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知道这个传信者活不成了，现在能够做的就是完成他最后的心愿，带他回天衡，让他见家人最后一面。
此刻男人也发现自己身下的惨状，知道自己的结局。
他没有大喊大叫，也没有崩溃，而是郑重地请求移霄导天大人把他带回去。
移霄导天看向萤：“你说过你能自己回去。”
萤点头，怕他不信补充：“我甚至能比你们回去得更快，所以不用担心。”
移霄导天还真没有不信，就冲她刚刚看到巨石下的一滩肉泥却没有被吓到，眼疾手快地把符纸贴在上一位传信者的腰部断口就能看出她确实不一般。
像这样的人不屑于撒谎，既然说有办法回去自然不是问题。
萤帮忙把男人放到移霄导天的背上，在他用仙力固定住对方后目送他们离开。
直至他们完全消失在自己视线内她才打开地图，忽而看着上边的追踪指引一顿。
南天门的传送锚点忘记解锁了。
当然，她不可能现在返回去解锁。即便她知道前方战线已经有了增援，她去不去其实没多大问题，但经过那位传信者的冲击她却不想耽误哪怕一秒钟时间。
真的会有人悄无声息地死去，也有人挣扎着等待哪怕仅有的一丝希望。
虽然知道这是梦境，但她愿意成为那一丝希望，哪怕只能救一个人，哪怕最后谁也救不了。
萤传送到天衡山上，飞下山正好碰到归来的摩拉克斯等人。
只看到萤的摩拉克斯眉头一挑，不过还不等他询问萤就简单明说明了他们的情况。
摩拉克斯点头表示了解，之后带着众位仙人们去议事厅。
处理好这里的战场才不辜负那位牺牲的传信者的付出，守护好他的家人是他们现在能做的事。
摩拉克斯携其他仙人归来，甚至还带着一个若陀龙王，这往天衡的战力直线上升。
他们不需要再把战线局限于岸上，即便是敌人的主场——海里，他们也有一战之力。
摩拉克斯的岩元素造物如同真的水生生物一般在海水里也摇曳，巨大而坚硬的石鲸把海兽们杀得节节败退。
守在岸边观看这一切的萤沉默着，即便早就已经知道战力的差异，在亲眼看到这些的时候还是会产生丝丝的挫败。
她很弱。
他们很强。
这个事实明晃晃地展露在她的面前。
指挥着海里的岩元素厮杀的魔神忽而出现在他身边，他甚至没有看萤，却精准猜出她的心思。
“不用气馁，既然现在察觉无力那就努力，挖掘并发挥自己的优势，等你足够强大，即便面对的是魔神也会有一战之力。”
面对魔神也有一战之力？
萤其实不怎么相信，因为没有钟离的护盾保护她在战场根本不太敢冲，这样潜意识里畏惧战斗的她怎么敢跟魔神，跟神明一战？
但是说这话的人是摩拉克斯，是需要仰望，无法匹敌的强大岩之魔神，他没有欺骗自己的理由。
如果她真的没有那个潜力，作为魔神他应该说的是‘不用怕，有我在’这样的话吧？
也就是说，她真的有潜力。
萤紧了紧手中的磐岩结绿，迷茫从双眼褪去，如今眼中只剩下坚定。
她郑重地点头：“我会的。”
这场战斗的结果毫无悬念，不过还是又战了两天海兽潮才退去。为了防止敌人去而复返，三分之一的千岩团士兵留在原地镇守观察。
萤不在那三分之一士兵内，她回了天衡。
回到阿香和阿根家的时候她有些恍惚，却也是进了这个家之后才真正放松下来。
在战场上紧绷的神经得到缓解，疲惫袭满全身。
按理说一堆数据应该没有疲惫感的，但可能是梦里，梦想要她觉得累她就觉得累，只想好好睡一觉。
中途被回来的阿香叫起来，半睁着眼吃了个半饱后继续回去睡觉，直到第二天下午才真正醒来。
等她出了房间吓了一跳，小小的‘客厅’里竟然坐着一个人。
在逼仄的客厅中，高挑的男人好似占据了大半空间，尤其是他随意的态度和为了舒服伸长的腿，更让人觉得整个地方满满都是他。
摩拉克斯把石杯放下：“醒了。”
萤嗯了一声，因为客厅太小一时间不好意思上前，只能呆在原地问。
“摩拉克斯大人找我？”
摩拉克斯点头：“牺牲的传信者葬礼在今天，过来问问你要不要去祭拜一下。”
如果摩拉克斯不过来萤还真会下意识无视那关于死亡的事，不过都说白事不请自来，现在已经有人上门‘请’了，她怎么可能不去？
于是她跟着摩拉克斯走了。
这个时期的葬礼很简单，甚至没有火葬，只是找个地方挖坑埋了。
为了方便天衡的规划，坟地集中在一块贫瘠之地。
不仅仅不适合种植吃食粮草，攀爬也有一定困难。
而埋在这里的人，刚开始可能会有人过来祭拜，后来可能连祭拜的人都没了，只有伤残的千岩团成员偶尔打理。
然而即便如此，依旧有很多墓荒废，杂草重生。
兴许再过不久，尘归尘，土归土，那些人的一生不会再留下任何痕迹，消失于历史长河之中。
坟地有很多新坟，也不止一波人。
这次的战斗增援虽然及时却难免出现伤亡。
既然来了，摩拉克斯自然不会厚此薄彼，一一过去安抚亡者家属。
萤只是在后边跟着，对那些完全不认识的千岩团士兵的墓拜了拜，等待摩拉克斯安抚家属完毕后去往下一家。
直到那位传信者的坟前摩拉克斯才提前告知，萤也是这时候才认认真真打量这土包。
