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烛紧闭着眼睛, 感觉到刚刚所有的旖旎缠绵都刹那消失了,身体里本在欢悦沸腾的所有滚烫血液也都刹那凝固,变成冰冷的, 无情的。
从云端跌坠至深渊。
耳朵划过悬崖峭壁的棱角,被划开了口子, 血液和疼痛从耳朵这里开始,快速地蔓延到心底。
她在跌落之前, 感受到了游熠唇瓣的柔软,而她从来没想到过男生的嘴唇是这样的触感,软得让她心跳慌乱, 让她甜蜜,让她着迷,也让她迷失自己, 让她没了知觉般随着他起起伏伏、飘飘摇摇, 想一直随他沉溺下去。
可是, 原来柔软也是可以刺痛人的。
他吻她, 不是因为他对她有了心动、有了欲望, 他只是把她当作温烟了。
那么温柔呵护的一个吻, 时而深入,时而浅尝,她甚至能听到他喉咙里发出的忽轻忽重的餍足声。
原来都不是因为她。
许清烛慢慢睁开眼睛,借着微光看向游熠,却看到游熠也睁开了眼睛。
近在咫尺, 许清烛看到了游熠的长眼睫,也看到了游熠发红的双眼中从失神到意识清醒的瞬间转变。
他认出她了, 他知道她不是温烟,她是许清烛。
两滴清泪从许清烛的眼眶里跌落下来, 游熠被烫到了心尖,霎那松了按着她脑后的手,向后退开身体。
唇瓣分离,许清烛也放开了不知何时穿进他短发的手,她怔怔地垂眼看他的肩膀,她刚刚掉下来的眼泪落在他肩膀上,洇湿了他的衣服。
不知过了多久,游熠长指按上眉骨,长长地发出了一声叹息。
“……对不起。”
他嗓音甚至还因为刚刚的接吻而哑着,连一句对不起,都飘出了轻轻哑哑的动听韵味。
许清烛听着他这样好听的道歉声,却觉得前所未有的难堪。
她刚刚没有推开他,仿佛是默许的态度,而他现在清醒了,会不会已经认为她喜欢他,看透她渴望他?
真的,太难堪了。
许清烛全身瑟瑟发抖,嘴唇颤抖,甚至不想面对,只想消失。
然后,她想到自己喝了酒,灵机一动,借着酒劲撒起了泼。
她抓起游熠的衣服擦她脸上的眼泪,一边哭喃:“怎么办,我初吻没了……”
许清烛的哭声难过极了,反反复复地重复着自己初吻没了的这件事,就好像她难过的事情不是游熠把她当作别人,是难过于自己在喝多了的情况下,跟男人接吻了。
而这个男人,她好似都没注意到是谁。
游熠叹息着抬手,掌心覆到她背上,轻轻安抚着他今天欺负了的这个女孩。
他真的是个,坏人。
许清烛忽然推开游熠,翻身从他腿上下去,一直坐到了地毯上,抱着膝盖,迈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游熠缓缓坐到她身边,许久,出口的嗓音低涩沙哑:“清烛,你打我吧。”
许清烛哭声一停,抬头看他,冲他生气:“我打你就能要回我初吻吗?我喝多了迷迷糊糊的,你也迷糊吗?你怎么能趁我喝酒了就乱亲人啊!”
许清烛的难过和委屈太多了,多到她小小的身体装不下,眼泪开了阀,关不住了,最后突然一口咬在他右肩膀上。
没有听到他喊疼,也没有感到他推自己,许清烛就一直狠劲咬着,直至她感到口里有血腥味,她才松了口。
她抬起头,这时才看到游熠身体绷得紧,他呼吸也绷得紧,他额头有汗,一直在忍疼。
他知道他欺负了她,所以他任由她咬他,以此来折罪。
许清烛哭得更厉害了。
游熠看她哭得泪流满面的样子,倾身去拿起桌上的纸巾,连抽三四张纸,再压低身子,低头去吸她脸上的泪。
她眼泪太多,转瞬就浸透了纸。
游熠心里没来由的疼,他几次想开口说“不哭了,只要你不哭了,我什么都答应你”,都生生咽了回去。
女孩子的初吻是稀世之珍,他知道他哪怕答应她做任何事情,都比不上她的初吻珍贵。
许久,许清烛的哭声终于渐渐停下,她最开始哭的是他把自己当温烟,后来哭的是演技,最后实在是哭得太累了才停下,她擦着眼泪说:“我好困。”
游熠拂开她脸边被泪打湿的头发,问:“上楼睡觉?”
