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的。

  相似的夜晚,相似的情景。

  年轻女人以相同的姿势蹲在门边,抬眸无辜又眷恋地望着她。

  ——“可是我还没回味够。”

  这句话跨越漫长的时光,眼前24岁的祁颂与五年前19岁的祁颂作出的回答遥遥相重叠。

  逐字、逐字地吻合,带给郁落一种宏大的宿命感。

  她在那份宿命感里灵魂战栗。

  脸颊上的泪无声流得汹涌,身体都在轻轻颤抖。

  祁颂登时忘记什么回不回味的了。

  她从地上一下子弹起来,站在郁落面前,敛着呼吸小心翼翼地问:“姐姐,怎么了?”

  她感觉心情在郁落的眼泪中缩紧,带起难耐的疼意。

  还来不及思索为何会疼,泪水便已陪着郁落一起涌下来。

  这个女人总是牵动着她所有的情绪。

  她忍不住抬手圈住郁落的腰,将她抱在怀里,想给予她足够炽热的温暖。

  接着,她垂首,额头轻轻抵在郁落的额头上,感觉到对方的睫毛尖触碰到了自己的。

  两人都被对方的泪意濡湿。

  “......姐姐为什么难过?”她极尽温柔地问。

  郁落摇摇头。

  有泪水随之晃悠下来,将她唇角缓缓勾起的笑意涤荡得更清亮。

  她说:“不是难过。”

  额头肌肤相抵间,对视的距离极近,微热的呼吸更是交缠在一起。

  这般拥着,便仿佛灵魂也彼此触碰。

  “不是难过。是我很开心,祁颂。”

  在祁颂的微怔里,郁落说:

  “因为刚刚那一瞬间突然让我觉得,我永远也不会真正失去你——只会反复地拥有你。”

  “这让我感到放松和幸福。”

  她说着,盈了水的眼眸里笑意愈盛,有无边的温柔蕴在其间。

  “所以,我们可能会短暂地失去对方。”她轻轻地说,“但一定会再度拥有彼此。”

  祁颂努力品尝她的这些话,却做不到立即理解。

  而郁落也并不需要她现在理解。

  她只是抬手,勾住祁颂的脖颈,柔声说:“好了,现在你只需要好好抱抱我。”

  祁颂能感受到郁落是发自内心的很开心。

  于是她的情绪也跟着轻快起来,听话地将郁落抱得很紧。

  柔软的身体相贴时,心情好像也会跟着被填满。

  她忍不住轻轻拍着郁落的背,哄小孩儿一般,一下又一下的。

  拥抱暖热,融入夜里。

  而郁落却在祁颂这份温馨的疼爱和安抚里,咬住了下唇。

  “......”不想煞风景,她犹豫了一下,把到嘴的话咽回去。

  但是过了片刻,在浅浅打了个呵欠后,她终于忍不住无奈地轻声说:“乖,先不拍了好不好。你再拍我就要睡着了。”

  祁颂动作一顿,乖乖地停下来。“姐姐不要睡觉么?”

  “唔。”郁落闭了闭眼,脸颊在她颈窝蹭了下,“突然想要这个夜晚长一些。”

  因为她预感明天又要回到原点了。

  眼前的祁颂对情感诚实而坦率,满心满眼都是她,与前段时间的防备与拒绝大不相同。就像回到了19岁。

  转变越是突然,越是美好,就越是短暂。

  如梦幻泡影,随时会破灭。

  但郁落很坦然地接受了这件事,因为眼下突如其来的美好本就已经出乎她所料。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轻笑:

  “我就当你心疼我前阵子被你拒绝,趁着这个机会提前哄一哄我。”

  “我有拒绝你么?”祁颂从混沌不清的记忆里搜寻一番,无果。

  她有些着急地说:“那肯定是违心的。姐姐,你不要相信。”

  “嗯,我一点都没信。”郁落偏头亲了亲她的耳朵。

  现在心情放松下来,她开始意识到祁颂身上的信息素浓度不对劲。

  在床上接吻那么久,祁颂的信息素浓度都始终接近于无,毫无波动和起伏。

  而郁落对此再熟悉不过了。

  “你今天打了几针抑制剂?”她问。

  祁颂不太记得,但嘴上却已经下意识地回答:“从下午开始,打了三针。”

  “......”郁落呼吸一紧。

  比想象的还要过量。

  抑制剂在12小时内只能注射一次,如果效果不好,顶多再加注半管。再多就会有很多副作用。

  “本来还在担心,万一今晚没有断片,明天你该如何面对自己。”

  女人清泠的声音里,语气几分好笑又好气,“倒是我多虑了,你天然给自己铺好了退路。”

  祁颂无辜地眨了眨眼,“什么退路?”