最终，她叹息一声，鞠躬拜了三次。
一个身着棕色白纹衣物的青年出现在她身边，说道：“闭眼前他让我跟你说声谢谢。”
萤一顿，看着身旁的青年迟疑片刻：“移霄大人？”
“叫我移霄便好。”
果然是他！
萤想了想，说：“真正让他实现临死前的愿望的是你。”
移霄导天摇头：“如果不是你当机立断，他撑不到回来。”
萤心底一颤，最终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移霄导天拍拍她的肩膀，也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萤有些茫然地看着碧蓝的天空，与她睁开眼看到的天空是那么像，但现在却有那么一丝沉重。
那是生命的重量。
许久之后摩拉克斯回来了，他以为萤会跟传信者家属说些什么，所以自行离开去祭拜其他牺牲的战士，却没想到看到的是萤独自一人站在一处，仰望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走了过去：“走吧。”
萤自然跟上。
摩拉克斯思考了许久，这才开口询问自己的心底的疑惑。
听到他的疑惑萤却觉得奇怪：“我与他们素不相识，在他们伤心的时候过多询问似乎不太好。”顿了一下，她说，“如果是我的亲人离世，比起那些关心，我可能更想独自一人呆着消化哀伤的情绪。”
她只是以自己的想法待人，正如他以自己的想法待人。
这个想法甫一出现就没法再消失。
忽而摩拉克斯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寻声望去才发现那声音来自萤的肚子，而此时她的脸已经然上个红霞，看起来好似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摩拉克斯沉默片刻，在萤受不住这尴尬的气氛想要开口的时候出声。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他不会饿死，但他忘记萤是人类，是需要吃饭的。
醒来就被自己带来，还祭拜了那么多人，呆了那么久，是该饿了。
————
这次的事过后萤的生活发生了改变。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战斗力得到认可，萤离开了原本的小队，被编入了执行更为苦难的特殊小队。
队里都是神之眼拥有者，队长是她熟悉的封一。
萤接触到更多以前接触不到的强大魔物，也更多次碰到摩拉克斯和仙人们。
如今她已经了解并认识天衡的大人物们。
当初镇守的阿萍，后来驮着她找人的移霄导天，那个时候‘负气离开’的留云借风，还有原型同样为仙鹤的理水叠山以及原型为鹿的削月筑阳。
剩下的除了摩拉克斯以及若陀龙王之外，还有一位在外的仙人她还没见过。
听说是一位性子豁达的仙人，也许某一天就自己回来了。
萤不太懂，也怎么想去思考。
现在的工作过于繁重让她没时间去思考其他。
然而每日沉浸在杀戮之中她是真的厌倦了，此时的她已经不想再去见证璃月的历史，无时无刻不想醒过来。
然而这就是噩梦，怎么都醒不过来。
那位一直在外，名为鸣海栖霞的仙人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
正如他们口中说的一样，这是为性子豁达的仙人。
脸上一直挂着笑容，无时无刻不感染着别人，让人不由得也跟着笑起来。
鸣海栖霞手托下巴低头沉默的人：“你，愿意学仙术吗？”
“仙术？”萤猛地抬头，“我可以学？”
鸣海栖霞轻笑一声，不过很快一本正经地点头：“谁都可以学的仙术。”
这一解释萤更不明白了。
说着她折了一旁玉带草的叶子：“来，跟我一起。”
萤不明所以，不过她很听话，也折了叶子等待着。
“先这样，再这样。”
鸣海栖霞不是个好老师，萤只能紧紧盯着她的动作，手里的草也被她折得乱七八糟。
“然后，把烦心事说出来。”
折叶子的手一颤，萤看着这位仙人竟是忘了动作。
只见仙人把手中的叶子揉成一团：“说完之后就这样，扔了。”
她摊手：“这样就高兴了。”
对上萤的目光，鸣海栖霞很是坦荡，就好像刚刚真的在说什么仙法而不是哄人的小玩意。
然而，萤噗呲地笑了。
然后笑容越来越大，笑得也越来越大声，那是曾经出现在她脸上，却在这段时间内渐渐失去的真诚而纯粹的笑容。
幸好，它回来了。
阿萍面色柔和：“摩拉克斯大人说得对，还是鸣海有办法。”
摩拉克斯视线从远处笑成一团的一人一仙身上收回：“不过试试。”
阿萍莞尔，只是试试就把去探查海上情报的鸣海叫回来？
那是不是说在摩拉克斯大人心中，这个人类的分量很不一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