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到达门口,陆非凛声称自己身体没什么异样,但稳妥起见,医生还是将他塞上车,说到医院做个检查,确认没问题再出院。

  邹北期牵着衡榆的手跟上去。陆非凛一下车,就被带着到科室里做头部检查,良久才被推进其中一间病房休息,同时等检查报告出来。

  衡榆挣脱开邹北期的手,连忙凑到陆非凛床边:“舅舅,你没有死吧?”

  “能说话就是没死,傻孩子。”陆非凛抬手把衡榆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小姑娘抱着陆非凛的胳膊,一副马上要哭的模样,陆非凛没办法,只能用他干瘪的词汇勉强安慰衡榆。

  “没事就好。”邹北期也走上前来,“费用我先帮你交了,不急着还,先等检查报告出来。”

  “谢谢。”陆非凛视线落向邹北期。

  衡榆默默陪在陆非凛床边,大概是医院里需要保持安静,小孩子觉得无聊,不知不觉就趴在病床边睡了过去。陆非凛小心翼翼地让出一块位置,让小姑娘睡在床上。

  “摊上这样的父母,也算小孩子倒霉。”陆非凛目光凝在衡榆侧脸,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爸爸妈妈……对她不好吗?”实际上邹北期之前也隐隐有这种感觉,但听到陆非凛这么说,还是忍不住替小姑娘难受。

  “他们不懂怎么带孩子,工作又忙,那时候我有空就我看着小榆,他们有空就是他们。我当时去他们家里,经常看到他们对小孩子发脾气。”

  “所以你才这么反对他们带小榆走?”

  “嗯。小榆还是把他们当做爸爸妈妈的,可是……”陆非凛眉眼间一冷,“他们配不上。”

  “但是,小榆毕竟是个活生生的人,她想跟谁走,还是应该尊重她的想法。”

  “我明白,她不希望看到我和我姐闹成这样,可是我们两姐弟从小就关系不好,我也没什么办法。”

  邹北期抿紧嘴唇,没再说什么。别人的家事他知道得不多,也不好随便插手。陆非凛觉察到身旁的衡榆翻了个身,刚刚替她盖在身上的外套一下子就被掀到一边,他默默伸手盖了回去。“哎,我是真的看不得小孩子受苦。”

  陆非凛顿了顿,接着开口:“我十岁的时候,我姐就把衡时扔了,孩子明明什么都没做,就要被父母这样对待。虽然那时候日子确实很困难,没钱治病,但也不能随便就扔在那里……”

  回忆起衡时告诉过自己的童年往事,邹北期没忍住心疼。

  他正想说些什么,原本正在熟睡的衡榆恰好在这个时候醒过来,满脸抱怨地开口:“舅舅和嫂嫂聊什么,吵到我啦。”

  “对不起,小榆,下次会小声一点的。”邹北期理了理衡榆乱糟糟的头发。

  没过多久检查报告出来,陆非凛身上没什么大问题,只是额头上的伤口有点深,养一阵子就能痊愈。陆非凛收拾一阵,很快办好手续,走出医院门口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蓦然回过头问衡榆:“小榆,你想回哪里?舅舅那里,还是爸爸妈妈家里?”

  “我想和舅舅一起。”小姑娘踌躇片刻开口,“但是,小孩子是不是都应该比较喜欢爸爸妈妈?老跟着舅舅是不是不对?”

  “没有什么应不应该的,小榆喜欢谁就去谁那里,没什么的。”邹北期安慰。

  “我知道啦,谢谢嫂嫂今天陪我。”

  邹北期目送两人离开,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这才发现已经没电关机,只好随便走进街边一家提供充电服务的店铺。

  刚刚开机,他握着手机的手不由得一抖。

  衡时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他一个都没能接上。点开微信,衡时发过来的消息刷了好几个屏幕。

  【我到了。】

  【陆非凛还没回来?你还在他家?】

  【我等你。】

  【天黑了。还不能来吗?】

  【生日快乐。】

  【我还在。】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不要吓我。】

  邹北期连忙拨过去电话,等了很久都没有接通,提示正在通话中。等小李从别墅开车过来已经来不及,他直接点开打车软件。

  医院在市中心,很快手机上就有人接单。邹北期在车上的时候连忙给衡时发过去消息,但对方没有回复。

  即将抵达的一瞬间,电话骤然响起,邹北期看也不看急急忙忙接通,另一头却是陆非凛的声音:“衡时在我家这边,你要不要来?”