  郁落幽幽地说:“我第一次过量注射抑制剂时,也是注射了三倍,醒来后差点连我是谁都忘了。”

  过度注射不仅身体受损,还断片。

  想到这里,郁落不由抬手揪了揪祁颂的耳朵,轻嗔道:“干嘛注射那么多,生理知识都忘光了。”

  祁颂有点委屈,但还是任由女人揪她的耳朵。

  她想为自己辩解,可也不大记得当时为何要注射那么多。

  隐隐好像是因为想从对郁落的疯狂想念里抽离。

  可是,为何要抽离?想念郁落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眼见祁颂唇瓣嗫喏,似是自己也有些困惑,郁落轻叹一声,不再和她纠结这个问题。

  毕竟她对答案心知肚明。

  于是她最终抬手揉了揉祁颂的发顶,眉眼柔软下来:“好吧。”

  “既然你注定要忘记这一晚,那在那之前,我们不妨好好享受一下。”

  “就当是谈一场夜间限时恋爱。我也可以用今晚的甜蜜,原谅你以后的一些口是心非。”

  顿了顿,她莞尔:“不过,其实我们已经在谈了。”

  从祁颂将她拉上床的那一刻开始,她们便已陷入这注定短暂,但又纯粹和炽热无比的爱恋里。

  夜间限时恋爱。

  这六个字砸在祁颂的心头。

  她还来不及细想,来不及多问,便已在面前女人含了星星点点的期待的眸光中,霎时全情投入。

  “......那要再亲亲么?”

  她的眼神悄悄亮起来,往郁落的唇上转了一下,又很快收回。

  郁落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渴望一个亲吻的纯情模样,本来想带祁颂做点更激烈的事的打算忽地收回。

  突然不忍打破祁颂眼下这份难得的心境。

  她们以前和以后都会有很多激情,而此刻如初恋般的青涩却是难再复刻。

  是格外稀有又珍贵的体验。

  郁落想要努力守护住。

  于是她轻轻地笑了:“你随时可以亲亲我。”

  “嗯。”祁颂眼里浮现显而易见的雀跃,却没有立即亲郁落。

  她像要把最爱吃的东西放在最后细细品尝一般,说:“那我们先抱抱好了。”

  可是抱抱也很珍贵。

  祁颂心里倏地生出一种紧迫感,担心想做的事情做不完。但在那之前,还有一件比自己所有的想法更重要的事:

  “姐姐想做什么呢?”

  郁落眨了眨眼,唇角倏地勾起狡黠的笑意。

  她说:“我们一起去看看崽好不好,她一个人在睡觉呢。”

  其实桃桃睡觉一直很乖,晚上几乎不醒也不动。

  但郁落只是想看看,祁颂在现在的状态下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毕竟这宛如19岁的「青涩的初恋」,是有三岁崽版。

  祁颂微微愣了一下。

  不知为何,她轻易把「我们一起去看看崽」听作「一起去看看我们的崽」,并且毫不觉得这句话有问题。

  她现在似乎已经成了不能思考的动物,满心满眼只有郁落。

  郁落说的话,都是对的。

  于是她点点头,牵起郁落的手,十指交缠紧扣,和郁落一起进了主卧。

  桃桃躺在床上睡得香甜,偶尔还咂咂小嘴,咕哝几声。

  和郁落离开前没有任何区别。

  “你给崽崽掖下被子。”郁落轻声说。

  祁颂于是上前,给桃桃把被子重新掖好。

  她凝视着夜色里桃桃熟睡的小脸,心里浮起一种莫名的感受。

  这感受难以溯源,更难以言明,但直接让她鼻尖泛酸。

  桃桃和她与郁落都长得很像。

  看起来好可爱,不愧是她们的崽崽。

  郁落站在一旁,略有些恍惚地凝视着祁颂细致地给桃桃盖被子的画面,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

  她咬了下唇。

  从主卧出来,祁颂突然想起什么,偏头问郁落:

  “姐姐,你说的限时,是几点结束?”

