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拉克斯不说话，萤强颜欢笑。
“这耳饰还挺好看的。”
“是不错，我第一眼就喜欢。”摩拉克斯不动声色，“不过萤不觉得这耳饰很眼熟？”
这几乎是直接挑明的话让萤脸色灰败。
笑容消失，表情很丧的萤用很丧的语调说。
“嗯，钟离也有差不多的。”
说完她还做了最后的挣扎：“是打造饰品的工匠从钟离那里得到了灵感？”
摩拉克斯轻笑一声，那笑容让萤无地自容，真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摩拉克斯道：“虽说刚送到我手上，但那是因为打磨手串耽误了时间。”
说着摩拉克斯把明黄色的石珀手串放在耳饰旁：“听若陀说，在梦之魔神和漩涡之魔神合力进攻天衡之前耳饰就已经做好。那时候你应当还未创造出钟离先生，对吧？”
萤瞪着那手串和耳饰，不吭声，因为害怕呼吸都放轻了。
摩拉克斯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不大的声响却好像是在萤耳边发出，想要忽视都难。
摩拉克斯轻声询问：“你，真的会炼金术，甚至强大到能创造生命吗？”
萤猛地摇头：“我只会一点。”说着食指和拇指比划出距离，“真的只是一点点！”
她只是去弄浓缩树脂和圣遗物转换，其他的完全没动过。
摩拉克斯微微垂眸：“这样啊，那我明白了。”
明白了？
明白什么了？
萤一脸懵逼。
她回想自己刚刚的话语，反复嚼着那几句话，那些字，还是想不通摩拉克斯能从那些话语中明白什么。
还是说魔神的脑子跟人的脑子不同，能从这两句话中想到什么？
不过想想钟离，能得到那么高的荣誉那么多人的崇敬，他确实与众不同，即便在魔神之中也是顶尖的存在。摩拉克斯作为他的年轻时期，兴许真能从中判断什么也不一定。
对此萤只能感叹，果然她还是不够了解魔神。
萤不明白，摩拉克斯也没有解答的意思。
他只是把那一串石珀手串推到萤跟前。
“之前你交易的九枚石珀就打了这对耳环和这一串手串。耳环是我看上的那枚石珀打的，我自己留着，手串给你。”
萤轻轻吸气，拒绝的话语因为那串漂亮的石珀手串怎么都说不出来。
最终她向漂亮的首饰妥协，戴到手上：“谢谢摩拉克斯大人。”
摩拉克斯微微点头，把耳饰收了起来。
很快，他们的饭菜上来了。
吃饭的时候摩拉克斯没说话，萤频频走神，也没吭声。
不过气氛也不算很尴尬，萤甚至多吃了半碗饭。
吃了饭，萤告别摩拉克斯，出了他家撒着脚丫子狂奔，冲钟离所在的位置飞奔而去。
倒是没有询问钟离在什么地方，只是从小地图那里知道一个大概的位置，好在是天衡内部，不会迷路。
萤找到人的时候只见钟离和矿工在一起，在发现萤的到来也只是微微点头，比起那些‘萤大人’‘萤大人’叫的工人们，他倒是显得冷淡了不少。
不过钟离还是站了起来，因为说不出口，用的是队内聊天。
【找我有事？】
萤点了点头。
得到萤肯定的答案，钟离冲这些刚认识不久的人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之后走向萤跟她一起离开。
想想钟离和那些人和谐的相处场面萤有些纠结，暂时把自己要说的事放到一边，她问。
“你跟他们的关系好像不错？”
【刚认识，指点了一些矿石开采技巧。】
【他们很热心，也很好学。】
萤惊讶：“你不是不能说话？”说完觉得自己的话很怪异，连忙找补，“意思是不能随意说一些话。”
麻蛋，好像越找补越不对。
倒是钟离不在意：【想要沟通并非只能通过言语。肢体语言以及亲自上手是很好的教导方式。】
这么一听萤明白了，感情她去忙的时候钟离也没闲着，去当了矿工了。
她胡乱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钟离把话题扯回正题：【找我何事？】
萤把刚刚摩拉克斯找自己的事说了，钟离听着一阵哑然。
那毕竟是自己，钟离当然知道他的想法，好笑的同时又觉得这样的发展不错。
萤忍不住问：“摩拉克斯明白什么了？我哪里露出什么破绽了？”
钟离轻轻摇头，随之轻笑一声：【没有什么破绽，他不过是猜到了我的身份。】
察觉身边的人停下，钟离也停下脚步。
微微侧身，看着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的少女。
她的眼睛已经完成变回原来的黑色，明眸善睐，很是真实。
钟离又笑了：【不是什么大问题，走吧。】
萤回过神来，轻呼：“什么叫不是什么大问题！他猜到了你的身份！那...那...”
