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被小狗咬了。

  浴室门蓦地被敲响,门外传来桃桃糯糯的声音:“妈咪,妈妈?”

  里面的两位大人同时怔愣,对于刚回房间就进浴室交流感情,把崽独自抛在房里半天感到些许心虚。

  郁落清了清嗓子,开口仍带着不可言说的哑意,应了一声,“崽崽等一等,我们马上出来。”

  “嗷。”桃桃乖乖应下,就站在门口等。

  浴室里陷入安静。

  意识到今晚即将结束,两人不约而同将对方抱得更紧了些,试图用柔软贴合的热度保留住情感上的余温。

  祁颂闭了闭眼,在无边的眷恋和酸涩里,心头忽地涌上一个问题。

  她很想争分夺秒地问出来。

  发酵的酒意让所有情绪和话都包藏不住。于是她在郁落耳畔低低地说:“姐姐,你喜欢我么?”

  她听到女人毫不犹豫地温柔回答:“喜欢你。”

  这个答案分明很甜蜜美满,可祁颂总觉得哪里似乎不对。

  一时难以想清楚,她忍不住本能地又问了一次:“你喜欢我么?”

  她隐隐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重点或许不止在于「喜欢」,更在于「我」。

  可是,「我」是谁?她在试图和谁做区分?

  郁落这次停顿了一下。

  她的手缓缓抚上祁颂的发顶,喉间发出几不可闻的轻叹,缓慢又坚定地再次回答:“姐姐当然喜欢你的啊。”

  女人轻柔的话语拂进耳朵,祁颂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

  这次她好像终于满意了。

  郁落说喜欢她,那就是她。她们之间怎么会存在其他人呢?

  醉酒之人的逻辑混乱无比,却又莫名能自洽,在不知怎样的一番推理论证中,轻易便将自己说服。

  浴室门终于传来响动。桃桃抬头看去,便见妈妈牵着妈咪出来。

  妈妈整个人又是红红的,她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问题是,妈咪也红红的,脚下的步子还有点软绵绵。

  桃桃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她迈着小步子走到两人身前,揪住郁落的衣角,问道:“妈咪,你怎么也红红的了!”

  想了想,她用郁落曾经教自己的知识,聪明地推测:“妈咪也害羞了?”

  “......”郁落睫羽一颤,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具体原因不好在崽面前解释,姑且当做是害羞了吧。

  于是她含糊地点头。

  桃桃看到妈咪的耳朵上好像有红印,又担忧地糯声说:“妈咪的耳朵被咬了嘛?”

  郁落微顿,继而漫不经心地扫了身旁的人一眼,哼笑道:“可能是被小狗咬了吧,我也不知道呢。”

  桃桃迷糊地眨眨眼,四处看看,这里哪有小狗?

  她打了个哈欠,大眼睛里漫上水雾,在难以抵抗的困意里不再纠结,“我好困哦妈咪。”

  “该去洗澡了崽崽。”郁落揉了揉桃桃的脑袋,“妈咪和你一起。”

  “好。”桃桃乖乖地去行李箱里取自己晚上要穿的睡衣。

  郁落望向祁颂,见年轻女人眼神仍是朦胧,脸颊也泛着不正常的绯红,不由轻声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祁颂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真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巴巴地看着郁落出了房间。

  片刻后,郁落端了一杯蜂蜜温水回来。

  她一眼看见祁颂正笔直地立在方才自己随口指定的地方,站成了一颗小白杨。也不知道去近在咫尺的沙发上坐一坐。

  郁落眉梢微动,想起方才和桃桃说「等一等」,桃桃也是这般站在浴室门口等她们出来。

  这种相似让她心里浮起某种绵软。

  忍不住轻轻弯起眸,把手里的杯子递给祁颂:“把这个喝完,解一解酒。”

  桃桃已经将自己和妈咪的衣服都找好,两只小短胳膊抱着一叠衣物捧在怀里。

  郁落朝崽招招手,带她去浴室洗澡。

  但是,踏进浴室的有三个人。

  郁落脚下步子一顿,看着跟来的祁颂,心知肚明地问:“怎么了?”

  祁颂缓慢地眨了下眼,手里拿着杯子,些许呆愣地「啊?」了一声。

  仿佛她本来就该一起跟来,和郁落一同洗澡。

  郁落眸里划过笑意,细白的指尖慢条斯理地缠上自己衣领的纽扣,好整以暇地说:

  “你要和我们一起洗澡么?也不是不可以。”

  祁颂眼神朦胧地看着女人的手指解开领口第一枚纽扣,一片精致的白皙若隐若现,当即后知后觉地慌忙退了一步。

  她耳根发红,眼睛像是被烫到,转身逃也似的离开浴室。

  郁落站在原地,指尖摩挲着扣子,唇角勾起。

  某人方才咬住她耳朵不肯松的时候,怎么没见这么纯情呢?

