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邹北期差点没翻出个白眼,分明是衡时自己做噩梦嚷嚷着要他陪,到后面还说梦话求着他抱,他不忍心看着孩子这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才躺下来把人抱进怀里的,怎么就成了他缠人了?

  “你做噩梦,说梦话要我陪你。”

  “哦。”

  邹北期对衡时这个态度习以为常:“身体怎么样?”

  “没事。”

  小李的车停在别墅门口,邹北期一进门就看见衡时在手机上飞快地打字,注意到门口有动静,后者才停下手里的动作:“过来。”

  邹北期在衡时身边坐下,指了指对方的手机:“又在忙工作?”

  “人不在,有些事要交代几句。”衡时话锋一转,“我刚刚在医院说了什么?”

  “你说别走,浑身疼很难受,陪陪我,抱我一下,别扔下我……”邹北期列举了一系列类似的话。衡时神色微动,打断他:“可以了,我知道了。谢谢。”

  也不知道衡时是在谢什么,谢他把梦话告诉他,还是谢他在医院陪护。

  “下次可以不用管我。”衡时冷不防地开口。

  “我不忍心,你当时看上去……”邹北期顿了顿,斟酌片刻还是将后半句说出口,“好像很需要谁留下来。”

  “也许是激素的影响。总之你先顾好自己和孩子,不用考虑我。”

  “哦。”邹北期难得以衡时的态度回应一次,但心里一点没觉得爽。衡时到底是什么毛病,一点受不了别人的关心吗?

  衡时显然觉察到他的不快:“怎么不高兴了?”

  “你不领情。”

  “我没有不领情,我向你道谢了。我只是认为你没必要为我折腾自己。”

  “哦。”

  衡时顿了顿:“有样东西,你看了应该能高兴。”

  邹北期立马被勾起好奇心,只见衡时将自己身边的一个盒子拆开,从里面取出一部崭新的相机。相比起邹北期房间里坏掉的那一部,衡时手里的款式更新也更昂贵。

  “拿着。”衡时把相机塞到邹北期手里。

  邹北期身体里沉睡的摄影基因瞬间被调动,拿着相机摆弄好一阵,爱不释手:“你怎么会想到给我这个?”

  “你可以当作是谢礼。”衡时想了想,又说,“路上刚好经过数码店,我让司机停车买的。”

  “谢谢,不过这谢礼有点太贵重了。”

  “店主推荐的,还好。”

  邹北期新机刚上手,各种调节参数之后就迫不及待地给客厅拍了几张照片试效果,最后将镜头对准衡时的脸:“看看这边?”

  “我不喜欢拍照。”衡时很不赏脸地挡住邹北期的镜头。

  明明网上还挺多关于衡时的报道照片的,邹北期心想,可能是被媒体拍多了,对拍照这件事有点反感吧。

  可邹北期看着存储里空荡荡的客厅照片,莫名就有一股想拍人物的强烈愿望。衡时如此完美的模特不愿入镜,周围也谁都不在,他一个直男可不习惯自拍。

  他正打算强行放弃这个念头,闫则蓦然在此刻推门而入,邹北期下意识招呼他:“闫助,来帮忙。”

  虽然比不上衡时,但闫则也算是在合格线上了。邹北期对着闫则举起相机,后者显然对他这一毫无预兆的举动感到无所适从,看上去像是想要摆个什么姿势,脑袋里却空空如也。

  邹北期没忍住笑:“走过来吧,自然点就好。”

  于是闫则十分不自然地走了一段。

  邹北期抓拍了十分不自然的一张。

  衡时十分不自然地把视线放在他们两个人之间。

  “过来。”衡时朝邹北期招手,“拍一张。”

  “你不是说不拍吗?”

  “总不好别人问起你,你连一张你先生的照片都没有。”衡时望向他,“要怎么做?”

  “你自然点就行。”邹北期在方才的抓拍中得出经验,没急着举起镜头,而是观察衡时的动作。对方将他的叮嘱听了进去,当邹北期不存在,自顾自地在手机上戳联系人。

  邹北期视线描摹过他的侧脸,高鼻梁,薄唇,恰到好处的弧线,几乎无可挑剔,专注的神情更给他平添了几分魅力。

  他轻轻按下快门键,没忍住多拍几张,末了挑最满意的递到衡时面前。衡时本人只淡淡扫过一眼:“挺好的。”

  邹北期默默把刚才闫则那张删除,顺带把没拍好的几张衡时也扔进回收站,剩下这张他对着看了半天,想不到自己许久没碰相机,还能拍出满意的作品。

  良久他抬起视线,这才意识到衡时在注意这边。

  按照衡时的视角,就是他邹北期一直盯着自己的照片看。

  “我很久没拍照了,这张拍得很满意。”邹北期解释。

  “嗯。”

  这么敷衍,是信了还是没信?

