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晏掌心一瞬间变得空落落的,眼底划过一抹掩饰不住的失落。

  他亲眼看着沈慈书被送进了手术室。

  手术这一做,就是两个小时。

  手术室大门被打开的时候,主刀医生出来了,告诉蒋晏手术很成功。

  蒋晏手心莫名出了一层汗,他眉宇间带着努力克制的情绪,跟医生说了句谢谢。

  沈慈书是傍晚醒来的,他刚睁开眼睛,坐在病床前的蒋晏就察觉到了。

  他立刻来到床边,“你醒了。”

  沈慈书下意识动了动双腿,没什么知觉。

  他的心不由得一沉。

  难道手术失败了吗?

  沈慈书怔怔盯着被子上的花纹,艰涩开口:“我的腿.......”

  蒋晏看出沈慈书的想法,安慰道:“你放心,手术很成功。”

  沈慈书抬起头,暗淡的眸子微微亮起,“真的?”

  蒋晏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真的,你现在没感觉是因为麻药还没过,医生说了,过几个小时就好了。”

  沈慈书不自觉抚上双腿,心底重燃希望。

  医生果然没说谎,夜幕降临时,沈慈书感觉一股疼痛从脚底爬上了双腿,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咬似的。

  沈慈书心脏顿时扑通扑通直跳起来。

  他的腿居然有感觉了。

  沈慈书已经忘了自己的腿有多久没有知觉,这一刻连术后的后遗症都变得可以忍受起来。

  没过多久,沈明熙来了,他从电话里得知手术很成功,也为沈慈书高兴,特意在病房里陪他。

  蒋晏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父子两人有说有笑,心里说不上是酸涩还是难受。

  蒋正德从来没有这样和蔼耐心地对过他。

  蒋晏自嘲一笑,当然,蒋正德是为了权势背景才跟他母亲结婚,自然对他这个儿子没什么感觉。

  在床上休息了一天后,沈慈书终于可以下床了。

  他坐在轮椅上,看着面前安静无人的走廊,深吸一口气后,扶着墙壁慢慢站起来。

  因为太久没用过这双腿,这个过程极具痛苦,光是站起来就花光了沈慈书全身的力气。

  蒋晏忍不住上前,“我帮你。”

  沈慈书摇了摇头,漠然道:“不用,我自己可以。”

  他咬紧牙关,努力站了起来,好不容易在地面上站稳,下一秒他腿一软,整个人往前倒去。

  蒋晏急忙伸手扶住他,担忧地说:“你没事吧?”

  沈慈书轻轻推开蒋晏的手。

  蒋晏的手僵在半空中,片刻后,他慢慢把手抽了回来。

  沈慈书重新调整了下状态,这次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随着膝盖一点点变直,终于站了起来。

  兴奋感顿时充斥了全身,连指尖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他居然真的站起来了。

  沈慈书扶着墙壁,一点点往前移动,每走一步,仿佛在刀尖上行走。

  他额头上很快出了汗,后背的病号服被冷汗浸湿。

  蒋晏的心微微揪了起来,“不然休息一下吧?”

  沈慈书摇了摇头,他太想要快点站起来了。

  很快沈慈书额前的头发也被浸湿了,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到下巴,蒋晏好几次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这个时候最没资格阻止沈慈书的人应该就是他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沈慈书浑身都被冷汗浸湿,连双腿都在发抖,这才打消继续的念头。

  不过他心里已经开始期待明天的康复训练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快点看见自己快点站起来。

  回到病房,沈慈书的病号服都被冷汗浸湿了,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就像从水里捞起来似的。

  蒋晏喉咙隐忍地滚动了下,“医生说你刚做完手术不能洗澡,我帮你擦下身体吧。”

  沈慈书顿了顿,看着蒋晏那双难得显露出局促的眼睛,拒绝了,“不用,我自己可以。”

  蒋晏强压下心中的失落,把毛巾递给沈慈书。

  病号服黏在身上太过难受,沈慈书顾不上蒋晏在场,把衣服脱了下来。

  蒋晏正要移开目光,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沈慈书的身体,瞬间愣住了。

  只见沈慈书小腹微微隆起,跟身体其它部位的消瘦形成了鲜明对比。

  沈慈书正擦着身体,感觉到一股灼热视线紧紧烙在身上,他转头望去,发现蒋晏紧紧盯着他的肚子,表情有些不对劲。

  似乎意识到什么,沈慈书看向自己的小腹,然后用脱下来的病号服遮住了身体。

  蒋晏开口的嗓音变得沙哑,“你的肚子........”