  “我知道,在路上。”电话还没挂断,车子就慢慢停下来,透过车窗邹北期一眼就看见衡时的车停在小区附近,“……到了。”

  邹北期走下车,用自己能承受的最快的速度走到衡时车前,敲了敲紧闭的车窗:“衡时。”

  车窗缓缓降下来,邹北期这才发现今天的衡时穿的是纯白色的西装,显然不是谈生意时候的穿着打扮,而是特意在工作结束后换上了这一身。

  似乎是刚刚结束通话,衡时将原本贴在耳朵旁边的手机取下来:“嗯。”

  语气冷得让邹北期心头一颤。

  “对不起,”邹北期急得将手伸进车窗,直接抓住对方的手腕,“发生了一点意外,刚才小榆的妈妈来过,说要把小榆带回去,陆非凛和她吵了起来,不小心受伤了,没有其他大人在,我没办法才送他去医院。”

  “我知道,我见过陆非凛,就在刚才。”

  “你会怪我吗?”邹北期指腹不自觉握到对方手背,触感显然不同寻常,就像是伤口的结痂。他连忙拉起衡时的手细细查看,这才发现对方手背有一小片皮肤发红,长着不规则的深红色结痂——或者是像结痂的其他什么。

  邹北期担心把人碰得发疼,连忙把指腹移开,眼神越看越心痛:“你的手……怎么了?”

  “不小心碰到药剂,化学品烧伤,面积很小,酸性不强,处理好了,没什么。”衡时抽回手,重新握上方向盘,似乎要把手里的东西捏碎,“先上车。”

  邹北期连忙坐上副驾驶,目光仍然锁在衡时烧伤的位置:“是不是很疼?”

  衡时没有说话。

  “衡时……”

  不论邹北期怎么念对方的名字,始终没有任何应答。空气沉默良久,久到邹北期以为时间停滞,衡时才强压下情绪,用故作冷静的语气开口:“你还是没学会偏心我。”

  “对不起,知道你受伤的话,我会来的。”

  “我还要受伤才能引起你的关注?先不说这个,我已经说了我会来接你,你也答应了,结果你不准时,也不给我发消息,或者打电话。”

  衡时搭在方向盘上的手骤然捏得更紧,几乎要暴出青筋,也不管伤口会不会受痛:“我很怕,我怕你出什么事。结果呢?我还以为陆非凛快死了,结果就是额头伤这么一块,人还好好的能下地,况且医院的医生护士不会照顾他吗?你什么时候才能——”

  衡时的愠怒在此刻显出委屈的形状:“才能把关心从别人身上收回来一点?选我就这么难吗?”

  “是我,是我太冲动,我没想起来,处理不好事情。”邹北期抓着衡时的小臂,他嘴很笨,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求得对方的原谅,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对不起。

  衡时半天没回话。

  邹北期猜到衡时不爱听这些无济于事的道歉,连忙转移话题:“去吃饭吗?我……”

  “晚了,回家吧。”衡时故作平静,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让保姆给你做吃的。”

  邹北期凑过去,想像之前一样用吻道歉,却被衡时瞬间躲开。

  是真的生气了。

  回别墅的这一段路,车里安静得诡异。邹北期浑身不自在,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现在做什么才能让衡时消气。

  他知道衡时很忙,来给他过生日都是特地挤出时间,结果却因为他闹成现在这样。

  “衡时,我会学的。”邹北期翕动几下嘴唇,“偏心。”

  “你在瑠江也这么说。”衡时语气里听不出起伏,“你食言了,你根本做不到,是吗?我早就该知道的,看着我对你说那些话,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不是,我没觉得……”邹北期本想说些什么来增加自己的可信度,却半天没能再开口。

  整整一晚上,两个人之间的氛围都很僵硬,即使睡在同一张床上也仿佛陌生人一般。

  邹北期这晚睡得不太好,他认真思索着自己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哄好衡时,到头来没想出个合适的答案,还落得个缺眠的下场。

  醒来的时候另一边床空空荡荡,邹北期猜测衡时是回了公司,卡着快下班的时间点,特地让小李开车载他到严心制药。

  他本想着在园区门口守一守总能见到人,结果衡时没等来,反而碰上了一位同事。

  应该是几个月前来送饭时见过,对方说邹北期长得很特别,所以一下子认了出来。

  “衡组长的先生?我果然没认错。”同事面露惑色,“衡组长出差没在公司,他……没告诉你吗?”

  作者有话说:

  暂时和之前一样每晚八点日更,不更会挂请假条。31章新增一点互动,显得整体流畅一点,不回去看也不影响后文理解(嗯就这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