【魔神与普通人不同，我们能察觉到的境界是普通人乃至仙人都无法比拟的。他既然猜到我的身份就会认为这是我的布局，虽说可能会有所防备，但对于我的信任却会增加。】
【我想，不久之后他就会决定该怎么对天衡子民公布我的存在，以方便我在天衡行事。】
“可是...”
【无需担忧，至少摩拉克斯坚信他自己不会对天衡有害，所以即便往后我和他的决策可能会发生冲突他也不会觉得我在害天衡。】
萤嘀咕：“你怎么可能会害天衡呢！”
【嗯，不会。】钟离看着比后来的璃月落后了几千年的天衡，【护住他们，护住这里，这是我和璃月的契约。】
萤原本还有很多事要问，但听到这里却又怎么都问不出来了。
也许她确实不懂，也不了解，应该说没有人比钟离更了解摩拉克斯。
他说没问题那就没问题吧。
这几天萤还是去溜达，看起来真的在度假。
她几次偶遇小孩，跟小孩们玩闹，每次都会给他们带糖，还教导他们分辨一些常见的食材。
萤揉着小孩的脑袋：“不过呢，即便认得带回来了也要给爸爸妈妈确认能不能吃，不能随随便便就自己煮了吃，知道了吗？”
小屁孩们懵懂地点头。
然后有一个弱弱的声音发问：“为什么不能自己煮，阿七已经会生火做饭了。”
萤弯下腰，耐心地解答：“首先，火是很有用的东西，但它很危险，如果身边没有大人很可能会出意外。不过你说你已经会生火做饭...那就答应我，如果在外生火，不需要火源后一定要把火灭再走，以免引发山林火灾。”
这件事阿七是懂的：“妈妈教导过我。”
“嗯，真棒。”
“然后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外边很危险，有很多魔物很是狡诈，会伪装成甜甜花或者薄荷一类的植物，如果你们贸然去采摘可能会卷入危险当中。我教导你们辨认这些食材的目的是让给你们认识，但采摘这种事最好不要在野外独自进行，明白吗？”
小屁孩们还是懵懂，不过还是点头了，萤和小孩子们打成了一片。
不久后鸣海栖霞回来了，作为刺探情报的好手，她很忙。
如今奥赛尔和梦之魔神的战斗依旧没有停止，他们天衡隔岸观火倒是看了个热闹。
梦之魔神想要抢回瑶光滩，也许抢回也不是最主要目的，她可能是不想让漩涡之魔神占领曾经属于她的地盘。毕竟现在怎么看他们之间的合作都是她输了，输的还是自己的地盘，这让她怀疑漩涡之魔神最初在合作的时候就不怀好意。
漩涡之魔神则是觉得梦之魔神早就想着暗算他们，自己那被下了限制的眷属就是最好的证明。而现在抢到瑶光滩让自己的子民住上去虽然达到了合作原本的目的，但损失一名眷属这件事就是在他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自然觉得自己是亏的。
也正因为这气，为跋掣复仇的事都放在后边。
这场战斗，天衡深藏功与名。
萤有些意外：“漩涡之魔神已经让他的人类子民登上瑶光滩？”
摩拉克斯道：“不奇怪。在奥赛尔看来瑶光滩已经是他的地盘，梦之魔神要是敢抢就打回去。而且瑶光滩临海，从地理位置来说其实比天衡更适合作为漩涡之魔神的人类子民据点，不管是支援还是撤退都很方便。”
萤想起来了，现在的天衡临海处还是山脚下，不像今后那样经过建设成为港口城市。虽说居住一个部落也不是问题，但地方确确实实小了一点。
这么说来瑶光滩确实更适合。
移霄导天问：“他们的人类子民是什么情况，战力，生存技能这些方面如何？”
鸣海栖霞却说：“很奇怪，那些人类子民好像并不是很团结。”
眉头一挑，理水叠山很是意外：“不团结？”
“嗯，不团结。”对于这件事鸣海栖霞很是肯定，“虽然他们住在同一个部落，但我发现他们之间有小团体的情况，明显能感觉到人类子民之间的隔阂。”
“关于这个，我知道一些。”
萤的话让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我跟那些被派过来的小孩打成了一片，小孩不像大人，警惕性没那么强，只是询问一些他们曾经在海上生活的事并不难。也是这个时候我发现那些祖祖辈辈都在海里呆着的渔民却是出自不同的海中岛。”
“不同海中岛？”摩拉克斯若有所思，“因为出自不同的岛最后上岸后形成不同的小团体，倒是说得过去。”
萤却是摇头：“不是哦，摩拉克斯大人，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摩拉克斯看着她，等待她的解释。
