你别太过分啊！”
“怎么，中也输不起？”太宰治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你才输不起呢！”中原中也从来都禁不住太宰治的激将法，当即便大声道：“不就是听从你的任意要求么？我还怕这个？”
“中也真厉害呢。”太宰治敷衍的夸了一句，又道：“那现在你可以先出去么？”他暧昧的冲五神爱美抛了个wink：“我还有事情要和她说。”
“......”中原中也复杂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五神爱美身上，这一次他没有再说什么，藏在袖口的拳头握了又松，还是默默转过了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并贴心的将铁门关的严严实实。
太宰治视线紧紧的盯着中原中也的背影，直到中原中也消失不见，脸上的表情才渐渐变淡。
“利用女生去激怒喜欢的人，让他吃醋，这样的行为真的很没品哦。”五神爱美的声音在一旁传来，带着笃定：“你喜欢中原君，中原君也喜欢你，对吧？”
太宰治眼神闪烁着，抿着的嘴唇缓缓挤出一个笑容，又恢复成方才的嬉皮笑脸。
“我该说女生对情感真的很敏锐么？”太宰治并没有回避五神爱美的问题，他大方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
“你们还没互相表白吧？”
“对啊。”
“为什么不表白呢？”五神爱美定定的看着太宰治：“互相喜欢，这样还不够么？为什么要拖着不去表达内心的想法呢？”
“因为很有趣啊。”太宰治习惯性的又拿出应付织田作之助与坂口安吾的借口出来回答五神爱美的问题：“如果能让中也先对我表白的话，不是很有趣么？”
五神爱美看着太宰治，忽然叹了口气：“太宰君...你不会是第一次谈恋爱吧？”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是又怎么样？”
五神爱美叹气声更响了，她颇为头痛的扶住额头，无奈的低声道：“怪不得会做出这样的行为，也太——”
——小学生了。
后面几个字五神爱美并没有说出口，大抵是怕伤害到太宰治的骄傲与自尊。
“我算是明白了。”五神爱美“啧”了一声，口吻带着几分无语：“为什么都这样的局面了你还不愿意表白——你，压根就不会应付这样的局面吧？喜欢，告白什么的。”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又僵硬了几分：“你在说什么...”
“连面对中原君你都只会用恶作剧和嘲讽来应对，我想你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表白，甚至该如何去面对被表白了的中原君吧？所以才想要如此诱导他先开口挑破这层窗户纸，到时候你就能故作潇洒的接受这件事了。真的——”
“——太差劲了！”
连续被强调“差劲”的太宰治：“......”
“你到底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五神爱美长叹了一声：“你现在手里仅剩的两张牌就是王炸，你还非要藏在手里不出，或者拆开来打，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你到底明不明白，感情是要两个人共同付出才会稳固的。中原君现在还能包容你的任何举措，可是得不到回应的爱总有一天是会累的。如果这份爱被消磨了，你有想过你要怎么办么？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中原君被另一个人抢走？”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他垂着眼帘，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却有种说不出的绝望与孤寂。
刚才还滔滔不绝的五神爱美再也说不出话来，她沉默了良久，终于道：“你到底在害怕着什么呢？”
太宰治没有说话。
五神爱美每一句话都落在他心坎，这些道理他都知道，可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从小到大，从来都是他拼命的在给予他人爱，以至于一无所有还遍体鳞伤，才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将自己包裹起来，渐渐的连接受爱这件事都做不到了。
他习惯了躲在背后将爱给予别人，然后什么也不说，一个人重新回归黑暗之中。哪怕被诋毁，被误解也无所谓。甚至当别人愿意对他露出温柔之时，也会害怕着不知何时到来，却必然会出现的分别，以至于先一步将对方推开，即便无法被对方理解，即便要继续平常孤独，也比在享受过温暖后受伤的好。
中原中也的爱的确让他欣喜若狂，但他更害怕这份爱不够稳固，总有一天会彻底消失。
如果有一天中也说不爱他了，要离开他了....
太宰治想，他应该会彻底陷入绝望吧。
他渴望着中原中也能够像他这样疯狂的爱着自己，以至于被他伤的遍体鳞伤也能不顾一切的冲到他面前，将自己掰碎了展现出那份最纯粹最热烈的爱，却忘了这样的做法却也在一点点将中原中也推远。
一只手落在了太宰治的肩膀，他茫然的抬起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就当是作为报答——我来帮忙吧。”五神爱美温柔而释然着笑着：“谁让...”
我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了一个笨蛋呢？
虽然这份暗恋才刚刚开始就已经彻底熄灭，但五神爱美想，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在她人生最黑暗的时候，有天使从地狱中飞来，拯救了她。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写完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