  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连蒋晏心脏都跟着颤动起来,从他嘴里说出的每个字仿佛都用尽力气,又沙又哑,“沈慈书,我们的孩子还在吗?”

  沈慈书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有紧攥着床单的指尖出卖了他的情绪,平静地迎上蒋晏的眼睛,“你觉得我会留下你的孩子吗?”

  沈慈书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在蒋晏身上。

  “孩子我已经打掉了。”沈慈书一字一顿强调,“在地下室的时候,孩子就没了。”

  蒋晏脑海中浮现出地下室里那滩血,感觉有什么尖锐的东西不断戳着他的心窝,很快变得血淋淋的。

  沈慈书说的对,他这么恨自己,怎么可能留下自己的孩子。

  “你出去吧,我要睡觉了。”说完也不管身后的蒋晏是什么反应,沈慈书躺了下去,背对着他休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步声才缓缓响起,每一步都无比沉重,紧接着病房门从外面关上。

  沈慈书紧绷的身体稍稍松懈下来,心里某个地方却始终沉甸甸的。

  他掀起身上的病号服,目光落在隆起的小腹上。

  这段时间连沈慈书都差点忘了这个孩子的存在,也许是他故意不想想起,仿佛这样就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接下来的几天,沈慈书就在医院走廊里一点点走路,他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终于能顺利走一段路,虽然没有多长距离,但他还是很高兴。

  比起只能在轮椅上动也不能动,现在他已经很满足了。

  而蒋晏还是像之前那样照顾他,仿佛那天晚上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只是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眼底时常被密密麻麻的血丝缠绕着。

  一个星期后,沈慈书在医生的允许下出了院,回到别墅。

  他做康复训练更加勤快,几乎一整天都在院子里待着。

  这天沈慈书像往常一样慢慢在院子里走路,蒋晏在旁边陪着他,两人一路上无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传来一阵动静。

  转头望去,是沈明熙回来了,只不过跟往常不一样的是,今天他身边多了个陌生男人。

  蒋晏眯起眼睛看着朝他们这个方向走来的陌生男人,看穿着打扮应该不是普通人。

  沈慈书也注意到了他爸爸身边的男人,好奇地问:“爸爸,这位是?”

  沈明熙笑着介绍:“这位是江老爷子的孙子,我之前应该跟你提过。”

  沈慈书听他爸说过江老爷子,听说是他爷爷的老友,当初他被绑架时,江老爷子也出过不少力。

  只不过江老爷子常年在国内,所以沈慈书还没机会见过对方。

  男人走上前,朝沈慈书礼貌地伸出手,“你好,我叫江景澄。”

  沈慈书伸手触上对方的手,“你好,沈慈书。”

  蒋晏在一旁看着两人紧握的手,面色微微紧绷起来。

  “之前听我爷爷提起过你,这次难得有机会见到。”江景澄笑着说,“你比我想象中好看。”

  沈慈书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浅浅地笑了笑。

  一行人进了屋,蒋晏扶着沈慈书小心翼翼坐到轮椅上,就像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江景澄目光目光落在沈慈书身前的助行器上,“听沈叔叔说,你刚做完手术,正在做康复训练?”

  沈慈书刚坐下,就听见江景澄开口,轻轻点了点头。

  江景澄笑着说:“我有个朋友之前也做过类似的手术,后来已经站起来了,只要你坚持,一定很快就可以痊愈。”

  沈慈书心里涌过一阵暖意,“谢谢。”

  这时沈明熙插了话,“景澄这次来美国是来谈生意的,正好你们认识认识,交个朋友。”

  沈慈书轻轻点了下头,两家互相认识,他们谈朋友也是应该的。

  江景澄看着沈慈书的脸,嘴角带着笑意,“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之后我可以常常来陪你做康复,正好我有这方面的经验。”

  沈慈书顿了顿,不等他开口,一直沉默不语的蒋晏突然说话,“不用了,我会陪沈慈书做康复。”

  江景澄目光转向蒋晏,从他眼里捕捉到一抹敌意,疑惑地看向沈明熙,“沈叔叔,这位是?”

  沈明熙淡淡道:“忘了跟你介绍,这人是小书的护工。”

  “护工”两个字犹如一把锤子砸碎了蒋晏眼中的光亮。

  果然江景澄的目光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原来是护工啊。”

  他移开目光,落在沈慈书身上,微微一笑,“看来你的护工很尽责。”

  沈慈书僵硬地扯起嘴角。

  沈明熙及时岔开了话题,“对了,小书,景澄他也喜欢男人,你们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话题。”

  话音落下,除了沈明熙和江景澄以外的人都愣住了。

  蒋晏更是像被寒意裹住了身体,有几秒钟大脑是空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