萤没有隐瞒：“在打探到消息后原本就打算告知的，趁着这个机会也跟各位说一声。根据小孩的说法，大半年前他们的岛消失，被迫迁移到更大的岛上。而那座更大的岛上有很多人，很多很多人，他们算是后期才迁移进去的后来者。”
“根据他的说法能推断，漩涡之魔神把海里所有分散的人类子民聚集起来，然后放到一个巨大的岛上。然而因为那些人来自不同的岛，他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
鸣海栖霞眉头一皱：“我虽然知道海中有一些漂浮的岛屿，但那些岛屿应当不是真正的岛屿。”
“嗯，不是真正的岛屿，应该是巨大的海兽，就跟那些小孩他们的岛屿一样。”
萤做了假设：“由此来看，被委派到我们这里做间谍的那些人，老人们应该是从一开始就信仰奥赛尔的漩涡之魔神子民。年轻人比妇女小孩更早进入奥赛尔保护的岛屿，但他们曾经信仰的应该不是奥赛尔，而是他们原本的‘岛神’，就跟那些小孩一样。加上上次我们对老人不愿意更换信仰我们也无可奈何的情况推断，派出这样的队伍，已经失去岛神的年轻人和妇女小孩就不会害怕信仰冲突，成功加入天衡成为漩涡之魔神在天衡间谍的可能性很大。”
摩拉克斯直接点明：“听起来你已经打探得差不多了，现在已经有办法了？”
“有了。”刚回答的萤又迟疑了下，“原本是有了，但现在听到鸣海栖霞说的关于瑶光滩现状的事我觉得计划需要改变。”
阿萍若有所思：“你是说，先看看那些人的家人是否登上瑶光滩。”
萤点头：“嗯，如果能把他们的家人弄过来他们就会心甘情愿地加入天衡。如果事情顺利我们还能继续利用他们给漩涡之魔神传递有利于我们的情报。”
真正忠诚于漩涡之魔神的只有老人们，只要策反其他人他们还能让这些人继续目前的相处模式，在需要的时候给漩涡之魔神错误的情报让天平向他们这一方面倾斜。
摩拉克斯颔首：“这件事全权交由你来办，需要什么配合尽管说。不过我们借由他们的手离间漩涡之魔神和梦之魔神的目的已经达到，这件事如果过于困难就罢了。”
萤沉默片刻，点头表示明白。
出了议事厅，萤用队内聊天疯狂输出，询问钟离摩拉克斯是什么意思。
【嫌我这次的事办得太慢了？】
【好吧我承认为了那些人我确实耽误了一段时间，并且在他们看来如今还没什么效果，但这种事需要慢慢铺垫本就急不来。】
【再说了我可都是为了天衡，能用第二次的武器为什么只用一次就让它报废，这也太浪费了！】
【还是说摩拉克斯真的对我有意见了？】
【不会吧？不可能的吧？除了慢一点，我真没犯什么错！】
钟离看着那一排排往上刷的消息，轻叹一声。
【你就没有想过，他觉得你太辛苦了？】
【？】
萤的第一反应是发了一个问号，然后继续疯狂输出。
【辛苦？这不是工作吗？这是我的工作啊！如果不能完成工作那就是我自己实力的问题！】
【所以果然是觉得这件事办得慢了吧！】
【...】
回了三个点后钟离不再看队内聊天，而是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事上。
他正在冶炼厂，若陀负责采矿和冶炼的事。
此时的若陀尚未经历磨损，依旧是当年的模样。对于矿石和冶炼很是热情，不过因为技术受限所锻造出来的东西很多方面并不如神力铸造出来的武器。
虽说铁器已经走向成熟，但局限性过多，眼界还未开阔，未能铸造出针对某种元素力或者某些东西伤害加成的武器。
恰巧，这类东西钟离都懂，即便不能言传却也能指点他们，一两次的点拨就足够让这一项技术突飞猛进。
比起萤那只是因为胡思乱想才升起的担忧这边才是正事。
胡思乱想的萤对钟离的话并不怎么信任，某种对爹的信任因为这次对象是摩拉克斯轰然倒塌。
她现在只认定是摩拉克斯觉得她办事效率不行，所以打消休息的念头直接转去外边，再接再厉。
因为时间不早了，过了午饭，洗衣服洗好也不需要晾鱼干，每家每户留守的人都回了自己家，小孩子也因为大太阳没有出去玩，一时间倒是安静了不少。
萤走了几步发现有一家门院大开，却在看到院子里的人的举动的时候停住脚步。
这是阿七家，就是那个懂事的阿七，她正在教导妈妈施展‘仙法’。
“然后把烦心事说出来。”
女人心底一颤，她没有开口，却默默在心中念叨郁结。
阿七也没有等待妈妈说出来的意思，现在更多是在教导。
“然后这样。”只见那双小小的手把草揉成一团，“扔掉。烦心事也就跟着一起被扔掉了。”
女人一怔，略微诧异地看着自己女儿。