  邹北期懒得想,抱着相机正准备到别的地方接着拍,又被衡时叫住:“新药的事差不多了,和你家人再好好谈谈。”

  提到父亲,邹北期不由得顿住脚步。目前医药费都是衡时在出,维持原定的治疗方案,病情依旧在恶化,只是稍微延缓速度。医生说过,病到这个程度,差不多是穷途末路了。

  尽管如此,每次他到医院的时候,母亲仍然面露微笑,问他今天过得怎么样,和衡时感情好不好,过阵子一定要和儿婿一起去吃西餐。邹北期看着瘦骨嶙峋的父亲,听着母亲的话总是忍不住一阵一阵地心酸。

  父亲已经在新药上栽过一次,不知道家里人会怎么想,还愿意赌这一把吗?

  让邹北期选,他其实愿意。不只是因为衡时的主角光环,新药最初试用时确实有效果,这是他和母亲、医生都有目共睹的。

  “我知道了。”邹北期方向一转,突然就没了拍照的心情。

  ……

  邹北期是下班之后急匆匆赶往医院的。他和父母详细说明了新药事件的经过,病房瞬间静寂。

  母亲难得对着邹北期挤不出笑容:“期期啊,你说这些,我也不是很懂新药到底有什么问题。我是怕像上次那样,要是救不过来……”

  “可是爸现在连说句话都费劲,他不应该这样活着。”邹北期面色凝重,“我怕再这样下去,也会……”

  他看得出来,母亲想安慰他,想制造出一个不那么糟糕的氛围,可是她没能做到,而是平静地沉默。良久,她才望向床上刚刚睁眼的父亲,伏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期期……不是说了要……一家人一起吃西餐……”父亲的声音虚弱无比,仿佛下一秒就要消失,“还没跟……小时吃过饭,爸……不会死的。”

  “爸。”邹北期连忙走上前去拉住他的手。

  “说不定……新药能好,刚开始用的时候……就很好,只要稍微撑一下,撑到能吃顿饭……”

  “爸,你再想想,不急。”邹北期差点要掉眼泪,“我可以让衡时来病房跟你们吃饭。”

  “那还是不一样……”

  邹北期在病房一直待到深夜,话题并不只是围绕新药,还问起他和衡时,还有孩子的事。他自然没有透露他和衡时之间的内情,只说他和衡时感情很好,对方半点没有亏待过他。

  决定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做出的。父亲拉着邹北期的手,说,果然他还是想看着孩子出世,五个人围着圆桌吃饭。

  “一定可以的。”邹北期对上父亲的视线。离开医院之后,他立马回复衡时说新药的事情,对方答得很快,表示临床试验过几天就能重新启动。

  ……

  因为新药的事,衡时难得来了父亲的病房。按理说作为儿婿他应该多来照看,邹北期解释是衡时工作忙,每天加班——事实也确实如此,父母才没有起疑。

  父母和衡时聊了不少,基本上都是关于他和邹北期最近怎么样。衡时的回答很让人放心,随后话题才七拐八拐地回到新药上,他尽力让两位长辈放心,保证不会再出什么大的差错。

  面对衡时,父母脸上都挂着微笑。说来也奇妙,衡时也就在他父母面前露过几次脸,却能如此之快地博得两位长辈的好感。

  邹北期顺势加入话题,然而这场闲谈没有持续多久,他胸前就传来一阵突如其来的钝痛,骤然变了脸色。

  “期期?”衡时连忙将人搂在怀里,“怎么了?是不是又想吐了?”

  “疼。”邹北期蹙着眉头开口。

  “哪里疼?”

  “胸疼。”担心衡时误会成胸口,邹北期往对方胸肌上戳了戳,“大概这里。”

  虽然一瞬间衡时似乎露出“你说就好了为什么要戳这一下”的表情,但他很快翻过去,重新附上一副柔情蜜意的表情:“不好意思,爸,妈,我先带期期去看医生。”

  衡时搂着邹北期的腰,扶着人到病房外面的长椅上坐下:“很疼?”

  “不至于说‘很’,就是难受。”邹北期甚至坐不直身子。

  “这里会发痛也是怀孕的正常现象,不用担心。”衡时在手机上快速操作,“按摩可以缓解症状,我借一张空病床帮你。”

  邹北期一愣。

  衡时帮他按摩这里?这场面实在太微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