  想着,她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耳朵。祁颂没舍得咬重,几乎没留下牙印。

  但耳廓薄嫩的肌肤被吮出了红痕,明天录制节目大抵要在耳部上妆了。

  郁落碰了碰那处,仿佛还能感受到方才的热和痒。

  她睫羽微垂,稳了稳呼吸。

  仅是回想都生出潮意......发热期真的快到了。

  -

  半夜两点,万籁俱寂。

  祁颂有些后悔喝了那杯蜂蜜温水,否则她说不定还能多醉一会儿,最好睡到自然醒。

  而不是在静谧幽深的夜里控制不住地回想方才种种,并在这种回想中深刻地认清自己。

  浴室里毫无保留的笨拙坦白,以及全身心投入的唇舌激/情。

  想到那份湿软热意与清甜,以及女人勾着她的脖颈,在她怀中难耐呜咽的声音,祁颂感觉自己的心脏难以自抑地快速跳动起来,剧烈得仿佛响彻房间。

  挣不脱、避不开地疯狂回味。

  咬着郁落的耳朵把对方亲得「受不了了」的人真的是自己么?祁颂心慌意乱地想着,却又从中绝望地感到一丝阴暗的愉悦。

  她试图像以前一般把那些全都推在原主身上,可是这次无法得逞。

  对原主的嫉妒,此刻仍然挥之不去——这是只可能属于她自己的情绪。

  所以那份浓烈的酸涩是她的,与酸涩相生相伴的、绵软又黏腻的心动......也是她的。

  事已至此,她不情不愿、又不得不意识到,自己对原主的嫉妒甚至无关流浪小狗被收留。

  纯粹因为那个主人是郁落。

  回忆过去种种,祁颂在前所未有的清醒自省里又进一步察觉:

  曾经所有的心疼、心动和酸涩,全都和现在的心情交融在一起,难分彼此,像是天然出自同源。

  所以——先前她以为在原主影响下的「身不由己」,似乎都只是她自己的「情不自禁」。

  那点自我蒙蔽的布一旦被揭开,才发现里面已经暗暗酝酿了多少晦涩又深重的感情。

  可是......

  如果「原主的影响」只是她下意识为自己构造出的舒适圈,那么作为一个穿书者,怎会刚穿来就对原主的前女友有那么多情不自禁?

  甚至在坚定认为郁落是出轨的渣女,并为原主感到愤懑之际,她都忍不住下意识对郁落有很多让步和关心——想起郁落的手受伤就急急忙忙赶去帮她做饭,甚至忍受不了郁落的伤口没有好好处理,动手帮她上药。

  这也是为什么祁颂会觉得那是原主的恋爱脑使然,否则道理上实在说不通。

  蓦地,那晚和「软桃整只啃」的对话浮现在脑海。

  “我才认识她几天。”

  “你一见钟情。”

  当时不放在眼中的话,此刻却陡然引起祁颂心头劲风呼啸。

  难道她对郁落是一见钟情?

  难道她那般没有原则,在误以为对方是渣女之际,还巴巴地喜欢上人家,春心萌动?

  活了二十多年,祁颂感觉对自己的认知都在这一瞬间彻底颠覆。

  自诩高道德感的人,头一次发现自己或许也不能免俗,在真正的渴望面前,隐隐透出低劣的人性。

  那么,这份感情还能控制么?必须控制的吧......

  祁颂拧眉思索。

  怀里人倏地动了一下,让她心头一惊。

  一醒来就陷入颠覆自我认知的人生震颤里,祁颂都没意识到自己抱着一团柔软馨香。

  郁落的手臂环在她的腰后,软趴趴地窝在她怀里,两人姿势过于契合,仿佛曾经无数次这般入眠。

  已经发觉到自己对郁落的感情,祁颂瞬间无法从容对待这份亲昵。

  然而身体刚微微要撤开,怀里人便发出一声不安的呜声,缠得更紧。

  祁颂深呼吸了一下。

  她垂眸,借着月光看到郁落眉梢微蹙,像陷在不那么愉快的梦里。

  某种心疼顿时盖过方才所有的那些纠结。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自己已经果断放弃了撤开的想法。

  甚至于抱紧了些,手轻轻拍上郁落的背,哄对方安稳下来。

  郁落似乎很喜欢被拍背的感觉,在她的安抚下,猫儿似的轻哼一声,眉梢渐渐舒展。

  女人漂亮得过分的面容在清辉中出尘如仙子,紧闭的浓密睫羽蒲扇一般可爱。嫣红唇瓣微抿,睡颜纯净恬然。

  被轻轻拍着背时,睫毛偶尔会舒适地颤动一下。

  祁颂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自己的心情好像跟着舒展开来,浸入一片柔软。

  那些怅然和犹疑如潮水退去。忽地什么也不想思考,只想多看看她。

  看着看着,就感觉哪里咕噜咕噜地冒起了泡泡。

  轻轻碰撞时,「啵」的一声,洒落一片暖融融的粉色。

  有种宿命感浮上祁颂的心头。

  呜,她好像,真的很喜欢郁落。

  控制不了。

  作者有话说:

  呜,有孔雀要开屏了(挖自己墙角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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