阿七对上妈妈的视线，仰着小脸扬起笑容：“我知道这不是真正的仙法，但这是萤姐姐教导的。我说出来了，觉得有用，所以想让妈妈也开心一点。”
“你，说出来了？”音量提高，女人明显吓到了。
阿七点头：“萤姐姐教我的时候我说了‘想快点见到爸爸’。萤姐姐说爸爸只是在忙事情，很快就回来了。放心妈妈，我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萤姐姐什么都不知道，但说出来然后丢出去好像真的能丢掉烦恼，轻松了很多。”
说完她看着妈妈，这次的问话小心翼翼：“妈妈，我还能再见到爸爸吗？”
女人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最后只能紧紧抱住自己的女儿。
她连安慰的话，简单的谎言，都没法说出口。
在外边的萤停了许久，最后悄然离去。
不久后萤的院子外有了叫唤声，对于被主动找上门这件事萤并不意外，她之前的铺垫已经起了作用，温柔润细无声的浸染加上孩子会心一击的话，被触动是必然的。
萤打开院门，让人进来。
“萤大人，这几天谢谢您对阿七他们的照顾，这是我们自己摘的树莓，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萤大人别嫌弃。”
说着女人就把手中的小篮子递了上去。
萤扬起嘴角：“进来说话。”
不久后，女人提着空的篮子离开。
萤看着摆放在桌子上的树莓，久久没有动静。
关于破除梦之魔神的限制和烙印一事摩拉克斯已经研究得差不多，只需要找个人来试试就能知道是否真的能成功。
不过直接找人可能会打草惊蛇，所以摩拉克斯把目光放到瑶光滩，那个祭坛上。
祭坛上的阵法和禁制很多，而祭坛本身就是一个跟被下到眷属脑海里的限制一样的存在。
根据鸣海栖霞的情报，为了防止梦之魔神的限制再次落到族人身上，漩涡之魔神把原本属于梦之魔神的住处连同祭坛在内全部封闭，成了瑶光滩的禁地。
守卫倒是不多，只是防止有人误入。
这倒是方便了摩拉克斯他们，只要进去，利用反向破解之法把祭坛上的阵法用非暴力的方式一一化解他们的方法就是正确的。
摩拉克斯倒不是怀疑钟离，对钟离身份的猜测和他提供的阵法研究，对他信任达到百分之八十。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为了防止其中的意外，却与钟离无关。
梦之魔神狡诈，这是公认的事实。
这次潜入瑶光滩人数有三，摩拉克斯，理水叠山以及萤。
理水叠山有些担忧：“你跟着去，目的还不是祭坛而是瑶光滩里的普通人，自己一个人真的没问题？”
“没问题。”萤毫不在意，“我要是想跑没人能拦得住。”
有理有据，即便是摩拉克斯大人也没法阻拦她那神通。理水叠山只能不再劝阻。
理水叠山歇菜后轮到摩拉克斯：“虽说只是普通人，但人数不少，瑶光滩更是方便海兽登陆，这一行确实有危险。”
还算含蓄，摩拉克斯没有直接说为了那些还未加入天衡的普通人冒险不值得。
萤视线一飘：“努力了这么久，要我放弃有点不甘心。”
余光看着摩拉克斯，发现他的脸色并没有松动，丧了。
“我并没有跟她们保证能找到她们的丈夫，甚至提前说明他们的丈夫可能法救助，只能保证她们和孩子能在天衡有安稳的生活。这次去瑶光滩的目的也没有告知她们，能找到自然是好的，找不到也没办法。但是如果不去试试，瑶光滩真有她们的家人在那里而我却置之不理，我会良心不安。”
“倒是知道阻止不了你。”
片刻后摩拉克斯继续：“不过你要答应不要过于冒险，即便如今瑶光滩内的普通人并不团结，但假扮他们的人打探消息并不容易，一有不对立刻撤离。”
萤举手：“有麻烦立刻召唤钟离。不会因为害怕暴露不战斗，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
“但愿如此。”听得出来摩拉克斯对她的保证并不看好。
不过这也算是松口，萤松口气。
随之她有些好奇：“摩拉克斯大人是在担心我吗？”
“何须问这样的话，比起那些本就带有目的来到天衡的人，你自然更重要。”
萤一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同时她反应过来，那次钟离好像真的没有骗她。
当时的摩拉克斯可能真的觉得她太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