  郁落脚下一顿,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

  她第一次过量注射时,自己也不记得自己是何时入睡。或许会有突如其来的困意。

  听到这场恋爱随时可能终止,祁颂顿时慌了。

  她再无法镇定从容,急急忙忙又有点儿委屈地小声说:“可我还没亲亲你。”

  “......噗嗤。”

  郁落凝视着她,眉眼一弯,忍不住笑出来。

  这个年轻女人方才给女儿盖被子时,面上浮着她自己都觉察不到的母性光辉。

  几分成熟。

  而现在,因为还没有亲亲而急切的可爱模样,与方才着实形成了太鲜明的对比。

  就像19岁与24岁的祁颂正在她体内纠缠。

  在这份矛盾里,郁落听到自己过快的心跳声。

  她松开祁颂的手,胳膊圈住对方的脖颈,温柔地说:“那你先抱我回房间,然后好好亲亲我。”

  “嗯。”祁颂当即一手揽过她的背,另一只手往下勾住她的腿弯,熟练将她公主抱起,稳稳当当地回了客房。

  她将郁落轻轻地放躺在床上。

  自己紧跟着上床,手撑在郁落的身体两侧,就着俯在郁落身上的姿势,凑过去在女人的唇上轻轻啄吻了一口。

  唇瓣撤离时,发出黏腻的微弱声响。像是依依不舍。

  今晚已经亲过很久、很多次,可眼下这般简单的触碰,还是轻易让她一颗心脏跳得发疼。

  “姐姐。”她凝视着身下的女人,忍不住呢喃了一声。

  郁落轻轻应声,抬手抚上她的脸颊,眼眸里翻涌着幽深的情绪。

  此刻窗外天色微明,已是晨光熹微。

  或许是彼此都预感到有什么快要结束,视线紧密地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郁落的红唇翕合了一下,轻声问她:“祁颂,你喜欢今晚吗?”

  祁颂不做犹豫地点头:“喜欢。很喜欢。”

  郁落垂下睫羽,沉默了片刻。她又抬起眸,说:“那你不要彻底忘记好不好。”

  女人轻轻地恳求:“我不想今晚也成为仅属于我一个人的回忆......”

  “我允许你短暂地忘记。”她说,“但你以后一定要想起来,可以么?”

  在郁落似有水光浮动的眸里,祁颂的心脏被攥紧一般。

  仿佛有凛冽的秋风在呼啸。

  默然片刻后,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一定会记起来的,姐姐。”

  “拼尽全力也会记起来的......”她低头,嘴唇轻轻摩挲了一下郁落的唇瓣。

  “你相信我。”

  她的眼神深邃而真挚,语气几近虔诚,仿佛不只在说今晚,“我不会只让你一人记得......”

  郁落的眼睛泛酸起来。

  她喉咙发涩,开口想说话,却哽咽得不能出声。

  努力深呼吸平复一下,她才嗓音微哑地说:“我相信你,祁颂。”

  “我一直都相信你的。”郁落说,“你从来没有对我食言过。”

  “叮叮叮——”

  放在枕边的手机铃声蓦地响起,划破两人间的氛围。

  是祁颂为了毁灭罪证而设的六点闹钟。

  这闹铃就像那凌晨十二点时,如宿命一般准时响起的,宣告灰姑娘午夜舞会散场的钟声。

  悠悠嗡鸣里,纸醉金迷的浮华即将散尽,一切华美又绚烂的虚幻都要结束。

  南瓜马车与水晶鞋不复,彩灯熄灭。

  现实的浪潮已经泛起,二人赶在被那浪潮彻底淹没之前,沉醉地亲吻。

  在唇舌热烈交缠中,偶尔会喘不过来。短暂松开彼此的间隙里,郁落凝视着祁颂迷醉得仿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投入,不由弯眸揶揄:“你还记得你是谁么?”

  “当然记得。”祁颂恋恋不舍地再用湿润的唇瓣碰碰她的。

  空气倏地陷入一点点诡异的宁静里。

  郁落眼里的揶揄在那宁静中缓缓撤离,渐渐有深重的意味涌起。

  “......那你是谁?”

  她的眸里蓦地浮上一点紧张。

  她对会得到的答案毫无头绪。

  在等待的时间里,郁落感觉心跳越来越快,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兀地荡上心头,搅弄得她胸口起伏。

  ——“我是你的。”

  她听到祁颂轻轻地说。

  心头的那份不安于是如从高空中抛落,下坠,最终陷入无边的、绵软的、梦幻的童话之海里,飘荡无踪。

  她缓缓笑起来。

  作者有话说:

  此时此刻,我是你的,比我是谁更重要、也更永恒。

  这段易感期其实是一场短暂的童话出逃,彼此能脱离当前的现实背景,好好用体温和承诺安抚对方。

  【因为榜单问题,明天更新时间是晚上11点,后天还是继续中午12点哦!实在抱歉,之后更新时间基本不会再变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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