许清烛点了头。
游熠立即起身,向她伸出手,扶她起来。
许清烛借力站起来,踉跄地往前走,游熠自己其实也浑身难受着,发烧,疼痛,头晕,但他牵着许清烛的手腕,每一步都走得很稳,一直送她上楼回房间。
推开她卧室门,又将她送到床上躺好,为她盖好被子,游熠俯身在她床前,轻轻拍她额头:“睡吧,如果你明天还记得的话,我再向你道歉。”
许清烛困得揉眼睛,无意识地答应他。
而后在游熠直起腰转身要时,许清烛忽然抓住了他手腕,她嗓音哽咽,却道:“哥哥,记得吃退烧药。”
游熠垂眼凝着她,她说完这句话就闭上了眼睛,翻身将脸朝里侧,绵长地呼吸起来,好似很快就进入了梦中。
他今晚这样欺负了她,她还叫他哥哥,惦记着让他吃药。
他真的,是个混蛋。
游熠暗骂了一声自己,无声答应她“好”,而后为她关好房门,离开。
就在房门关上的一分钟左右后,许清烛忽然起身往洗手间跑,抱着马桶吐了起来。
她一天没吃东西,除了吐出来一点酒,什么都吐不出来,直觉得胃里难受,一阵阵的想吐。
而她脸上再次滑下眼泪来,如同断线的珍珠,不断地往下掉着,永不停止般地掉着。
……游熠他怎么可以这样欺负她。
他怎么可以把自己当作温烟的替身,他怎么可以在这样的情况下吻自己。
许清烛渐渐地蹲在地上,用力地抱着肩膀,咬着嘴唇无声哭泣起来。
她从来都是越假的假哭,哭声越大,越真的真哭,哭声越小。
如此时,她怕被人听到,就将所有委屈的哭声都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闷在自己那十年如一日的守护着的小角落里。
无声地哭泣着,颤抖地哭泣着,许清烛逐渐将嘴唇咬出了血,也不要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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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熠没有回房间,他摇晃着身体回到客厅,按开灯,看到插在蛋糕上的蜡烛早已经燃尽。
他拿起蛋糕玻璃罩将蛋糕罩好,放回到冰箱里。
然后拿起烟,穿上外套,换了皮鞋,推门出去,被冷冽空气激得大脑清醒过来,站在雪中点烟。
外面的雪仍未停,飘飘荡荡着,永无止息着,好像要将整座城市都吞掉。
烟灰落在雪地上,游熠挥鞋扫开,抬眼看向空中飘零的雪片,长长地吐着烟雾。
其实,在他刚刚吻上她的那一刻,他清清楚楚的知道她是许清烛。
在她给他唱了生日快乐歌后,他将蜡烛吹灭的那一刻,他本以为自己在无尽的黑暗中,会难过,会不安,可是一点都没有。
因为有她的陪伴,他感到了连日来不曾有的宁静与安心。
所以,那一瞬间,他心底出现了一个很可怕的念头,她会不会是温烟派来陪伴他的人,他是不是可以放心的把她当作温烟去爱。
吻上她的那一瞬间,他感到了浓烈的满足。
甚至有一些欲望,从他身体里钻了出来。
可在他触碰到她那么柔软的身体之后,听到她嘴边无意流露出的声音时,让他忽然清醒过来。
理智有那一刻占据了上风,意识到了自己在干的混账事,简直与畜生无异,他怎么可以将她当作温烟的替身,这对她不公平,他不该利用她的善良与单纯满足自己的私欲。
可是,那个吻,许清烛没有推开他,他不知道她是喝多了忘记推开他,还是或许她对自己有一点喜欢,他没有多想。
无论怎样,他都做错了事。
不想被她知道他很清醒地明白他在吻的人是她,不想毁掉他们之间不过界的约定,不想她再从这里搬走,于是他从迈出的界限那里退回,故意说出了温烟的名字。
然而就在他呢喃出温烟名字的那一刻,他更加后悔了。
如果她对自己有一点点喜欢的话,他是在伤害她。
还好,之后她看向他时的目光,是迷蒙着的,是醉着的。
她没有生气他叫出温烟的名字,她只是生气于自己吻了他。
还好,许清烛一点都不喜欢他。
可是意识到这件事,他明明本该松一口气,心底深处却好像被挖空了一块,让他空落落的,感到令他身体格外疼痛的落寞。
在这漫天飞雪的夜里,游熠站在雪中,抽了一根又一根烟。
白雪在他头发与肩上覆了一层又一层,他像个失去知觉的稻草人,双脚未动,连皮鞋上都覆盖上了层层的雪。
最后是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晕倒时,他才慢慢转身回去。
回到客厅,游熠拿起沙发上的退烧药直接咽了,苦味在口腔里弥漫,他扯着嘴角骂了一句“活该”。
最后上楼,回房间,昏死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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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烛早上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
对于凌晨发生的事情一点没断片,清清楚楚记得发生了什么。
饮酒是真误事啊,许清烛头疼地捂住了脸。
挪着沉重的步子走进浴室,挪开手看镜子,眼睛很红很肿,一眼就能让人看出她夜里哭得有多厉害。
她确实哭得很厉害,蹲在浴室里,哭得那么可怜,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心疼的不得了。
将水调到最凉,捧着冷水冰敷眼睛,许清烛一边想,这是第二次了。
第二次在游熠这里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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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后,许清烛仔细冰敷了眼睛,等眼睛不再肿了,慢慢悠悠下了楼。
到二楼时,许清烛倾听了一下,不知道游熠会不会还没醒、还在房间里,但她隐约听到一楼有动静,就脚尖一转,下了一楼。
游熠正在厨房里备菜,旁边已处理好两盘肉和一盘虾,一盘肉是切好的肉丝,一盘肉是腌好的牛排,另只盘子里是已经剪掉长长须子的大虾,而他正在垂眉剥豆角筋。
指尖压断豆角一端,发出脆响,顺着长边撕出一条长丝,再压断豆角另一端,另一边的长丝在他修长的手指间,再次乖乖听话地剥离。
早上九点钟,窗外的雪停了,树枝上覆盖着厚厚的雪,阳光照在雪上,映进厨房里来,厨房里被冬日的阳光照耀,游熠被笼在温柔的光里,泛白的侧脸和高高的鼻梁,镀上了金边的光。
他穿深灰色的家居服,身上挂着一个蓝格子的围裙,他个子太高,厨台对他来说太矮,他微微弓着背,头发往下耷拉着,遮掩着他的眉骨,游二公子一身的恣意嚣张都不见,只剩安静与柔软。
许清烛倚着门框,静静地看了会儿里面的人,然后她轻咳一声,发出声响来,叫他回头看她。